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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走至此桥段,要收回已太迟,周佳燕不去看父亲的脸色。
“道理是不分尊卑,对就是对。”
周振谷两颗眼珠几乎要爆开。“你认为你是对的?”
杨欣纯笑出声,看着冒火的丈夫。
“她并没说错,女人没有必要受男人摆布。”
“全是你教坏她的!”
二十年的夫妻,杨欣纯清楚如何应付丈夫的脾气,因此她不带丝毫火气。
“留点风度好不好?女儿说的是实情。女孩将来一旦嫁了人,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她至少该懂得如何要求受尊重。”
“你所谓的受尊重,便是要她对抗她的丈夫。”周振谷双唇抿紧。“这点并不可取。”
“不是对抗。”杨欣纯表情温和。“你也明白不管男人、女人都该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尊严。”
“你在抱怨吗?”周振谷硬梆梆地说:“我没给你尊严?”
话题似乎已移转至他们夫妻身上。
“我们不要将战场扩大。”杨欣纯不失理智。“今天就到此为止好吗?”
周佳燕很想抱住母亲欢呼,但在接触父亲严肃的脸时,她的心又吊高了。
“你得把事情说清楚。”
唉!还是过不了关。
“我能要求先洗个澡吗?我身体难受极了!”
“行。”杨欣纯挽起女儿的手。“你身上臭得像从垃圾场里拎出来似的。”
“先告诉我——”
“你回诊所吧!我带她回家就行了。”杨欣纯打断他:“就算是人犯,也该给予梳洗、休息,何况佳燕犯的并非滔天大错,有什么话、什么问题,等大家情绪缓和再谈也不迟。”
他不晓得自己怎会与她结为夫妻,她完全脱离他定下的女人标准。
“你不要助长她的恶习。”
“我了解我的女儿。”杨欣纯朝女儿一笑。“她正在蜕变为一位独立自主的大人。”
世界是黑色的,天空是黑的,云朵是黑的,前景更是黑的。
周佳燕用棉被蒙住自己,整个人蜷曲在漆黑的被子里。老天为何如此待她?天下最悲惨的两件事,全让她碰上了!在失恋之外,又加上落榜。
她的功课一向不错,没有人会认为她考不上,连她自己都那么地有把握。从小至今,举凡大考小考,她都以优异的成绩过关,没想到却在最重要的考试被刷下来。完了!她的人生完了!周佳燕脸上泪水纵横交错。
“怎么这么暗?”周立信走进来,对着阴暗的房内大皱眉头,见她一只脚露出棉被外。“这种大热天躲在被子里,不闷死才怪!”
要能这么死去,倒也省事,不必面对黑色的未来,周佳燕晦郁地想。
“天气这么好,干嘛把房里弄得乌天黑地?”周立信边说边打开窗帘,阳光从窗户穿透而入,房内立即明亮起来,又折回床前,抽走她身上的被子。“不要辜负大好天气,到外面去走走。”
“把窗帘拉上!”她厌恶阳光,那是属于顺心如意的人所有。
周立信拉了张椅子,面对着她跨坐坐下。
“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年考不上,明年再来,想开点!”
“少说风凉话!”周佳燕翻身坐起,瞪着他。“得意的人哪会了解失意人的心情!”
周立信与她相差一岁,去年以第一志愿考上热门的电机系,是个惬意的大学生。
“这种酸溜溜的口气不像你。”周立信下巴抵着椅背。“你的开朗呢?”
她眼睛朝上翻了个白眼。“哪一个失败者,还能开朗得起来?”
“有其它的原因,对不对?”周立信一语道中:“落榜只是个结果。”
“考不上就考不上嘛!”她回避哥哥的视线。“还有什么原因?”
“一定有原因。”周立信推断:“以你的实力,即使考运再差,也不可能连个尾巴都没吊上,你的失常铁定有原因。”
“你认为会有什么原因?”她没好气。
“感情。”周立信铁口直断:“你一定恋爱了,听说恋爱会使人失常。”
“我没有。”她尖声叫道:“你不要管我的事!”
她异常的反应,不啻承认。
“真是恋爱?”
“出去!出去!”她大叫。
他关心地看着她。“感情上有问题?”
一下踩到她的痛处,周佳燕跳起来,几乎是用推地撵走他。
“你出去!别来烦我!”
“我是担心你——”
“是担心?还是幸灾乐祸?”她不讲理:“你去过你的愉快日子!”
周立信脾气也来了,不过,在瞧见她悲痛的脸时,火气又降了下去。他们兄妹的感情一向很好,这是她不曾有过的恶劣态度,之所以反常,想必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他的嘴角动了几下,想安慰她,又怕用辞不当,引起她的不快。
“有一部电影很值得看,如果在两点以前你改变心意,可以来找我。”
周立信打开房门,她轻喊了声:
“哥。”
“一起去看电影好吗?”
“对不起!”她低垂着眼睑。“我不是有意对你凶。”
他体谅地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大家都别挂在心上。”
她抬眼。“载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好啊!”周立信一口答应道:“什么地方?”
“坟场。”
“坟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坟场?”
“正是。”
他大摇其头。“去那种地方,不太好吧?”
“你同意载我去的。”
“何处都行,但是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扫墓以外的时间去。”周立信想让她打消去意。“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不!我不要!”
纵使阳光普照,坟场里依然让人感到荒凉、不舒服,周立信不解她何以要到这种森冷的地方来。周佳燕从摩托车后座下来,以深思的表情看着一处处的坟冢。
“这就是生命的永息处。”她轻轻地说。
“我们走吧!”周立信不喜欢她脸上奇特的神色。“这里让人感到发麻。”
“我想走一走,你在这等我。”说着,她走向一条小路。
“小妹,别去!”周立信喊。
她没有停步。
“不会有事,我只想体认一下生命终结的感觉。”
周立信不放心地跟了过去。“你的脑袋瓜在想些什么?”
“生命有时是很难预测的。”她看着四周的坟冢,答非所问:“安息在这里的人,有多少正值青春的生命?”
她灰色的论调,令周立信不安。
“我们离开这里吧!这儿的色调太暮沉了。”
“让我一个人走走好吗?”她尚不想离去。“我想知道人一旦超脱肉体后的归宿。”
“不行!”她情绪不稳,他如何能安得下心?“这地方不适合女孩子单独走动。”
“我不会走太远。”
周立信坚持在她身边。“我陪你。”
她没再说话,除了草丛里偶尔发出的虫鸣声外,周围好静,与她所熟悉的人声、车声的吵闹世界完全不一样。他们愈往里走,那股寂穆之气愈盛,由于不是清明期间,大多数的坟冢被蔓生的杂草所掩盖。这是个被遗忘的地方,太冷清,也太凄凉了,周佳燕肯定自己不会喜欢这儿。正想转身往回走时,有个突兀的声响——是人声,在沉静中突然听到人声,她奇怪地停住身体,往声音的来处望去。
用“美”来形容坟冢是很不恰当,但有别于周遭杂草丛生的坟冢,夹在杂乱坟冢中的这座坟,显得很特别,非但没有一根乱草,坟的周围种满属于阳光的花朵。迎着阳光盛开,色彩绚丽的向日葵,驱走了阴冷之气;若非高起的土堆,会让人以为进入了花园之中。声音就是由那里发出来的,墓碑前有一个男人,背对他们站立着。
“晓晓,庭院里你亲手种植的玫瑰,入夏来已开了第三朵,而墙角的那株仙人掌,也在今夏开了第一朵花。你曾说过希望能见它开花,我将它带来了让你观赏,很美是不是?”
男人没察觉身后有人,周佳燕探头看了下,一时瞠目结舌!那株仙人掌足足有一人高,放在沉重的陶盆里,只怕不下几十斤,这人竟然给搬了来!
“我将它放在这儿陪你,你便能天天看着它。”男人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沉郁与痴情。“再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你若有什么需要,请入梦告知……”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位美丽的女孩,嘴角泛着浅笑。周佳燕眨了下眼,她竟有种女孩唇角似乎在扩大的错觉……世间有如此关爱她的人,若女孩地下有知,定然开心不已。他们是情侣?夫妻?自佳燕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周立信碰了碰她的手,示意她离开。
她没动,天下犹存有如此痴心的男人,令她深受感动,何以她无福遇上……
“唉!”声音不由自主地由她口中溢出。
“晓晓。”
男人身体激动得震动,猛然地转过身,惊喜的笑容在见到他们时,一变为极度的失望与忿怒。
“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男人有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但让周佳燕感到迷惑的不是他英俊的脸孔,而是他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曾在何处见过他,但她又肯定自己不认识他,不然,以他出众的外貌,她会留下印象的。
周立信原想道歉,但听对方语气不善,不由得气盛地大声说话:
“什么鬼鬼祟祟?这地方又不是你的私人之地,任谁都可以来去!”
男人横扫了他们一眼,不屑地撇嘴。
“要约会,找别处去!”
解释他们不是情人是多余,周佳燕未开口。
“我就是喜欢这里。”周立信挑衅。“你管不着!”
“不要亵渎这神圣的地方!”男人生气地说。
“是你的圣地,可不是我的。我爱怎么做,便怎么做。”
“你们两个!”男人手指指着他们。“给我滚开!”
“你发这么大的脾气,晓晓定然不会开心。”周佳燕沉稳地出声。
男人仿佛要活吞她似的朝她走近一步,厉声地说:“窥伺别人是一件相当低级的事!”
“我不是有意的。”她被他狰狞的表情骇退了几步。“我们刚巧从这儿经过。”
“小妹。”周立信站在她身前。“别跟这种无礼的人多说。”
“你们走还是不走?”
“关你何事?”
男人快爆开似的双拳紧握。“快带你的小情人走开!”
周立信最受不了人家对他下命令,他双脚跨开,双手插腰。
“我偏不!”
场面弄得僵极了,周佳燕拉着哥哥的手臂。
“是我们不对,我们回去吧!”
“这个人太不讲理了!”
“你不是想看电影吗?”她拉着哥哥。“不要把事情闹大。”
周立信悻悻然地扬起下巴。“把你的友善多留些给活人。”
男人脸涨红至脖子,在对方发作前,周佳燕连忙拖着哥哥走开。
“别说了!”
走了几公尺,她再回过头看,男人已回过身背对着他们。不知为什么,他在阳光下的背影,令她感到有股莫名的悸动……
“张主任,请喝咖啡。”刘真君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张浩维的桌上。“
“谢谢。”
他头未抬起,刘真君丰腴的身体挨着他的椅子,朝他倾靠过去。
“在忙些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浓烈的香水味,使他鼻子过敏地发痒,他揉着鼻子,身子移开了些。
“不敢劳驾,我能应付得来。”
“晚上公司有个聚会,一起去开心一下好吗?”刘真君身子随着说话的震动,再次靠向他。
张浩维打了一个喷嚏。“请你离开。”
“干嘛这么不近情理?”她小嘴嘟高。“人家是好意邀请你。”
“对不起,我晚上有事。”
“明天呢?”
“也没空。”
“后天?”
“一样没空。”他语声出现不耐。“你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做,对不对?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的时间永远为你保留着。”她咯笑了声。“我就喜欢你的酷样。”
一旁有人喷出满口的茶水,她生气地瞪着笑弯腰的赵文川。
“你笑什么?”
“我在找笔。”赵文川弯下身,捡起掉落地上的笔,两颊因憋住笑而显得滑稽地鼓起。“我什么也没听到。”
刘真君哼了一声,看回张浩维,娇媚地一笑。
“我可以等到你有时间。”
他继续手中的工作,似乎遗忘她的存在。刘真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不明白以她绝佳的条件,何以引不起他的兴趣?她是老板的独生女儿,也是公司将来的接掌者;就家世不谈,她自信外貌、身材绝对够称得上“好”字,等着她青睐的男人,随手一招便有一卡车,唯独他对她的财富、美貌无动于衷。
也不知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