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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不尊重大家,何必还把马利波亚先生请到余园,当场解释给大家明白。”她也是一番苦心,不希望大伙曲解对方的诚心,谁说烟草商就一定贩售害人的鸦片。
“就算你把马利波亚先生请到余园,当面说明,但你对烟草的了解又有多少,他说了一大堆的行话或术语,你又能听得懂几成,再说你会吸食烟草吗?品质的好坏你又能分辨得出来吗?光是靠洋鬼子那张生意人的嘴,你就全然相信?咱们做生意要深入浅出,至少得懂一些皮毛,才能在谈判桌上,争取到最大的商机,这点道理你懂吗?”杜乘风求好心切,得知元悔仓卒定案,口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懂,那你最懂,你说我不懂烟草品质的好坏,这……学抽烟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大街小巷一大堆人在抽,别人学得来,我会学不来?”元梅走到杜乘风面前,当着他的面,粉拳紧握着,为何两边的人都没有意见,唯独他意见最多。
“大姐,你别生气了,杜大哥这么说也没错,对于咱们不熟的产品,当然要先了解后再定夺,这银子一旦砸下去,押对宝的话当然是可喜可贺,可万一买进来的烟草,不合中国人的口味,那……损失可不是小回事了……三姐,你……你干么拉我啦?”惜竹本想说几句公道话,但迎菊和探兰马上将她拉回座位,这大姐头上已冒三把火,她还不停浇油,真是不怕惹祸上身。
“梅姐,我大哥说得没错,和洋人做生意是头一遭,还是三思而后行会比较妥当。”杜烈火此时也说了话,他与大哥站同一阵线,认为这种事风险太多,不宜轻率而行。
“我也认同二哥的说法,所谓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上上之策,”一向话就不多的杜静海,这下也跳出来说话了。
受到四面楚歌的元梅,眼光马上锁定在还未发言的探兰和迎菊身上。
“大姐,烟草这样东西,不比青菜萝卜,到底哪些烟草吸食之后,对人体有害或无害,以我所学,还未能窥见一二,所以……谨慎些是对的。”探兰以专业角度分析,言词上更是公正客观,绝不挑起会激怒大姐的词汇,让她身处孤立无援之境。
“对呀对呀,二姐说得一点也没错。”不善词令的迎菊,为了避免说错话,干脆就依附着探兰,来个少说少错,以求自保。
看这态势,元梅直觉就像是被困在华容道的曹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了。
就连陆不凡和楚娇娇,也觉得元梅这回做事太过马虎,但除了沉默以对外,做长辈的怎好再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呢?
“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反正这决定我已经做了,后果的承担问题,我自己会来负责。”元梅力排众议,不因众人的反对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这样对立的场面,让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直到丫鬟桂岫奔进厅堂,才暂时化解整个大厅的凝重气氛。“梅……梅姑娘,外头有……有个蓝眼珠、黄头发的洋人,说……说要来拜访你。”
“好,快请他进来。”这马利波亚来得正是时候,大伙当场来验证,也省得她浪费唇舌,跟这些顽强份子,辩得自个儿气急败坏、得不偿失。
她坐回座位,两颊还因在气头上而红烫烫的,两只玉手紧紧地抓着椅把子,大有将椅把子捏碎的冲动。
不知马利波亚这时候到,是即时雨还是绊脚石,大家都不敢先做批评,没人敢在这风声鹤唳的当儿,还自讨苦吃找罪受。
一记清脆的皮靴声划破一室的宁静,穿著一袭黑色西装,戴顶高帽,拿根拐杖的英国绅士,首次踏进这深具东方建筑美学的豪门大宅。
“大家好,我叫马利波亚,很荣幸能跟你们大家见面。”马利波亚操着生涩的腔调,一一向众人问好。
对于这样一位异族的洋人,所有人清一色的只能傻笑点头,毕竟中国封闭太久了,要一下子接受外来人士,哪有办法这么快就融入得了。
“马利波亚先生您来得正好,麻烦您告诉他们,您所要进口到中国的烟草,是你们在英国当地栽植的烟叶,而非含有毒素成份的罂粟鸦片。”找出当事人来说明,总该具有公信力了吧!
“喔,这是当然的,我们不会把不好的东西,拿来害你们的,请不要误会我们英国人对你们中国人表现的善意,今天我还特地带好多种不同的烟丝,要请陆姑娘来试试看,让陆姑娘感受一下我们英国的东西,确实是很好很好的产品。”他从黑色的手提箱内,拿出六盒不同种类的烟丝,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镶金丝的黑墨烟斗,恭敬地说道:“就让我来为陆姑娘服务吧!”
元梅会抽烟?!
这可是让在场的所有人惊讶不已,别说是杜家了,就连陆家人,也没有一个看过她抽过烟。
“梅儿,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杜乘风哪还坐得住,两脚一蹬,十万火急地来到元梅面前。
他会紧张了!
她还以为他是块冷木头,想不到木头还会有七情六欲,会在乎她抽不抽烟!
“我什么时候学会抽烟必须要一五一十地向你禀告吗?”其实她根本就不会抽,当时,是为了要取信于马利波亚,让他以为她是行家,才故意扮猪吃老虎。
“这位公子你大概不知道,陆姑娘告诉我,说她已经抽了三年的烟,对于烟草相当熟悉,所以我今天才特地带来我们大英帝国上流贵族专用的烟丝,来让陆姑娘享用。”马利波亚还傻傻地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下可好,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下让元梅更没台阶好下了,
“元梅啊,你告诉爹,你……你真的会抽烟?”陆不凡整颗心都凉了,这黄花大闺女,琴棋书画不好好学,竟然学起抽烟,他面带羞赧地看向一旁的楚娇娇,希望她能不在乎一个会抽烟的媳妇。
“我……我当然会抽烟,要学做各种买卖,哪样事是不用学的。”硬着头皮赶上架,她相信不过就是把嘴凑到烟嘴口,然后大吸一口,再把烟吐出来有什么难的,那些胡同里的老人家们,不就是这样抽的吗?
这话听进杜乘风耳里,心窝头一口气憋得凶,他真不懂,女孩家强出头做什么,将来生意场上有他打拚就行了,为何她还处处争强好胜呢?
他实在不想在众人面前大发雷霆,只好尽可能把脾气按下,一切看她要搞到什么程度再说。
看到杜乘风的脸涨成猪肝色,元梅莫名有扳回一城的飘飘然,只要她能顺利在他面前吞云吐雾,活似神仙状给他看,定能呕死他好几天的,如此一来,也好平衡平衡刚刚被众人围剿的那股怨气。
“陆姑娘,我已经将我们大英帝国的爵爷们,常抽的烟丝替你点好,这可是上等货,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喔!”马利波亚说得活灵活现,生意人的嘴脸表露无遗。
“我晓得,好烟坏烟我一抽就知道,想跟我们做生意,老实点是有必要的。”看着每颗瞪大的眼睛,元梅就算是抽不上几口,至少做出个样子,也好取信于众人。
当烟斗快碰触到她樱红小嘴时,她突然间犹豫了一下,不过当她目光扫过杜乘风的脸时,却又马上一鼓作气,将烟嘴立即含进嘴里,什么杂念也不想,就大口大口对着烟嘴,狂吸了好几口……
突然间,她觉得她的肺,好象被闷烧已久的黑烟,给整个灌满,整条气管充满着混沌的脏气,怎么排也排不出体外,紧接着,就是一阵不明就里的狂咳猛咳,让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差点跌在地上。
“咳咳……咳咳……水……”
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紧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杜乘风当然一马当先冲到她身边替她拍背顺气,陆不凡则对着丫鬟大喊,“快呀,快去拿水来!”
众家兄弟姐妹将元梅围在中央,看她不但被呛得七荤八素,还有持续不断的咳嗽,几乎要让她把心脏都给咳了出来。
在喝下一大杯水后,狂咳的情况这才暂时控制住,她知道她已经出糗了,只怕她再说什么,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梅儿,你明明就不会抽烟,又为何要逞一时之快,生意可以不做,但也用不着用命去搏啊!”杜乘风看了心头一阵酸,当然不希望她这样吃苦受罪。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走开!”她踉跄站了起来,当她环视四周人的目光时,总觉得大家都带着一种看笑话的眼光,专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想不到气氛就已经够糟了,马利波亚还自以为可以用英国式的幽默化解,于是,立刻将他在中国学的成语,当场现学现卖。
“陆姑娘真是伟大,为了整个家付出一切,就好象是……牝鸡司晨,对不对呀?”他露齿一笑,可其它人则面面相觑,吓得脸色苍白,心想这洋鬼子真是不知死活。
这话听进元梅耳里,简直就是羞上加辱,她一个直拳打向马利波亚的鹰勾鼻,杏眼圆瞠,大声骂道:“牝你个头,你生意休想做了!”
说完,便含着泪,头也不回地冲出余园,一路长奔而去!
第二章
每回一想到这段陈年往事,杜乘风便忍不住欷吁叹息,为自己一段擦身而过的姻缘,感到万般遗憾。
那时候要是大伙都能平心静气,找个时间好好静下来商量,或许就能避免掉不必要的尴尬,也不会造成日后两人间的嫌隙扩大,更造成两家人因此事件,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庞总管,你照我的话去办就是,别再跟我罗唆那么多了!”杜乘风摆了摆手,不希望在这议题上,还要跟他争得面红耳赤。
明了大公子疼爱梅姑娘的那份心意,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话又说回来,大公子做的这些善举,梅姑娘能体会得到吗?她又会感念着大公子对她的好吗?
他可不敢指望。
手里拿著名册,庞总管扁着一张嘴,再怎么说,他不过是杜家的一名奴仆,又怎好过问主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就在他准备离开俭厅时,管帐的胡伯和管库房的丁吉星,两人神色惊慌,汗流浃背地冲了进来。
生性毛躁的吉星,整个人还迎面撞到庞总管的鼻梁,疼得他眼冒金星,要不是胡伯及时扶住,肯定是被撞得兜上好几个圈子。
“哎哟,你这……不长眼的东西,你……你是赶着去投胎啊……”庞总管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过一会才逐渐恢复神智。
“庞……庞总管,真是对不起,我也不是要故意撞你的,实在是事发突然,情况紧迫,要是不赶紧通报大公子,咱们进园可就要完蛋了。”他一时心急,不小心说了句不讨喜的话。
“呸呸呸,说那什么不吉利的话,在大公子面前,胆敢这样口无遮拦,你不要命了你。”庞总管怒斥吉星,还重重地在他头上打了一记大爆栗子。
“别吵了,有话就快说吧!”深邃的目光一沉,他倒是能不慌不乱,冷静自若。
胡伯先将帐册交到杜乘风手上,娓娓道说:“大公子,南方六省所有的中、小盘布商,通通在半个时辰前,同时撤掉所有的订单,还把上个月咱们送交的半成品全数退还,现在一大堆的布料堆在仓库外头,简直就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
“是啊,大公子,那些上好的绫罗绸缎,我都仔细详加检查过了,花色、式样和裁剪方式,都完全符合他们条约上的规定,我出货时,都有经过严格品质控管,在货料上,根本不会出问题才对。”吉星平时虽有些脱线,但在工作岗位上,却是心细如针,很少有瑕疵品可以逃过他的眼睛。
“他们难道不晓得没照契约合理退货,无法全额退款吗?”杜乘风知道只要站得住脚,就不怕这些下游厂商联合胡搞。
“有啊,当初白纸黑字我还逐条念给他们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胡伯肯定的回报。
“这些人还说……有别家织染坊做出来的布料又便宜又好,我们开的是黑店,联合几家大规模的商家做垄断生意,要不是出了一家新的商号,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呢!”吉星将这些批发商满腹的牢骚,一字不漏地吐了出来。
“新的商号?”他目光一闪,针对这四个字暗暗盘算。
“就是啊,听说那家新开的丝绸庄叫……叫什么余进行,是开在贵州一带,一匹布的价钱才卖三两二,足足便宜了咱们有一半以上之多。”胡伯熟知市场行情,这根本就是在削价竞争,毫无利润可言。
“余进行……”就这字面上……似乎有矮化进园的意味,在“进”之前加个“余”字,莫非是……
“大公子,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是苏州那姓陆的女人搞的鬼,光看在咱们进园的前头加个『余』字,我丁吉星就敢拍胸脯保证,绝对是那个冷血没人性的女人……”
“是哪位冷血没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