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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轻轻敲打在窗上的雨声唤醒。她倾听远处教堂传来的钟声,脑海波涛起伏,仔细想着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必须承认马修的提议很慷慨,也恰到好处,使她的自尊及骄傲免于受伤。他们的婚约只是权宜之计,同时她会忙着重新装潢一整栋房子,而这也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
她勉强起床,很快洗个澡,穿上刚洗过的牛仔裤及套头毛衣,简单画上灰色眼影及刷上睫毛膏后,漫步下楼帮忙做午餐。她胃口奇佳,将盘内的食物一扫而空,清洗好碗盘后又偷偷潜回卧室。她写完辞呈,坐在床上等马修;她不能在楼下等,露丝希望知道他们订婚的来龙去脉,而她不能面对任何质疑。她今晚要去伦敦,所以如果能逃过母亲的询问直到……
“凯西,你没听到吗?马修来了。”她瞄一眼手上的金表,三分钟,拖延得够久了。
“午安。”她带着冰冷的笑容走进客厅,马修也报以微笑,深沉的双眸扫过她僵硬的脸孔,她发现他的沉默令她完全失去自制力。“我刚刚写完辞呈。”
“是吗?”他缓缓地拉长声音,“我已经打点好了,因为生意的关系,我认识瑞格的父亲,我打电话向他解释我们订婚了,而且我打算带你到葡萄牙去,他立即很高兴地解除了你的职务。”
“你做了什么?”她愤怒急促地说:“你不觉得你有点……”
“放肆?”他也记起多年前他们在花园的冲突。“不是。你现在受我保护,我会做我认为合理的事,恐怕你得要习惯我的作风。”他似乎很理智,可是她没错过他眼中的警告。
“我们可以出去兜兜风吗?”她不能在母亲面前批评他专横的作风,而且,如果她不离开这栋房子,她的怒气就要爆发了。
她一坐进车内,就转向他,像个泼妇。“马修,我能处理我自己的生活!你胆敢再做任何事情而不跟我商量,就试试看吧!”
他才刚刚发动引擎,可是立即又任它熄火。“我原本还奇怪你为什么创造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嘲讽地说,“我还以为你想要我。”
“我是认真的。”她不会因这样的攻击而畏缩。“我……”
“等一等。”他脸上幽默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及严厉,他的语调令他想起安娜。“第一,你显然不会处理你的生活。第二,我不知道你通常怎么跟男人说话,可是你如果再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会吃不了兜着走。凯西,你明白了吗?”
她怒视他,红潮涌上双颊。“我明白了,我必须唯命是从,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他轻轻诅咒,叹息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摇摇头,目光游移在她愤怒的脸上。“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你很清楚这一点。”他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激愤。“你说什么都可以,只是我希望你能掌握好分寸。如果你不猜疑我的一举一动,对我们的相处会很有助益,可是这样的要求可能也太过分了。现在,你是真的想去兜风,还是要进屋去?”
她耸耸肩,极力控制自己,“随你便。”
“你不应该这样说的,”他反击:“如果我随自己的便,我就会像对待未婚妻一般,吻遍你全身。”
她对他怒目而视,感到狼狈不堪,他愉快地笑出声。“真是个泼妇……”
他缓缓离开树木夹荫的道路,轻松地穿过只比村庄略大的市镇,就在城镇边的十字路口,马修朝相反的方向驶向乡村,车子的速度也加快了。
他们一路无言地来到一个村庄的广场,就在马修煞车让几个小孩通过时,一群参加婚礼的人正从对面古老的教堂鱼贯而出。“他们要在草地上拍照!”凯西惊呼,看到他们正集合在广场正中央草坪上的一棵巨大的樱桃树下。“我们可以看一会儿吗?”
“如果你想的话。”马修抿嘴微笑缓缓同意,并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
新娘身着一件外罩粉红色薄纱的白色丝质礼服,上面并缀着一些粉红色的玫瑰花苞,当她的头纱随风扬起、人群中有人对她大叫时,她高声笑着。“她好美!”凯西低声赞叹,但马修没有回应,她转向他想再说一遍,瞥见他阴沉的脸,话到喉头又咽下去了。“马修,”她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啦?”
“马修,”她再次呼唤他时,他的目光涣散,恶狠狠的表情令她缩向车门。“你还好吗?”她不知要说什么,只想下车跑掉。
“当然。”他又回复平常那副讥讽的表情,她不确定地搜寻他的脸。“新娘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如此而已。”
她转身再看看那个新娘,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新娘的脸漂亮但不算很美,蓝色的眼眸闪闪生辉,柔软的金发波浪闪闪地衬托着心形的脸。她一点也不羞涩地享受着这个重要的日子,大胆地和身边众男子调情,最后走到新郎身边亲吻他的面颊,在他耳边低语,令他英俊的脸上绽开满足的笑意。“谁?”虽然凯西知道他不喜欢她问,她还是问了。
“罗拉,我前妻。”他声音平板。
“罗拉像她那样漂亮吗?”她勉强让语调听起来不在乎。
“是的,”他冷静地说:“罗拉有同样的发色及眼睛,同样对生命的热爱和充沛的活力。”他提到她的名字时,凯西的心跳狂野地奔腾。
“她现在何处?”她小心地问,不敢看他。尽管他声音冷淡、面无表情,她本能地感觉到这句问话伤到他了,而且伤得很重。
“她死了。”这三个字单调地回荡在寂静的空中。
“死了。”她面向他,震惊地张着嘴,“噢,马修,对不起,没有人告诉过我。”他冷漠地看着她。
“他们为什么要告诉你?”他不自然地微笑,“我们结婚九个月后她就去世了,不过才两年,大部分的人都已忘记我曾结过婚。”
“真可怕。”她已经死了!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不,这正合我意。”他突然发动引擎。“你必须回到生命的激流中,凯西,否则就会死在浅滩上。”她从未见他的表情这么严肃过。
“是的。”她不懂他说的,可是突然间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凄凉。
“你一定很爱她?”她痛苦地说。
他很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把车子开到路面上。“我对罗拉的感觉就像对她的回忆一样,令我难以忘怀。”这句话不带任何感情,可是话中的含意令她震惊。爱得那样深……他妻子知道她有多么幸运吗?那么、那么、那么地幸运?
“而你不想再婚?”她注视着他线条刚硬的侧面,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不,”他吐出锐利的一个字,“我想没有那个必要。”
车子飞驰了数公里,她沉默紧张地深陷在座椅中。清新的风已吹走厚重的云层,温和的太阳浸浴在傍晚暖暖的金色光芒中,可是她却对乡间森林的美毫无所觉,思绪在她心头翻搅。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无情的浪子,除了肉欲之外没有其他的感情,交了一大堆女朋友,但不让她们接触到他的心。他妻子死时一定还很年轻,多么悲惨啊!她的胃一阵剧烈地抽痛。也许他仍爱着罗拉?这个想法使她的心跳几乎停止。
“你的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啦?”他轻柔地挪揄,凯西庆幸他无法读出她的心思。
“没什么。”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们要去哪里?”
“我知道一间可爱的小茶馆,”他轻快地说:“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应该做些文雅的消遣,你说对吗?”
“也许。”她把目光移开。
他轻柔地笑着。“由于不能行使未婚夫妻享有的某些特权,我想我最好试着做受人尊敬的君子。你赞同吗?”
“你本性难移。”她嘴角往上一撇,他飞快地投给她愉快地一瞥,低声轻笑。
“侯小姐,我想我会很喜欢做你的情郎,你不仅仅是只有张漂亮的脸而已。”她知道他在取笑她,她立刻反应,以免破坏轻松的气氛。
“在我对你说出相同的评语前,我想我会先有所保留。”他又笑出声,明显地很满意。他伸直脊背,一只手快速地拂过黑色的短发。她希望他不是那样地英俊,每根神经纤维散发出的阳刚气息也不是那样地强烈。
“我希望下星期我们就在葡萄牙了。”
她很快地看他一眼。“我们?你该不是也要待在那边吧?”这个想法使她感到惊慌。
“那很可怕吗?”他迅速地投给她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当然不会待在那儿,可是周末时我会出其不意地去看看进度如何。”
“出其不意?”他讲得好像只是到隔壁借一杯糖那样简单。“那一定要支付很多费用吧?”
“我必须要省下每一分钱,是不是?”他淡淡地说。她蓦地脸红了——这样说真是蠢透了,她很清楚,他当然付得起。
车子穿过高耸的铁门,驶在一条他们在几分钟前走过的乡间小路上。汽车压在整洁的车道上,一个急转弯后,眼前的景象令她惊喜地屏住呼吸。一栋巨大的三层楼房坐落在高大幽雅的松树林中,俯瞰着一座小湖;静止澄澈的湖水清晰地映出房子的倒影,色泽完美的铅格窗户及古老的砖块也完整地倒映在水中。
“好美的地方!”她轻柔地吐着气。“这里卖茶,你怎么发现的?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标志。”她询问地看他一眼,可是他一脸木然。
“我认识这里的业主。”他镇定地说,车子停在有着华丽铜制把手的巨型橡木门前。
他扶她下车时,一只斑鸠在道路旁的矮树丛中发出清亮悦耳的叫声,划破寂静的黄昏,她侧耳倾听,相当迷醉。“这里好安宁。”
他牵起她的手正想张口说话时,一扇巨型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近六旬、身材娇小的妇人站在门口对他们高兴地微笑。“韩先生,我听到你的车声,”她愉快地说:“这位一定是你年轻的未婚妻,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她。”
“我也没想到,陆太太,临时决定的。”凯西注意到他回避她的目光。
一个庞然巨物兴奋地吠叫着自屋内冲出,其后紧跟着两条较小的狗。“哈利,趴下!”巨大的爱尔兰狼犬在凯西身旁讨好地趴着,滚动眼珠,滑稽地在地板上爬行。
“凯西,抱歉,我忘了有狗,你不怕吧?”她忽视他投来的一抹笑容,气红了脸。
“韩马修,这是你家,是吗?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她气咻咻地说。
“我罪不可赦。”他扶着她的手臂步上阶梯。进入大厅时,她猛地挣脱他,目光转向厚重的蓝色地毯,以及挂在奶油色墙壁上一幅幅令人印象深刻的油画。“陆太太,我们可以来点茶吗?”马修柔声地问,边领着凯西进入左边宽敞的房间。“你还有可口的巧克力蛋糕让我们佐茶吗?”他似乎无视于她的怒气。
“我还能找到一块。”陆太太亲切地笑着,并带上门,房间内只剩他们两人了。
“你为何不告诉我是要来这里?”她生气地问。马修指指偌大房间内放置的沙发及椅子,请她坐下。
“如果我明说,你会来吗?”他平静地问,她惊讶地眨着双眼。
“我可能会。”她抗议地瞪着他。
“我怀疑。”他嘲讽地笑,“即使有陆太太陪在一旁。”
突然间,一股温热的鼻息抵着她的手,她讶异地低头,看到另两只狗中较小的那只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好可爱,你叫什么?”她蹲下身握住狗儿举起来的一只爪子。
“她叫丝绒,因为那双眼睛的缘故。”马修平静地说:“数年前一个朋友在废弃的篷车内发现她,车中还有几只刚出生的小狗,可惜没活下来。”另一只狗在提到它的名字时也走过来,可是似乎没有丝绒活泼。“哈利接纳了他们,现在他们三个是最佳搭档。”
她谨慎地越过丝绒看向他。“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她很难想象他身边没有女伴。
“除了楼上的后宫佳丽之外。”他狡猾地笑,完全明白她的心思。
她的反应写在眼神里,他轻柔地笑出声。“抱歉,我觉得这是你所期望的答案。这里只有我和这些狗,陆太太和她先生住在停车场旁边的屋子里,他们喜欢有自己的天地。”
“她先生也为你工作?”
“他做的不多,”他平静地说:“他病了好些年,只帮我照料花园及负责这栋房子和庭院的维修工作。”
“原来是这样。”她好奇地看着他,“你好像收容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动物。”
“我怀疑如果陆太太听到她先生被列为流浪动物会不会高兴,不过这些狗是不会介意的。”他不经心地摸摸那只爱尔兰狼犬。马修一坐下,它就以一种奇特的权威姿态站在他身边,另外两只狗似乎很心悦诚服。
“我并没有认为你是个慈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