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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他的好……”林赛玉迷迷糊糊中听到这句话,跟着喃喃念道,泪光中再一次浮现那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衣,袖着手少年慢慢冲自己走来,露出白白牙齿笑着的,“小花,你不要捉鸟吃。”不由泪如泉涌,“我……喜欢他……为什么……不是他……陪我到最后……?明明……说好的……为什么不是他?”
这样的夜色里,不知有多少人听到动静,在窗缝里窥探,但苏锦南却不想考虑这个,而是将这个妇人在怀里又抱紧了几分,如同哄孩童一样,柔柔的慢慢的说道:“是他没福气啊,是他没福气,他没福气陪小花到老,他真是个可怜的人啊,看不到我们小花的好……可是,小花要对自己好……”晃着晃着,感觉身前的妇人泣声减弱,已经倦倦的睡去,月光下见她满脸泪痕,面白如玉,白日里从没细瞧,此时泪水洗了脸,才看到眼下青青的眼圈,显然久已憔悴,不由又是怜又是爱,伸手轻轻帮他擦泪,触手肌肤滑腻,正好一片乌云移过,遮住了满院子的月光,再忍不住低头在她面颊轻轻一吻,喃喃道,“给我这个福气,让我陪你到老可好……”
马车嘚嘚奔驰在被砑的平平展展的官道上,四周均是高大的大槐树,枝叶繁茂,为赶路的人撒下一片绿荫,野地里的热风卷来也带上的一丝凉意,此时正值日午,蝉声正浓,林赛玉终于在这马车的颠簸声中醒过来,斑斑日光透过随风不时掀起的车帘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由用手遮上眼,感觉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花香,不由喃喃道:“如今槐花就开了么?”
靠在另一窗边,正嚼着糕点看风景的英儿听见了,欢喜的爬到她身前,道:“哎呀,打击儿,你这一睡可真够久的?如果不是找大夫看了,说你只是倦了睡着了,我们可不敢上路了。”
林赛玉睁开眼,只觉得眼皮发涩,肿胀难受,嗓子也有些沙哑,愣着想了半日,便记起昨夜之事,忙坐起身来,道:“那……黄家的……?”
话没说完,就见英儿撇了撇嘴,抹了把满嘴的渣滓,说道:“才是怪呢,说得好好的,要送我们上京城去,这不又说家里要种水稻了,怕误了时令,一大早就走了。”
林赛玉却是一笑,暗自吐吐舌头,昨夜跟黄玉生说的话,她还记得呢,只怕吓坏他了吧,便笑道:“时令不等人,种地可耽误不得!”一面又自责没有亲自与他们告别,实在失礼。
英儿哧了声,小嘴片子吧嗒响,道:“失礼?快得了吧,大姐儿,你睡着可是对了,要是你看见黄家人那无赖样,只怕也得气晕过去,大姐儿,你知道不,他们说完告辞就顾不得说别的话,将车夫推到面前,指着要他跟咱们算钱。”
林赛玉哈哈笑了,“这也是对的,本来就是咱们该付的。”一面笑的止不住,暗道,果然不愧是蝗虫,只不过,这一趟他终是赔了不少钱吧?肯定心疼死了。
“这也罢了,你知道那蝗虫还说什么?”英儿拍着腿仰着两只手道,“他还要大官人把他们的路途费用也出了,说了些怪怪的胡话,我都没听明白,也是大官人好性,竟然真给了他!气的我追着骂了他们好远!”
林赛玉听的更是笑得厉害,听到大官人这个名字,不由按了按头,昨夜恍惚觉得他也在自己跟前似地,想了想,问道:“英儿,我昨晚,嗯,怎么回房里睡得?”
第一百零九章 慰怯心苏官人自请替上门
英儿用袖子抹了下嘴,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说道:“昨夜睡糊涂了,咱们在街上看完彩楼回去不就睡了?”
听她如此说,林赛玉松了口气,也有几分不确定的疑惑,英儿拿来篦子举着小镜子与她照着梳了头,见镜子里的人睡得肿了脸也肿着眼,不由吐了吐舌头道:“丑死了!”英儿便咯咯笑,盯着她的眼看说道:“果真丑的很!”
正说笑着,听苏锦南在外问道:“大娘子可是醒了?”
英儿便忙掀了帘子,林赛玉自惭形秽又思虑昨晚失态必被他见了,更觉丢人忙转了脸向里,不敢教他看见,听英儿说与他道醒了,又说肚子饿。
“如此,再行一刻,寻个落脚的地方,咱们歇息一时。”苏锦南说道,一面不自觉的扫了那妇人一眼,见她扭着脸点了点头,知是因昨夜之事而尴尬,便不再多言,大马前行安排去了,到了小镇,苏锦南一路从街头看到街尾,也没看到有中意的铺面,林赛玉与英儿扒着车帘子看的实在不住了,齐声招呼他道:“大官人,寻个干净铺子就行,咱们又不吃饭。”
苏锦南这才换了心思,寻了一间干净的茶铺,此时午时正热,人人在家闭门关户,茶铺子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粗衣老妪,正倚在椅子上打瞌睡,手里犹自拿着一块方巾,听得车马声惊醒过来,乍见一骑高头大马,上面一人穿着凉鞋净袜上好青丝绢袍站在铺前,身旁散着衣帽整齐的随从,唬的一跳,忙忙的接了过来,询问道:“大官人,可要吃茶?”
一面忙忙的将几张长凳用方巾抹了,又见大马车上跳下来两个女子,均是白绢素衣,不施粉黛面带倦容正要再看,听那大官人说道:“点浓浓的茶来。”忙应着去了,不多时就端上浓浓点了十几盏葱茶分与众人,正忙碌间,听女子在身后道:“大娘,借你的水湿把脸可方便?”忙不迭的点头,转身可能是那一个瘦高的女子,用袖子掩了半张脸,眨着两只略微红肿的眼看向她。
“有的,有的,大娘子随老身来。”老婆子说道,忙带着走向次妇人走向后面。
林赛玉借着婆子的铜盆洗了脸,对这小镜子略施了粉黛,见还是遮不住眼上的青肿,响了想便对那正悄悄打量自己的婆子,道:“大娘,可能煮两个热热的鸡蛋来?”
“有,有,老身这里是分茶店,备的各色吃食,大娘子稍等,老身这就煮了去。”婆子忙点头应了,见那妇人净了面,倦态尽消,此时冲自己展颜一笑,看上去格外端庄大方,暗道如此倒也配得上那大官人。
林赛玉从铺后出来,见英儿正坐在苏锦南一桌,不知道说了什么,正嘎嘎笑着,犹疑该不该坐过去,被英儿看见了,招手道:“大娘子来这里坐。”只得走了过去。
“再过两日就到了京城了,我正要与大娘子说,”苏锦南见那妇人将凳子扯了,轻轻坐在对面,不由将身子端正了几分,就见那妇人抬眼看向自己,忽又低下头去,知道她是羞了,不由想那日自己说的话,她可听到了?这样一想,面上也不由热起来,瞧着那妇人,也忘了说话。
“大官人要说什么?”英儿捡了桌上笑面果食吃,正要听说话时却又无声,抬眼看了苏锦南一眼,见他目光停在林赛玉身上,不由咕哝道,“你看大姐儿做什么?可是脸儿没洗干净?”一面也探着去看,林赛尔听了脸又红了几分,抬头也不是低头更不是,幸亏那茶婆用碗盛了两个热热的鸡蛋送过来,忙拿出帕子接过,包住在眼上滚滚,引得英儿好奇不已。
“哎呀,果真好多了。”待看到拿下鸡蛋,林赛玉眼下青带消了一半,英儿拍手叫道,一行拿过帕子,将鸡蛋也放自己眼上,笑着玩。
“大官人,要说什么?”林赛玉便任她玩去,一面看向苏锦南问道,见苏锦南的视线停在英儿身上,顺着一看便忙咳了声,道,“那日,忘了还给大官人,待我洗洗了就给你。”原本她并不习惯随身带着帕子,那一日田里接了苏锦南的擦汗,就随手掖起来,也不怎么注意就一直随身用着,此时被苏锦南这样一看,更添了几分尴尬。
“那个,无妨。”苏锦南咳了一声,见这妇人脸上似笑非笑,较之往日多了许多小女儿情态,暗道那日的话她必是听到了,一丝酸甜便散在心头,她可是……应了?正走神间,听那妇人提高声音唤道:“大官人?”忙凝神看见妇人带着几分探询不解看过来,神情与往日并无不同,滚热的心即可又沉寂了下去,吃了一口茶才道:“我原本要与你说,英儿要嫁的是我家的人,不如让我带了她上门求了刘老夫人,如此,才不失礼,大娘子说可好?”
林赛玉一愣,明白他的心思,是为了避免自己见了刘家的人不好受,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倒也说得过去,那就麻烦大官人了。”苏锦南没料到她这就应了,惊讶的看了她几眼,见她面上虽有一丝波动,但仍带了几分小怡,心里松了口气,欢喜道:“我带英儿要了回来,就接了全哥,咱们不需再次多停留就回江宁去。”
林赛玉见他面上欢喜,也感激他的体贴,心里的话迟疑了一下,张了张口还是咽了下去,吃过茶,众人盯着毒日继续赶路,好在一路上树木成荫,少了几分辛苦。
因近几日天气热得厉害,一向不在家里呆的李二爷也一反常态的足不出户了,整日在自家的大好花园子里饮酒作诗,写字画画,又招待了许多亲朋好友,请了城里当红的行首,说笑弹唱,好不自在。
因请了外边唱的,又来了男客,家里这些女人们便只得闷在内院,眼巴巴的听着外边热闹,一个个坐立不安,独董娟娘与月娘两人坐在廊下,安静的下棋。
“好容易盼的爷在家,反而比不在家时更难见一面。”正掐了凤仙花染指甲的一个侍妾抱怨道,一面斜了眼廊下的正头娘子,“人说是个好性,我看到是个死性!如今连个孩儿也养不得,也不急,真跟庙里的菩萨一般,瞪着吃香火过活呢!”
旁边拿盘子接汁的侍妾听见了,吐了口闷气,低声道:“你就知足吧,如今少不得你驰创,还有甚可抱怨?仔细哪一句惹恼了阎王,可不是打几下就能了的,有你哭的。”
说的那侍妾哆嗦了两下,用才染的两根手指,指了指芭蕉叶下安静的两个娘子,低声道:“你瞧见没?拿头发盖着呢,打的好一块青……”说着忽见一个穿着娇红褙子,挑线裙子的女子笑嘻嘻的打画廊下走了过去,忙摇着身旁侍妾的手,往那边指着道,“只因为撞了爷跟她说话……。”
许是感觉到有人的注视,摇着团扇慢慢走着的青儿不由止了脚步,透过叠叠章章藤藤曼曼的葡萄架子,看到那一堆锦衣亮衫珠翠满头忧闷寂寞的女人,不由嗤了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终有一日,你也如此这般……我才平了心……”沿着九曲画廊走了出去,就到了花园子,抬眼看到只穿着丝袍的李蓉按一个大红衣的行首在角亭子里,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混在一处,忙转身避到一边,李蓉看见了丢下那行首走了过来。
“铺上人说,明日就到了角子门了!”青儿笑嘻嘻的说道,看李蓉衣衫不整,露出半边胸膛,自己羞红了脸,忙转开视线,忍不住笑道:“如是让她进了门,爷只怕再享不得这般乐趣,依我说,二爷何苦寻这个麻烦?”
李蓉整着衣衫,笑道:“有了她,丢了她们也值得……”说着冷了冷面容,看着低头缴着帕子的青儿,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上了你家大官人的床,再迟一刻……”说着伸手向后一指,那里坐着四五个行首,正跟一桌子男客调笑吃酒,“这日子你也过过去……”
青儿随着她的目光看了去,不由打个寒战,几乎要扯烂手里的帕子,还没连声应着,李蓉已经越过她大步而去。
天还未亮时,川流不息的汴水河里已经是船流如织,光着膀子划橹的船工,齐声吆喝着用劲搏浪,将载满货物的船往那似远似近的京城中划去,宽宽的河边,尚算寂静的大路上,载着林赛玉主仆的马车正不紧不慢的行驶着,因为想到即刻就能与这妇人归家去,苏锦南半点不觉疲倦,催马走在最前方,伴着忽远忽近的号声,睡梦中的林赛玉不时皱起眉头,困扎在梦境之中,奔跑在一片迷雾中,突然发现四周大亮,人来人往,而自己却赤身裸体站立于大街之上。
“大姐儿,大姐儿!梦魇了!”英儿在她脸上啪啪打了两下,让林赛玉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大汗淋漓,双手揉摺了衣襟。
“我不进城!我不进城!我要回家去!”林赛玉坐起来,耐不住满心的焦虑,拍着车喊道,这样子吓坏了英儿,掀开车帘子就喊大官人,刚喊了一声,忽地咦了声,回身抓着林赛玉一阵猛摇,喊道,“大姐儿,你看,你看,阿沅接我们来了!”
林赛玉被摇的头晕目眩,几乎一口吐出来,努力睁着眼向外看去,透过蒙蒙的晨雾,果然见一身亮丽桃红衫的阿沅,提着翠蓝裙子小步跑了过来。
第一百一拾章 为绝念阿沅姐暗瞒刘家事
听着一声报晓,汴京城的大门徐徐打开,已经在城门下等候多时的经济行贩,纷纷挑起盐担,涌进城内,开始为一天的生计而忙碌,而在更远处,挑担推车的更多人接连而来,伴着混杂在人流中,逆向而行的报晓头陀念念着卯时天色晴明的绵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