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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似乎因紧张而抽/搐了下,那中年汉子咽了口水,不安的搓了两下手,然后一咬牙就凑到苏培盛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
苏培盛两眼发直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好一会才打了个冷颤,哆嗦的抬手搓了把脸。
“你……你当真确定是那……那位主?”
中年汉子手指僵硬的从袖口掏出了半截染血的木镯子。
苏培盛只觉两眼一黑,腿一软就瘫坐在了石阶上,脑中反反复复就一个念头,出大事了!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木镯子的来历和去处,正因为清楚,所以他此刻才会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中年汉子大惊的赶紧伸手去扶他,苏培盛直着眼睛看了眼那两扇紧闭的暗红木门,摇摇头小声道:“让咱家就坐在这,就先坐这缓缓。”
那汉子遂收了手,只是看着那两扇门踟蹰不前:“那苏公公,奴才……”
苏培盛摆摆手,疲惫道:“你还是再去打探打探仔细,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其他线索,至于爷……”忍不住又朝那闭合的雕花木门看去,苏培盛艰涩动了动嘴唇,低语的似乎让人听不见声:“让咱家跟爷说吧。”
等那中年汉子都离去了好一会,苏培盛才咬咬牙从台阶上爬起,抬手使劲搓了两把脸后,挪动着麻木的双腿走两步来到门跟前,反反复复深吸好几口气后,方开口哑声喊道:“爷。”
一会的时间,屋内传来四爷那一如既往的清冽声音:“进来。”
苏培盛忍不住揪住了自己的裤腿,片刻后松开,袖口里揣着那半截令他脚底发凉的物件,最终他还是僵着手推开了那两扇沉厚的门,吱嘎沉重的响声听在他的耳中无端的令他感到格外的压抑。
屋内,邬思道正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些什么,四爷正对着一排排书架负手而立,眉头淡淡的皱着,不知在为何事心烦。听着从外头进来的苏培盛,那脚步声又迟缓又沉重,仿佛是双脚吊了千斤坠一般一步一步的走的艰辛,四爷便从先前的沉思中回了神,转过头有些纳闷的看向他。
此刻苏培盛离四爷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可一旦感到他家爷投来的目光,他却如何也没有了继续往前走的力气。膝盖一软,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倒于地,额头抵着冰凉地面,说不出话却是哽咽不止。
四爷的身体陡然僵硬了一瞬。
邬思道也诧异的从案前抬起头,看了看地上的苏培盛,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不远处沉默不语的四爷。
屋内除了那压抑的哽咽声外,有好一会的死寂,又过了一会,才传来四爷那喑哑压抑的声音:“那件事容后再议。你先回吧。”
邬思道也隐约察觉是府内出大事了,自然是不敢多留,忙躬身告退。
等邬思道一离开,四爷就疾步走向苏培盛,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肩:“给爷说话!什么事,说!”
苏培盛忍着肩膀上的痛再次爬回了原处,趴在地上咬着牙,死磕着不出声。
见此,四爷忍不住又欲抬脚,最终却忍了下。
目光沉沉的落在苏培盛的头顶,四爷身后负着的手死死攥着始终没有松开,好一会,方闭了眼沉声道:“出了什么事,实话跟爷说吧,爷……受得住。”
苏培盛一下子哭出声来,爬到四爷脚边抱住四爷的腿哭道:“爷,您还是先踢奴才两下吧,奴才,奴才……”奴才于心不忍啊——
屋内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方传来四爷沉哑的声音:“爷问一句,你来答一句。”
苏培盛哽咽着退回了原处,额头触地没有抬头,不知是不忍看见他家爷的神色还是不忍让他家爷看见他此时的神色。
“可是福晋她们?”
“……是。”
四爷深吸口气,睁开眼,眸光陡然发沉:“可是朱三那些余孽?”
苏培盛低声道:“是,福晋她们在戒台寺途中遭到了这帮子逆贼的偷袭,后来八爷又派了人来,这才将这起贼子给拿了下。”
尽管苏培盛尽量将事情描述的轻描淡写,可四爷依旧能从简单的几句话里听出其中的凶险以及那话里极度压抑着的未尽之意。
攥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四爷的目光落在苏培盛脑门上:“福晋她们……可好?”
苏培盛陡然一颤,额头愈发的死死抵着地面。
四爷目中充血死死盯着苏培盛,最终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爷来问,你来答!福晋可好?”
“福晋除了受了些惊吓外,没什么大碍。”
“李氏呢?”
“李侧福晋受了些伤,性命无碍只是双腿不慎被人踩折了,怕是要休养好一阵子。”
室内陡然死寂了起来,苏培盛狠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溢出丝毫的声音。
四爷旋即转过身,疾步走到书架旁,单手撑过书架,微侧过脸声音沉冷命道:“你先出去。”
苏培盛摇了摇头,狠狠心,到底哆嗦的将那半截染血的木镯子颤巍巍举过头顶。
四爷余光一扫间就僵了身子,下一瞬眸光又狠又厉,抓起书架上的书冲着苏培盛的方向就掷了过去:“爷说的话你没听见?爷让你滚你耳朵聋了不成!给爷滚!”
不躲不闪迎着飞来的物件,苏培盛护着手里物膝行朝四爷的方向而去,一边用肩膀揩着脸上泪道:“奴才滚不得,奴才是爷的哈哈珠子,从来都是见不得爷难过的,此刻爷难受着,奴才哪里滚的了……”
四爷目眦欲裂,霍得抬脚狠狠踹上了旁边的书架,偌大的书架瞬间轰然倒地,架子上的书籍纷纷滚落,压在书架底下一片狼藉。
苏培盛哭着抱着四爷的腿:“爷,您要难受就使劲的踢奴才两脚消消火,可莫要为难自个……”
四爷没有再说话,一瞬间又死寂了下来,犹如一尊雕塑般僵立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苏培盛手心里露出的那截暗红镯子,一瞬不瞬。
察觉到四爷的目光所指,苏培盛即刻止了哭声,试探的将镯子举过。
四爷伸了手去拿,却在即将触及的那刻犹如触电般的缩了手。手攥着负在身后,四爷背过身,不带起伏的声音里似乎都透着某种莫名压抑:“你去,替爷看看。”
听出了他家爷话里那隐含的那丝希冀之意,苏培盛苦笑,经粘杆处确认的消息哪里又能错的了呢?想不到他家向来冷静自持的爷,也有这般自欺欺人的时候,当真是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面上却也只能故作轻松道:“奴才这就去看看,爷也莫要太忧心,或许是他们弄错了也说不准。”
四爷没有再说话,苏培盛暗叹了口气,小心的将手里的木镯子放在了地面上,最后看了眼他家爷孤寂的背影,眼眶一热,然后就别过眼轻手轻脚的退下。
戒台寺的山脚下,苏培盛就遇见了正往回赶的福晋一行,待看了福晋那六神无主的惶惶之态,他心头就凉了一大截,等再见了那支离破碎的那位主时,他整个人更是如堕冰窖。
听说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去跟他家爷说。他,不敢说。
苏培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尽管他一路上一再拖延,可从戒台寺到四爷府也就那么长的距离,路总有走尽的时候。
福晋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眼睛甚至都不敢往四爷所在的书房的方向上瞥,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沙哑着嗓子终于开了口对苏培盛说出了第一句话:“棺椁已经令人备好了,人……也抬进去了,没敢让那两小的知道,所以就先没停在她院前,暂且停放在府外。你去问问爷,问问爷……”
苏培盛僵硬的点点头:“福晋不必说了,奴才懂的。”
福晋勉强扯了下嘴角。
苏培盛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书房而去,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听了这消息他家爷会更难受吧?但愿,时间能抹平一切……
推门而入的时候,苏培盛眼尖的发现原先他放在地上的木镯子不在了,可他家爷却依旧立在原地,如亘古不变的雕塑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竟是直挺挺的动也不动。
“爷?”
好一会,房间里才响起四爷沉哑的声音:“说。”
苏培盛咬咬牙,最终硬着头皮道:“棺椁已经停在了府外……”
屋里空气似乎于这一瞬窒住了,所有的一切都定格了在这一刹那,苏培盛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无形的捏着人的心脏,令人窒息的有种想去死的冲动。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斜晖透过窗户打落在他家爷的身上,投落在地面上的那形单影只的剪影犹如冷雨的晕湿,孤冷而凄,看在苏培盛眼里,仿佛隔了层冬天清早的霜雾,令他捕捉不到他家爷此刻任何的情绪,可却能令他无端的感到心酸。
“爷,您……您节哀,张佳主子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愿意见着爷为她如此难过……”苏培盛抬袖擦擦眼角,伤感道:“奴才知道爷心里难受,可爷您得为两位小主子着想啊,小主子们还这么小,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打击?要是爷您不保重着身子,那两位小主子可咋办?”
一直僵立不动的四爷这才有了反应。
缓缓转过脸,四爷的目光落在苏培盛身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只是那黑瞋瞋的目失了往日的亮色,那样沉暗的一片仿佛荒芜危险的沼泽,让人看了心惊。
四爷动了动唇,干裂的唇吐出的声音艰辛而嘶哑:“苏培盛,你错了,爷不难受,丝毫不难受。”
苏培盛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爷……”
四爷说完后又转过头透过窗户仰头看向外面的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颓废的伛偻了身子,好一会,苏培盛方又听到他家爷似乎自语般的声音:“苍天从未善待过爷,从来没有,一次也不曾……爷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苏培盛狠狠咬着自个手背,这才使得自个的哭声不致于外泄。从小跟四爷一块长大的他,哪里不知他家爷这辈子过得不易?好不容易有个令他欢喜的人陪着,如今却也……苍天当真是待爷不公。
“苏培盛,去传邬思道过来。”
苏培盛闻言一惊,不由的抬头看向他家爷。
四爷慢慢直了身子,浑身上下透着股令人胆寒渗入人骨子里的冷,看着窗外逐渐腾起的夜幕,神色明明灭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从来没有谁善待过爷,那爷为何要善待他们!欠爷的,爷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奉还。”
退下的时候,苏培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说他家爷以往心底还能有一片柔软之处的话,怕是经张佳主子这一遭,他家爷所有的柔软都随之烟消云散的,留下的只有他家爷那颗没有温度的心。也罢,或许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只有将一颗心冷冻了,才不会再被灼伤,才会活得自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太凶残了,爷即将要顶不住了,还是得及时闪人呐——
废话不多说,上文!
☆、124晋江首发
康熙的震怒可想而知;入关这么多年了;这些反清份子们依旧是死而不僵;在他的统治之下仍旧有人不服他的统治,这不明晃晃的打他的脸么?一面雷厉风行的派遣军队南下捣毁朱三太子老巢;一面下旨给各府上有伤亡女眷的府上以安抚,康熙在恼恨朱三太子的阴魂不散外;同时也愈发的不待见老八那两口子了;要不是那郭络罗氏,他们皇家又何至于在天下人面前出这么一大丑?
“爷。”
四爷府里;丧幡垂挂一片萧索凄清,触目望去一片惨白。苏培盛一身白色丧服小心的挨近书房门,朝里低低唤了声;想着他家爷自昨个初闻噩耗起就未曾出过房门,送进去的汤水也是原样送进原样端出,不由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好一会,屋内才传来四爷枯哑的声音:“进吧。”
苏培盛小心推门进去,合了门后,轻着步子来到四爷跟前,道:“宫里头来了人,还带着皇上的圣旨,这会正等在府内,等着爷过去。”
书架已经恢复了原位,四爷就在书架旁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闻言只是动了动手指,阖下的眼睑让人依旧看不清他的情绪,只是从他枯哑的嗓音中听得出几许沉暗:“走吧。”
传旨的公公见着了四爷的到来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