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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尹琳。那天忌焱把她带回来,就又匆匆地把她带出门,自己甚至连和她坐下来谈话的机会也没有。裴夫人看得出来,忌焱很在乎尹琳,在他第一次带她进入裴府,裴夫人便已深深体会到了。
这些年来,忌焱何时在乎过她的身份、职业?他对她这个做娘的一向淡漠处之,可是那天,他却对她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而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他太在乎尹琳了,在乎尹琳对他及他周遭所有人事物的看法,他迫切地希望能让尹琳看见最美好的一切,可她这个做娘的,却让他彻彻底底的失望了。
忌焱已经爱上眼前这美丽的女子,而且是无可救药的!
雪香还不断地在抽噎着,虽然大夫说尹琳已无大碍,而且她的心也因此宽了不少,可是她仍然骇怕、骇怕……
“碰!”一声,房门突然被撞开来,冲进来的是忧心忡忡、怒气腾腾的忌焱。
刚刚,他一跨入大门便耳闻尹琳跌入荷花池之事,一颗心像被什么东西突然重撞一下,恐怖的感觉立刻吞噬体内的每一个感官,他惊惶失措地立即拔腿奔向西厢院。
此刻,他仍身着官服,一张威严俊冷的脸庞扭曲铁青着,奔至床边,看见尹琳仍旧昏迷着,心口像活活地给人捅了一刀,而那惊惶无比的感觉更让他失去理智似的,抓着尹琳的肩猛摇。
“你不能出事,你快醒醒呀!尹琳,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教我今后该怎么办?我是那么的爱你,我不能失去你啊!尹琳,你醒醒啊!尹琳……”
忌焱激动地嚷着,心痛的感觉窜延全身上下,一对炯黑的眸子在不知不觉中蒙上一层湿热的水气。
天知道此刻的他是何等的恐惧,害怕尹琳会就此离开他身边。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他的求婚,让他不再对“天注定”三个字产生怀疑,并且深信他们之间的缘份,可现在……老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他锐利如刀的眸光倏地投向雪香稚嫩的圆脸上,怒不可遏地吼着:
“说,出了什么事?”
雪香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此刻被他这么一吼,马上又溃堤泛滥。
“不要哭,你这该死的丫头——”忌焱鼓胀腮帮,胸中怒涛骇浪!
“焱儿……”
“我再三交代她看好尹琳,她却让她跌入荷花池,你说她该不该死?”忌焱简直气疯了,一对炯亮的黑眸恐怖地燃起两簇噬人的火焰。
雪香吓软了双腿跪在地上,脸上的鼻涕、眼泪真是一团模糊。
“焱儿,你先别冲动,大夫都说尹姑娘没事了。”
“来人啊!”他可不理会裴夫人说什么,径自唤来两名武侍,指着跪在地上的雪香,气得失去理智地吼着:“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关起来,尹琳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拖出去。”
裴夫人见雪香被武侍带走,急呼呼地拉着忌焱的手臂道:“焱儿,雪香只是个孩子呀!你……”
忌焱瞠大眼睛、咬牙切齿,“她若想平安无事,最好祈祷上苍让尹琳赶快醒——过来。”娘?!忌焱突然微微一愣,那声娘是在心里喊的。
他到现在才发现,裴夫人此刻是脂粉未施的。
从他回裴府至今,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脂粉未施的模样,而那模样……老天!他从没想过那浓妆底下的脸是这个样子的?她的脸色甚至比“死人”还要难看,那煞白的面皮映入眼里,教他的心不自觉地揪痛起来。
这是他的母亲吗?二十年前在扬州首屈一指、红得发紫的艺妓——苏翠儿?三年前怡花院的嬷嬷?
那张风花雪月的脸跑哪儿去了?
可他不是一直希望她这样的吗?希望有个白白净净、端端庄庄的母亲,可现在怎么反倒不习惯?他矛盾地想着。
“你怎么这样盯着娘呢?”裴夫人不安地问。
忌焱咬了下牙,像在压抑内心的痛楚似的,面无表情地道:“回房上点妆吧!”
裴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脂粉未施,她倒抽一口气,惊慌失措地旋身奔了出去。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没化妆时是什么模样,那张脸甚至连她自己见了都骇怕!她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白,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每一个器官都在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真的已经——时日无多了。
忌焱移向床边坐下,心疼不已的轻抚尹琳苍白的脸颊,一颗心痛得几乎淌出血来!
“咳……咳!”躺在床上的尹琳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
“尹琳!尹琳!”忌焱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只大手掌轻拍着她的背,用沙哑的嗓音唤着她的名。
尹琳发出一声低喘,缓缓地睁开眼,当眸光触及忌焱那张充满阳刚气息的俊脸时,愤怒之火立即在她脸上燃烧起来。
她仿佛故意要忽略忌焱脸上的担忧与心痛,只因他派雪香“监视”她,还不准她接近裴夫人,甚至叫人在她想接近裴夫人时就把她抓去关起来。
她使劲的推开他,使得他诧异不已。
他是那么地担心她,可她醒来却对他做出这种动作!
“你——咳……”尹琳才准备一吐怨气立刻又咳了起来,咳得一张秀脸胀得红鼓鼓的。
忌焱紧张又担心地拍着她的背,却不知紧张过头的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差点就把她全身的骨头给拍散掉!
尹琳气得直瞪他,拨掉他的可恶大手,娇嗔道:“你想把我拍死是不是?大白痴!”
忌焱挺直背脊,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他担心她都快担心死了,她却骂他——大白痴!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爱上这莫名其妙的小丫头?他在她身上看不到女人该有的温婉贤淑,可他却爱她爱得疯狂!
“不要这样盯着我看,你这专制、霸道、自以为是的臭男人!”尹琳龇牙咧嘴地凑向他叫着。
看来她不止“无碍”,还精力旺盛呢!瞧她龇牙咧嘴一副可以下床揍人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将眉毛扭成一直线,眸光古怪地凝视她,“请问,我什么地方得罪你?”
“你为什么叫雪香把我关起来?”她质问的瞪着他。
忌焱脸一冷,沉沉地问:“你想去找我娘?”
“你……你真的叫雪香——你这个可恶的浑蛋,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行动?”
“我不希望你被我娘带坏。”他的目光极冷。
“呵!你说的是哪门子的大笑话?怕你娘带坏我?裴忌焱,我觉得裴夫人此生犯的最大错误,就是生下你这个大浑蛋!”
忌焱猛地抓起她的手,愤怒的凑在她面前咬牙低吼:“别再用那个字眼骂我,听到没有?”
尹琳强忍住手腕上传来的那股疼痛,不服气的瞪大双眼与他对峙,“如果我是裴夫人,在生下你的那一刻,就该把你捏死!”
忌焱一咬牙,更加深了手上的力道,“她的过去你知道多少?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知道吗?当年她抛夫弃子带给我们父子多大的痛苦,你能明白吗?是,她是得到了报应,她活该被那个男人卖去当妓女,可是,她带给我的耻辱却是一生一世的,你知道吗?”他怒视她片刻,狠狠地甩掉她的手,撇开脸去。
尹琳因忌焱眸中的痛苦、恨意而当场惊怔!抛夫弃子?被卖去当妓女?可她为何又回到裴家?这背后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悲惨故事?而这个故事严重地伤害了忌焱!
“裴夫人她……”
“我不想再谈她的事,你最好也不要再提起。”他凌厉的眸光逐渐缓了下来,生硬的语气中夹带着一丝关心,“告诉我,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尹琳摇摇头却又突然点头。
“哪儿不舒服了?”她的点头令忌焱紧张不安。
“这儿。”尹琳嘟着嘴,将青紫的手腕伸到他眼前,“你刚刚抓得人家好疼喔。”
忌焱又瞪她一眼,心里实在疼惜死了,表面却装得不以为意,“谁教你惹我生气?”
“谁教你不准——”她连忙收口,因为她看见忌焱眸中发出一抹危险的讯息,好像她再提起裴夫人他便会杀了她似的!
“我去拿药酒来帮你揉揉。”忌焱冷冷地道,旋身迈出房间。
尹琳望着忌焱俊挺却孤傲的背影,心中对那个故事产生更浓烈的好奇心,她决定不管如何,都要去了解故事的真相。
忌焱执意要关雪香三天以示惩戒,尹琳被他的固执气得差点吐血!她落水之事本来就跟雪香无关嘛,干嘛要波及无辜呢?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尹琳好想去看看雪香,偏偏忌焱总在他不在时,就另外派人来“监视”她,而那个丫环也总像个跟屁虫似的紧跟着不放,这令她感到很懊恼也很“火”!她在房里踱了几步,索性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没好气的挥臂——
“我想休息,你下去吧!”
“可是……”丫环显得十分为难。
尹琳已经不耐烦,“你放心,我保证不去找裴夫人,这样你总可以放心的下去了吧?”
“可是……”
尹琳真是生气了,怎么这裴府的丫头全都奉忌焱的话如圣旨,一点儿也不敢违抗?她极力的抑制住欲爆发的怒气,因为她不想像之前吓到雪香那样地吓到别的丫环。
尹琳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我都已经向你保证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嗯?”
丫环垂下眼睑,怯怯地道:“我不是怕您会去见夫人,因为将军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我是担心……万一您又出了什么……意外,将军肯定会杀了我的。”
尹琳双眸突然发亮,一抹灿丽笑靥也跟着露在脸上,“忌焱不是叫你来监视我的?”
丫环侧着头,一脸狐疑地看着尹琳,“将军为什么要叫我‘监视’您呢?”
真的没有!哈!尹琳笑着跳下椅子,粗鲁的动作令丫环看得吃惊,“走,带我去看雪香。”语毕,步伐一迈——
“碰!”尹琳整个人向前仆倒在地——她被自己的裙子给绊倒了。
“尹姑娘!”丫环吓得脸色青白交替,忙不迭地上前扶起她,紧张地问:“您没事吧?”
怪不得将军要她“紧紧”地看着尹姑娘,原来尹姑娘连走路也会跌倒呀?那么……她真替雪香感到可怜,因为雪香是尹姑娘的贴身丫头。
“该死!”尹琳忍不住咒骂一声,气急败坏地嚷着:“没事干嘛把裙子做得这么长?害我一天到晚穷摔跤!”一气之下从柜子里取出剪刀将裙摆剪掉。
“啊?”丫环向后退了一步,因尹琳的举动而皱起眉头。
丫环真是心疼死了那件罗裙,那可是最高级的雪纺纱做的耶!她居然一刀剪了它?最重要的是——那是将军特地请人为她裁制的,她就这样糟蹋了!
“嘿!这不挺好?走起路来才方便嘛!”尹琳放下剪刀,发现丫环正盯着地上那截被剪下的裙摆,眸中流露着心疼的光芒,因此伸手拍拍她的肩,“哎呀!没什么好心疼的啦!哪!你看,像这样的衣服我有两大箱呢!”
尹琳翻开墙边的两个大箱子,娇悄地皱着小异子道。
“哇!好多好漂亮的衣服喔!”丫环睁大双眼。满满的两大箱耶!忍不住伸下去摸,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好像怕会弄脏它似的。
“你喜欢是不是?来,这两件送给你。”尹琳随手抓了两件塞入丫环怀里。
丫环猛摇着头,连忙放下那两件罗衫,“这可是将军送给您的,我不能要,而且这些衣服与我的身份不符。”瞧那神情,心里明明爱得要死。
“哎呀!‘免歹势啦’!反正这种衣服我多的是,你喜欢尽管拿去好了。你——哎呀!拿去啦!”硬又抓起那两件罗衫塞给她。
“不行的,将军……”
“你怎么那么怕他呢?他平常是不是对你们很凶?”尹琳手叉着腰问。
“没……没有!”丫环向后退步,一颗脑袋瓜摇得挺厉害。
尹琳瞪了一眼,“还说没有?瞧你一提起他就惶恐的样子!我告诉你,从现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