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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将军夫人的责罚,难道还不怕祖宗的亡灵来索命吗?求夫人明鉴!”
审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问出玉圭的下落,广贞夫人心急如焚:“把他们拉下去……罚一百藤!”
“姐姐先别急,”坐在一旁的徐氏开口道,“我知道有一个人,极有可能盗窃这宝物。”
广贞左手扶额:“何人?”
“只怕我说了此人,夫人碍于将军的面子不敢加以制裁。”
“岂有此理,事关宗庙祖先,就算是我亲生骨肉也必加严惩。”
未等徐氏开口,从门外走进一人,看见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来到二人面前行礼道:“梨嫣见过大娘……和二娘。不知这些下人如何开罪了两位夫人,要受此大刑?”
二奶奶诡异地一笑:“看看,没等我开口呢,她自己就来了。”
广贞有些惊讶:“你说盗窃玉圭的人是梨嫣?”
二奶奶阴阳怪气地继续说:“我倒不敢说一定是她。只是昨日全忠路过广贞堂,曾经看到这丫头鬼鬼祟祟地从这里出来。说也奇怪,过后不久宝贝玉圭就不见了。想必这丫头手头不宽裕,来这里盗宝,误将玉圭带走也不足为奇啊。”
夫人沉思片刻,对这番话半信半疑。
这时苏全忠向底下的奴隶使了一个眼色,人群中便有人附和:“没错啊夫人,昨日辰时左右,夫人和小姐去用早膳,我就曾看到小郡主来过。只是不想她会是盗宝之人,因此不曾禀报。”
梨嫣闻言,辩解说:“我昨日确实来过广贞堂,但只是来找紫鸢姐姐,不得谋面便走了。玉圭绝不是我盗走的。”
底下又吵嚷起来。广贞的目光犹疑不决,此时亦心烦意乱,就说了句:“够了!梨嫣有嫌。苏丁,去梨落园搜屋。”
“遵命!”
不一会儿下人回来了,手捧一介夔凤纹玉圭,正是广贞堂所失之物。“禀夫人,果然在梨落园寻回宝物。”
广贞听了,握紧手的藤椅,看梨嫣的目光越来越寒冷。对梨嫣,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排斥甚至恐惧。她不敢看到那张酷似楚离萱的脸,因此始终不愿主动靠近。十多年来,梨嫣一直长在梨落园,她眼不见心静,因此也不太了解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性。她本来不相信梨嫣会来偷东西,可玉圭确确实实是在她的园子里搜出来的。徐氏还在一旁扇着扇子盯着她,怎么办?罚吧。
“绑起来,鞭打四十藤,以正家法。”
二奶奶母子见此窃笑。梨嫣被下人绑住,殊不知这原是徐氏的算计,先让苏全忠偷走玉圭,再将其藏进梨落园。梨嫣痴痴地注视着眼前的广贞夫人,这么多年来对她像对母亲一般依恋,却不想在此时遭到她的惩罚。她失望地对大夫人说:“梨嫣素来敬重大娘,十余年来尺寸不犯,今日为何不信我的清白?”
家奴做惯了这类体罚之事,此时扬起藤鞭狠狠抽在梨嫣的背上。梨嫣惨叫一声,后背顿时裂开一道口子。一起一落,刚打完十藤,她的后背就已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一声声皮开肉绽的撕裂声响彻大堂,被赦的奴隶看着梨嫣受此折磨,无不暗暗心痛,但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二十藤未过,只听一声铿锵有力的“住手!”从门外传来,随即一身紫衣翩跹而来,直至几人面前。“放了梨嫣,这事与她无关。玉圭是我拿走的。”
徐氏正沉浸在虐待梨嫣的痛快之中,忽见大小姐前来认罪,不满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小姐莫在这里添乱,违背家法!”紫鸢伸手止住藤鞭,家奴一见紫鸢在,不敢再下手。
“我正是来向祖先领罪的,哪里违了家法?昨日我见这玉圭玲珑剔透,便拿在手中把玩。忽听下人报梨嫣曾来找我,于是把玉圭顺手拿到了梨落园,寻梨嫣不见便回,却不知把宝贝落在了那里。”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瞠目结舌。
梨嫣被打得后背剧痛难忍,神志也变得不清醒。她只觉眼前一团紫气,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眼前的黑暗愈加深沉,还未及听到后面的故事,她便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好像有清凉的雨水滴在她的背上,凉酥酥十分舒服。
她睁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枕头,然后是自己的小床。忽然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整个后背暴露在空气里,有侍女给她涂药水。
“小郡主,你醒了?”侍女欢欣地问道,随后冲着身后大声喊:“小郡主终于醒啦!”
梨嫣弱弱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郡主不记得了么?两日前你被夫人误认为盗玉圭的贼人,被鞭打了十多藤昏过去了。你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呢!”
“是啊……我记得当时不知怎么就成了盗宝的贼,大娘很生气,让家奴打我……后来,紫鸢姐姐来了,我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到这里,侍女的眼圈红了:“小郡主不知长郡主多么可怜……”
梨嫣心头一惊:“她怎么了?”
“那天你被鞭打,长郡主替你求情说玉圭是她拿走的。夫人很生气,二奶奶也在一边冷嘲热讽,说些什么‘姐姐不是说就算自己的骨肉也要严惩么’之类的话。夫人下不来台,大小姐骨头又硬,就那么一人一句,夫人气得把大小姐绑了,让家奴把那四十藤没打完的全打在大小姐身上了。捱了二十多藤,现在还趴在床上呢。”
梨嫣听了这前因后果,头脑一热,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我与你不过淡水之交,又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你何苦替我捱这无头冤屈,到头来反吃了一顿鞭打!
“帮我穿上衣服,我要去紫雀阁看看她。”
“小姐身体极虚,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为好。”
“不好,说什么我也要看一看。”
看见紫鸢的第一眼,梨嫣只是感觉惨不忍睹。她的肩头和后背肿得老高,不肯愈合的伤口狰狞地遍布她的后背,广贞夫人亲自煎药去了,留下一屋子婢女围在她床边。梨嫣看见她趴在床上,汗水涔涔,眉头紧蹙,每当婢女将药水滴在她身上,她就止不住一抖。
梨嫣轻轻唤她:“姐姐。”
她听到,睁开了眼睛。低声对下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梨嫣接过药水,亲自给她擦伤。
“你的身子还没好,出来乱跑什么。”她闭着眼睛说,一如既往的冷漠。可这句看似不近人情的话,在梨嫣听来却美如天籁。她轻轻地握住紫鸢的手,这两只手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没有任何距离,没有任何阻隔。
“自从上次和那个少年一别,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我的死活。”梨嫣哑着嗓子说。
紫鸢微微一笑,其实她的容貌较梨嫣还是逊色三分,但比梨嫣多了一分成熟,一分优雅,一分大气。
“我只是不忍心,看你太坚强。”
梨嫣的心微颤,被久久压制的眼泪再一次涌上来。尽管十二分不愿提起,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对紫鸢说:
“你马上要……出嫁,这么一来,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紫鸢的回答却有如平地惊雷:
“我知道你喜欢他。”
梨嫣立时没了言语,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那什么。”
“没关系,我不介意。”紫鸢的回答倒很坦然,“从你可以为了救他一命弄得伤痕累累我就可以看出来,你对他有意,其实他对你也有好感。不过梨嫣,我说一句你可能不爱听:你们俩不合适。”
心里的纠结被紫鸢一眼看穿,梨嫣紧张过后,反倒释然了。他们之间的不合适已经非常明显。不过梨嫣心里越来越疑惑:伯邑考并不像是红孩子——哪有那么活泼大胆的熊孩子长大后变成这个样子。反而在她的记忆里有一个人,与这长大后的伯邑考暗暗吻合。
离了紫雀阁,梨嫣看到恢弘的虹銮大殿里,受礼的准备即将告成。一应祭、礼、酒器包括鼎、鬲、簋、觚、尊、瓿、盉等俱全。九盏饕餮独柱爵分列排开,梨嫣知道那是备给首相、亚相、三公和四镇王侯的酒器。那介曾给梨嫣和紫鸢带来麻烦的夔凤纹玉圭被放在祭台的正中间,直到受礼开始之前都有专人看管。在祖先的灵位前,还有一具雕刻有四只卷角羊的尊,通体饰以细密云雷地纹、夔龙颈纹、蕉叶纹与带状饕餮纹。梨嫣只听说它是祭礼中最顶级的礼器,昨日才从朝歌运来,唤作“四羊青铜方尊”。
梨嫣静静地看着殿外那个新挖的大坑,过不多日那里就要埋葬不知多少人的尸首。而对于这一切她都无能为力,她只能暗暗地祈祷:上天若有好生之德,请赐示那些该死的巫师,让这些可怜的人牲死得哪怕少一点,再少一点。
此时的她还没有想到的是,受礼大典上的卜辞真就没有让太多人丢掉性命,可是天帝选中的那个,却是让人万万不曾想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祭典碎骨
受礼大典的前一日,各路王侯云集在冀州侯府。除了首相商容、亚相比干、九侯姜桓楚、鄂侯鄂崇禹和西伯侯姬昌这两相三公曾在天子祭典上有点印象,梨嫣还是第一次正式认识上大夫梅伯、费仲、武成王黄飞虎和陈塘关总兵李靖。其实按照祖训,像梨嫣这种出身的人没有资格参加这等规格的祭礼,但苏护特许,府内人不敢不从,而外人又多不知晓,见了梨嫣甚至还礼让三分。
梨嫣终于再一次见到伯邑考。
作为西伯侯的长子,他来这观礼是应有之义,一向心高气傲的梨嫣此时见了他,不知为何竟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梨嫣,多日不见,你的气色好多了。”听见伯邑考与她说话,她终于鼓起勇气面对他的目光——他依然是那么温和有礼,一如五年前的祭典。
“谢谢。”梨嫣的语气平淡如水。
“怎么没看见紫鸢?”他接着问。
梨嫣忽然没来由一阵憋闷,不过依然矜持道:“姐姐近日染病,不便见客。待明日大典,她自要出现观礼。”
伯邑考“哦”了一声。
梨嫣本不想和他继续交谈,可是有一个疑问却不吐不快:“姬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但说无妨。”
“那日你来我府,手持一方白色丝巾。丝巾本是我的旧物,我想知道你从何得来?”
梨嫣的心怦怦直跳,她不敢预测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也许无论什么答案,都不会让她好过起来吧。
他略略思忖:“那本是五年前我在五龙山所获之物。”
梨嫣追问:“是谁给你的?”
“没有人给我,那是受伤的小三子臂上系着的东西。我救他回去时不慎脱落了,所以一直留在我这里。”
果然如此。
听到预想中的答案,梨嫣没有松一口气,反而一股隐约的痛,渐渐侵占了她的心头。对啊,既然是长子,怎么可能叫小三子;全身上下一点都不红,又怎么会是红孩子呢。
她站在他面前,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在心里默念道:小青松,今生我与你注定是有缘无分。
忽然听到父王在叫她:“嫣儿,过来。”
梨嫣过去,看见一个身穿铠甲,头戴金翅乌宝冠的将军正与父王交谈,他左手还托着一个玲珑剔透的宝塔。父王对她说:“李靖将军是父亲的军中好友,见过李将军。”她向那人深施一礼。
“数年不来你府,没想到你的小女儿都这么大了。”李靖感慨道。
李靖……这个名字划过耳际,梨嫣忽然想起那日在巫彭山的少年,一别月余,竟一直没记得联络。她顾不上是否失礼,问道:“李伯伯,不知您的公子是否来到这里?”李靖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果然是将门之女,快人快语。喏,你看那边,是我儿金吒和木吒。”梨嫣看去,是两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她说:“不……我说的是,哪吒。”却不想李靖微微皱眉:“哪吒他……”
梨嫣的心一下子揪紧:怎么!他那日身上有伤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只听李靖冲那边喊道:“哪吒!你过来。”
梨嫣终于看到哪吒,还是一身鲜艳的红装,身材依然挺拔,只是更高了一点,更俊俏了一点。
“父亲,你叫我。”
“来见过苏将军的小郡主。”
梨嫣的心又不安分地跳了起来。
他看了梨嫣一眼,落落大方地对她说:“哪吒见过小郡主。”
梨嫣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着他会不会问她腿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这样她就可以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你娘有没有给你再做一个肚兜?”
然而却只听到父亲变得严厉的口吻:“梨嫣还不还礼。”
她有点失望地回礼:“三公子好。”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抬脚就要离开。梨嫣只得又叫了一声:“哎。”他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