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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的眼睛弯成一个缝,伸手把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下。黑布下面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左颊上还有一道淡淡的伤疤。他没有殷郊想象得那么老,反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激进的、野心勃勃的气息。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让殷郊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麦又尼莫那胡夹茨阿巴达,费米列诺奇。”然后又用汉文说了一遍:“我姓诺奇,名叫阿巴达。”
阿巴达,这个殷郊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在西娅夜夜的呼唤中是那么柔情。男人的尊严被瓦解殆尽,他手中的剑都被攥出水来,大喝一声就向他砍过去。
男人间的决斗,你死我亡,不容丝毫差池。殷郊的长剑劈在诺奇的短剑上擦出缤纷的火花,在极静的夜里十分刺眼。他的身形是前所未有的快,逼得诺奇连连后退。诺奇本来身强体健,功夫过人,无奈他的剑太短,加之左臂没有力气,所以一直落在下风。过了几招,还是难分胜负。殷郊的体力渐渐不支,诺奇的优势开始显现。他挑起利剑反向殷郊攻去,殷郊左右格挡,总也避不开他越来越快的剑锋。忽然他一个闪躲不及时,被诺奇生生刺中了右胸,顿时鲜血喷涌而出。他向旁边跌去,诺奇眼疾手快再次出手,顷刻间就在他身上划了两道剑痕。
他举起短剑,露出嘲笑的神情:“懦弱的中原男人,你怎么配得上我们都哈郡的瓦吉娜?!受死吧!”
寒光一闪,锋利的短剑发出铮铮的鸣叫。利剑猛地刺下来,殷郊迅疾地翻个了身,利剑扎入草地三寸深。诺奇一击不中,拔出来再次向他扑过去。此时他的胸口汩汩流血,再也没办法躲开这第二次攻击。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远处传来西娅的叫喊:
“尼亚!诺奇!尼亚!”
索哈尔人的动作生生停在了那里,只听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殷郊奋力抬起头,看见西娅披着一身轻纱,赤着脚跑了过来。
“郊!怎么会这样?”当她看见地上的殷郊,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不禁惊叫一声。她蹲下去半跪在他身边,扶起他来,颤抖地摸着他的胸口,那里黏糊糊的全是血。
站着的诺奇对她说:“波西娅,波兹沃艾及尼亚沃比及沃!波兹沃艾及杂波来吉尼亚!哈来少?”
波西娅抬头,尖锐地问道:“卡达王木子卡遭,丝的保波利奇尼西木波利?”
诺奇像没有预料到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波西娅看着殷郊痛苦的样子,眼泪流了出来:“额莫尼拴。郊。”
然后对诺奇说:“波达耶儿介,吉姆耶达捷达耶母别儿目的别母卡,尼姆时介沃比及沃。诺奇,波少沃思波拉斯提米亚,也尼莫古堡埃及思达拨艾。”
看到波西娅流着泪亲吻殷郊的额头,诺奇连日来的不死心终于在今日有了了断。他后退了两步,隐身在幽黑的竹林,轻轻地说了句:“乌代其瓦穆,莫耶巴吉纳。”随即闪身而去,消失在茫茫的西郊林里。
殷郊喘着粗气,胸口和右臂的疼痛渐渐麻木。他迷离地看着身边的波西娅,问她:“为什么不跟他走?”
波西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要跟他走呢?”
殷郊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明媚的笑容。这一仗他打输了,但好像打赢一样高兴。不远处渐渐走出一个人影,只见洛惊尘来到他面前,披风的帽子遮住了上半张脸:
“我的主人,请原谅我自始至终的观望。”
殷郊看着她,笑了:“谢谢你的观望,成全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洛惊尘微微点头,对波西娅说:“太子妃,请允许我将太子送回去。”
波西娅点点头,两个人一起把他扶起来,一同走回了东寰殿。
回到东寰殿,洛惊尘去找伤药。波西娅看着他不停流血的胸口和渐渐苍白的脸色,担忧地说:“这样子不行,还得太医来治。”
殷郊一把抓住她:“我得问你几个问题,再决定要不要宣太医。”
她说:“你问可以,但是不能太久。你现在失血已经太多了。”
他便问:“你是不是暗中把大商的秘密传递给你的族人?”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诺奇是孤身一人来到大商的,没受任何人指使。他只是想把我带走,仅此而已。”
他却摇摇头:“你深爱着他,却不和他远走高飞。若不是身负重任,凭你的性子,怎能做出这么违心的事?”
她似是有点惊讶:“我深爱着他?是的,不过那也是遇见你之前的事。”
他冷笑:“这个时候了,能不能不要再骗我?”
她皱起眉头,瞪着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一想起那索哈尔人自我介绍时的神气,殷郊止不住气得血气翻涌:“你没骗过我……好、好,那你告诉我:‘阿巴达’真的是‘勇士’的意思吗?”
听见这一问,波西娅的目光瞬间变得模糊,思考着该怎样解释清楚这个问题。
他追问:“难道……不是某个人的名字吗?”
她一下子畏缩起来,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这个,你得听我解释……”
洛惊尘在这时候到来,看见殷郊出血愈加严重,便对他说:“殿下,你不能再动怒了。”
他却丝毫不顾:“说!让她说!”
洛惊尘看着波西娅,眼里有一丝乞求的神情。波西娅无他法,便对她说:“先给他止血要紧。”
洛惊尘点头,“殿下,得罪了。”随后出手就点在了他的天突穴。他微微一眩,便倒在了枕头上。混沌中,他只感觉眼前有一团黑影。那是那个男人的阴影,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因为失血过多,一连昏迷了两天。两天时间里,西娅曾想要召太医,可是却被惊尘阻止了:
“我能保证太子如预期中醒来。至于要不要太医后续治疗,还是要他决定吧。”
西娅觉得不可思议:“你身为护卫,首先就是要保证太子的安全,如今太子遇袭,你迟迟不肯宣太医,耽误了治疗怎么办?”
她不为所动:“你错了。我们身为护卫,首先要保证的就是太子有做他喜欢之事的自由。”
西娅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宣太医?”
她反问:“你知道宣太医的后果吗?”
西娅不出声了,她一早想过这件事传出去的严重性。但还是说:“我不在乎。我不能拿郊的性命冒险。”
惊尘坚持依旧:“我尊重太子的意见。”说罢不再理她。
西娅细细端详着她的脸,突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
她转过头来,烛光映着她小而精致的脸,她的目光和以往一样冷若冰霜,只是多了一丝光亮。她这样回答:“我,和我众多伙伴,都是殿下的死士。莫说是太子妃,就算是大王也没法让我们背叛太子。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信念。请你谅解。”
西娅闻言,不禁点了点头:“中原人的忠义素来闻名,今日终于得见一斑。”
二人无言。
大约是亥时,月亮已经升了老高。殷郊有苏醒的迹象,惊尘见状,起身对西娅说:“太子妃和太子谈一下吧。”说着就走出了房间。
殷郊躺在床上,胸口和右臂的血已被止住。惊尘用了特制的紫金百雀散,他只感到全身上下麻麻的疼痛。不过力气倒是恢复了许多。
他侧头看着波西娅,她的目中波光点点,映着海蓝色的瞳仁愈加动人。他反复劝说自己好几遍方才开口:
“波西娅,事到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你走吧,离开王宫,可以回北海去,但不要煽动你父王起兵;你若不堪其辱,那就给你一杯鸩酒,你我夫妻一场,你自行了断吧。”
她湛湛地看着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眼圈却已通红。她忽然想起有一次,他闹着要吃朝天椒。小厨房的人跑了大半个王宫才在一处菜园子里找来半生的辣椒。有胜于无,他吃得津津有味,还强迫自己跟他一起吃,起初她怎么也不肯吃,后来他嘲笑她“箭猪肉敢吃辣椒却不敢吃”,她打肿脸硬吃了半个,半个时辰不到就开始浑身发热,起了一身的疹子。殷郊这才发现她对辣椒过敏。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慢慢好转,殷郊红着眼圈握着她的手:“没想到你这么壮的身体却跟豆腐一样。”她瞟了他一眼:“你瞧不起豆腐是怎的?”他笑:“哪敢呀,豆腐又滑又嫩,我最喜欢吃豆腐了。”她转过身去不想理他,他却不肯放过,扳过她的身体笑眯眯地说:“来,让我看看你这块豆腐好不好吃。来嘛!”她红了脸说了句:“讨厌你!”他翻上床去,捉住她美美地饱餐一顿。
往事犹在眼前,她红了眼圈,许久才问:
“什么是鸩酒?”
就见他的眼泪“刷”地流出来,滴在枕头上湿了一片。他强撑着说道:“你若……不想死,那就走吧。我放你走。”
她“哦”一声,喃喃道:“你想让我死。”
他闭上了眼睛,吸了下鼻子,胸中的酸涩已让他不堪重负:“你每日与我在一起,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阿巴达。作为一个男人,我非要赐死你以正家法。可是……念在你在西郊林,没有伙同族人置我于死地,念在你的仁慈,念在、你对我这一点点真心,我放你走。从此之后,我们天各一方,老死不再往来。”
他的表情虽然难过,但是话却说得决绝。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落下来。她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眼泪濡湿了他的胸口:“尼久额加大瓦恩涅,郊。不要这样对我……你难道不再爱我了么?为什么要我走要我死?”
殷郊咬着牙关,用力地推开她,脾气开始变得暴躁:“不要再用‘爱’这个字眼来侮辱我……你不配。”
西娅被推开,脸上尽是惊讶和疑惑的表情。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用手擦了几次也停不下来。她几乎已经感到绝望,只能试着叫了一声:“阿巴达……”
殷郊一听,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睚眦欲裂,他一把抓过她的衣领,恶狠狠地对她说:“不要再这样叫我,不许你再这样叫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滚!”
他几乎用尽了力气,胸口的伤口再次崩开。他痛苦地叫了一声,西娅想为他检查伤势,却被他一手打开:“你我情分已尽,不需要你来关心我。”
西娅含泪摇了摇头:“我的勇士……你变得让我认不出。”
他虚弱地说:“你的勇士……已经走了。你随他去吧。”
话说到此时,联想起那句“难道不是某个人的名字吗”,西娅才终于明白过来他究竟在生什么气。她一点点靠近他,小心地蹲在他床边,他虚弱地坐在床上,看她的眼神里尽是悲伤。刚刚吵得累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西娅终于开口:“我刚刚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恨我。”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柔声,但语气却很笃定:“阿巴达,确实是勇士的意思。”
他仍然看着她,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询问。
她接着说:“同样不错的,是诺奇也叫阿巴达。”这次终于说到了重点,殷郊开始认真地听。
“不知道那一天,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的谈话是怎么样的。”她开始回忆竹林里发生的一切,就好像近在眼前:“那晚你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我是被风吹醒的。出去后看见一个宫女,她说太子提着剑不知去哪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你可能赴了竹林,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跑到那边去。远远就听见你们的打斗声,我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诺奇的功夫非常厉害,山上最烈的豹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果然当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被他重伤。他对我说‘让我杀了他,然后带你走好不好?’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问‘谁让你伤害他的?’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就呆在那里。我又说‘对不起诺奇,可是我不能跟你走。’他知道我心意已决,终于不再纠缠,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祝你好运’。整个儿过程中,甚至在以后我提起他时,你有没有发现,我都是怎么称呼他的?”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脸上,那种由心底里生发出的爱意,真的不再是任何借口所能否认。殷郊一点一点回忆,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
“不错,”西娅笑了,“我从来都是叫他诺奇,从来也不曾叫过他的名字。这是我们索哈尔的风俗,称呼男子一律用姓,称呼女子一律用名。索哈尔人尚武,以‘勇士’为男孩子命名的父亲非常多,有迪特阿巴达,有安德阿巴达,甚至我的一个弟弟,就叫伊万罗阿巴达。”
殷郊不由得颤抖了,脑海中那个男人的阴影一点点瓦解。耳边还是西娅的声音:“在我们家乡,‘阿巴达’不会轻易叫出口,父亲不会叫儿子阿巴达,他只会叫‘熊崽子’;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