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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她便扭头对身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道:“去确认一下!”
“是!”刘嬷嬷谨慎的点点头,通身的气派却很骄傲,快步下了台阶去查验周昶年手里的婚书。
周昶年势在必得,哪怕知道她是宫里出来的靖襄公主的教养嬷嬷也不畏惧,只就冷冷的斜睨她一眼。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虽然武安侯府的门第显赫,但是他有真凭实据在手,也没什么好怕的。
刘嬷嬷仔细的确认了那婚书的内容和上头印鉴,脸色微微一变,心里便知道——
事情这回怕是棘手了。
她看了周昶年一眼,然后便快步回去给靖襄公主复命:“侯爷,公主,那婚书的确是已经加盖了官印,做不得假的!”
“侯爷,咱们周、易两家本是姻亲,这一次我来,是抱着亲上加亲的想法,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却不知道你武安侯府为何要出尔反尔,当场悔婚。”周昶年道,看似和气,那语气之中却明显带了几分有恃无恐的味道。
他看着台阶上面色阴郁的易明威,脸上全无半点惧色:“当初这门婚事也是姨母主动向我母亲提起的,可不是我们周家上赶着要来攀附你易家的门第的,现如今我花轿临门,你易家却要临时悔婚,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就是连平头百姓家里也不会允许的。莫不是你们武安侯府仗着自己的门第颇高又是皇亲国戚,便想要只手遮天不成?”
这周昶年也算是一副好口才了,这样一番堂而皇之的大道理下来,百姓当中果不其然就开始指指点点的议论。
易明威抿着唇角,胸中虽然怒意沸腾,一时半会儿却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飞快的权衡。
既然周昶年手里的婚书不是伪造,那么不用说,肯定就是李氏为免夜长梦多,觉得这门亲事必定十拿九稳,便提前和周家人一起过衙门做全了手续的。
现在他手上是握着周家人的把柄,哪怕是花轿临门才说退婚这名声不太好听,但怎么说都是易家占着理,再加上他们侯府的地位,后面再要给易明菲重新定下一门差不多的婚事也非难事。
可是这横空出世的一纸婚书,却将一切都推入僵局。
有了这一纸婚书,哪怕今天的嫁娶仪式被打断,在世人看来,易明菲也已经是个已嫁妇人的身份了。
如果今天一定不要周家抬了人走,唯一的法子就让周昶年留下休书或者和离。
可是这样的话,且不说周昶年肯不肯答应,到时候哪怕是几经周折留下了易明菲,她的身份也已经成了一个失婚妇人,自此之后,纵使仗着家里的门第支撑再嫁,那么也只能是个继室或者嫁给门第差不多人家的庶子了。
嫡庶之分,可是千差万别的。
“侯爷!”靖襄公主暗中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神色忧虑的小声道,“现在要怎么办?如果还是执意退婚的话,妹妹今后的处境便要十分艰难了。”
易明菲的为人和善,她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姑子的。
本来今天李氏和易明威都顾及她身怀有孕,不叫她出来见客的,可是一听到易明菲的婚事有变,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靖襄公主原来的想法是和易明威一样的,周家人既然不靠谱,那么就算是撕破脸皮也不能叫易明菲嫁过去。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一纸婚书的出现。
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一旦执意退婚,易明菲以后也再难寻一个更好的前程。
而如果维持原判继续办婚事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他们易家就要眼睁睁的咽下这口气,被周家玩弄于鼓掌之中。
丢了面子还是其次,主要——
这事儿是关乎易明菲一生的幸福的。
经过今天这样一闹,就算婚事真的成了,易明菲日后去了周家,也铁定是要有许多的隔阂。
周家若是在京城还好,有他们侯府镇着料想对方也不敢出幺蛾子,可是这样山高皇帝远的——
眼下当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侯爷,这吉时已经过了,这样拖着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那媒婆眼珠子转了转,见易明威两口子犹豫,便要上前劝说。
“滚远点,公主和驸马跟前是由得你来说三道四的吗?”刘妈妈沉声呵斥,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那媒婆也知道她是宫里出来的,心里虽然不屑,面上可不敢得罪,讪笑一声又止了步子。
门口的场面僵持住。
宋沛等几位身份显贵的客人原本都在正厅喝茶,久等不见新娘出来拜别娘家,后头听闻门口出事也都赶了来。
“武安侯,这里这是怎么了?”三月的天,宋沛手里还自命风流的握着把折扇。
他的目光锐利,说话间已经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当前的情形,看明白了形势,不由的微微皱眉——
聘礼都送出来了,易家人这是要有大动作啊!
“侯爷说是要退婚!”旁边一位官员有意巴结,连忙凑上来解释,“这不——新郎官又不同意,眼见着吉时都耽搁了。”
在场的人都不傻,既然易家要退婚,肯定就有不得已的理由,本来易明威夫妇肯定是准备掀开周家的老底的,可是现在,因为周昶年手里握着婚书,易家人却是犹豫了。
在场的人,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不在少数,暗暗揣测着两家的纠葛,心里都跟猫儿挠了一样,目光在易明威和周昶年之间转来转去的。
宋沛是个明白人,又十分务实。
看到周昶年手里的婚书,他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道,“这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计较的,若是新郎官惹了你大舅子不高兴,一会儿敬杯酒陪个不是也就完了,犯不着都在这里杵着,赶紧的吧,本王这还等着观礼呢!”
宋沛说着便刷的一下抖开了折扇,借着扇子遮掩对易明威道,“现在不是解决这事儿的时候,不过就小小一个益州刺史吗?容后再说。”
易明威左右权衡,与其让人看了笑话,还不如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反正易明菲又没出面,若说是易明威和周昶年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日后传出去也不过一句笑谈罢了,不管里子如何,至少面子上不会叫易明菲难堪。
易明威虽然是有一千一万的不乐意把易明菲嫁给周家,但是相较于让她声名尽毁——
走这条路,至少可以掩饰太平。
这个想法之前就已经在易明威的脑子里过了数遍,此时宋沛又给摆了台阶了——
他面色不善的又冷冷扫了周昶年一眼,吐出一口气,刚要松口,身后的院子里又是一阵骚乱声传来。
“咦,新娘子来了!”有人诧异的惊呼。
众人齐齐转身看去,却见一身大红嫁衣的易明菲带着几个喜娘快步从院子里出来。
只是和别人家的新嫁娘不同,她却没盖盖头,也没用喜娘搀扶,而是自己健步如飞面无表情的快步走出来。
行走间红裙翻飞,映着正午的日头,将这个素来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衬托的竟是颇为明艳凌厉了起来。
易明威微微皱眉,靖襄公主已经快步迎过去,面色忧虑的握住她的手,“菲儿!”
她叹一口气,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外头,借着给易明菲整理领口衣衫做遮掩,快速说道,“事情有些麻烦了,这婚怕是退不成了,可能是母亲为了怕夜长梦多,竟然和周家人提前拿婚书去过了衙门的手续,现在——”
有这一纸婚书在,便将他们的手脚束缚住了,也难怪这周昶年会有恃无恐。
靖襄公主说着,心里就越发的不安,用力的握了握易明菲的手指劝道,“现在这个场合,无数双的眼睛盯着呢,你先认下这个委屈,总归我与你哥哥是会替你做主的,咱们来日方长!”
她的话说的恳切,易明菲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嫂嫂,我知道你和六哥都是为我好。”
说完就从她手里抽出手来,快步朝门口走去。
靖襄公主看着她脸上从容不迫的笑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易明威皱眉看着她走近。
“六哥!”易明菲在他面前止了步子。
“嗯!”易明威点头,深深的看一眼她身上的大红嫁衣,眼中刚刚压制下去的怒火就又猛地蹿了起来。
易明菲察觉他的神色有变,赶紧隔着袖子压下他的手腕,看着他道,“六哥,怎么说今天这也是我自己的事,六哥可否交给我,让我自己解决?”
她若是准备委曲求全,便会按部就班的循着出嫁的仪式出现,而非是现在这样直接就来了。
易明威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心里不忍,但是看她从容自在的表情,却是什么也没说的点点头,抬手用力握了下她的肩膀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六哥在这里,不必有顾忌!”
易家的女儿,他的妹妹,还真就没有被人胁迫威逼的道理!
“谢谢六哥!”易明菲如释重负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便转身跨过门槛,一身嫁衣如火,就那么毫不掩饰的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她的样貌清丽,自小受的又是大家闺秀的教育,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使然,虽然此时她的这个装扮和出现的这个时机都很诡异,但是围观的百姓中还是颇多赞叹声。
“易家的小姐,气度就是好啊!”
“生的也跟仙女儿似的,样貌更是一等一的!”
“这位小姐温婉贤淑是出了名的,听说前段时间易夫人生病,侯爷和靖襄公主大婚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持的。”
“其实新郎官的样貌也是不错的,仪表堂堂,这么看起来倒也是般配的!”
……
在百姓的眼里,花轿临门又悔婚的事情是根本就不该发生的,再加上刚才又有宋沛打圆场,所以众人便当这事儿这是个插曲自动过了。
易明菲跨出门槛,周昶年看着一身红装的女子眼中瞬间闪过惊艳。
他和易明菲虽然是表兄妹,但是因为周家不在京城,这么多年总共也就是在小时候见过两回。
这一次周夫人之所以主张和易家结亲,看重的其实还是武安侯府的门第,日后在自己儿子的仕途上能起到助力,而周昶年听到的也只是自己这位表妹性子温和,端庄贤淑,是一等一的大家闺秀。
所谓名门闺秀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起初他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这样骤然见了真人在眼前,方才觉得不虚此行。
看来这一门亲事定的的确是值得的。
“表妹,今日良辰吉日,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我是来接你过门的!”周昶年有些心猿意马,马上重新整肃了仪容,彬彬有礼的上前对着易明菲做了一揖。
易明菲脸上的表情平和浅淡,却是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新嫁娘的娇羞情绪,她站在台阶上只就淡淡扫了那男子一眼,漠然的开口道:“今日的确是良辰吉日,周表哥若要将它做大喜日子来看我也没有异议,可那却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周昶年微微一愣,皱眉看向台阶上那看上去无比纤弱温和的少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之前我六哥没有跟你说明白吗?我们的婚事作罢,今天这场婚礼已经不算数了。”易明菲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却是字字清晰而肯定,“我要退婚!”
周昶年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他有点想笑,总觉得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他上前一步,不解的确认道,“表妹,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说退婚!”易明菲道,字字肯定的又再重复了一遍。
周昶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震惊之余已经完全听不到人群里爆发出来的繁杂的议论声,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努力的试着从她的表情中窥测到更多的讯息,可是左右观察之下他还是失望了。
这女子看似温和柔弱,但这一刻的表情和语气却都是不做假的。
周昶年暗暗咬牙,努力的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还是尽量的好言相劝,“表妹,我不知道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可是这婚姻一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恐怕不能是你这一句话说不嫁就不嫁的。今天是好日子,贵客临门又有这么多的人看着,哪怕是我真的有哪里惹了你的不快,这事儿咱们还是回头再说吧,眼下你还是别使性子了。”
他说着便要上前来扯易明菲的袖子,易明菲皱眉,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开两步避开他的手。
周昶年的脸色青白交替,变化的十分精彩。
他缓缓的收回手,死死的捏着拳头,满眼怒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也不由的冷厉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