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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时只是想着萧以薇受了这一次的重创之后必定灰飞烟灭,却是没想到这女人的动作竟是如此迅捷,居然这么快就扒到这条线上了。
“所谓无风不起浪,朕再最后问你一遍,良妃小产,真的和你没有关系吗?”老皇帝道,语气不觉的加重。
黎贵妃咬死了牙关,抹了把泪道,“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臣妾知道您宠爱良妃,又对她的孩子抱了很大的希望,可是臣妾服侍您多少年了,臣妾是什么脾性您还不清楚?我怎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她说着就更是面露悲戚之色,一边捏着帕子佯装抹泪,一边拿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老皇帝神情,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就是一张银票罢了,就算真是挂在肃王府里头哪个下人的名下又怎么样?就连良妃宫里、皇上您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出现有人谋害皇嗣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区区一个肃王府?若是有人买通了肃王府的下人意图栽赃嫁祸臣妾,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一番话,当真可以称之为圆滑。
萧以薇一下子就急了,抬手猛地一指她道,“你血口喷人!”
言罢,又再伏在老皇帝的膝头哭的悲痛欲绝,“皇上,臣妾受一点委屈没什么,最可怜是我们没出世的孩子,臣妾辛辛苦苦的怀了他,还没能等着他来到人世间来叫我一声娘就这么送了他走。皇上,臣妾只是替我们的孩儿觉得委屈,您一定要替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老皇帝的目光阴了阴,越过黎贵妃二人,看向龟缩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的宫婢夏香,“你来说,这银票到底是从何得来?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对良妃做的手脚?”
既然是被揪出来了,夏香也很清楚自己的下场,不管她招认与否都是必死无疑。
“奴婢——奴婢——”夏香使劲的伏在地上,浑身抖的像筛子一样,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咬牙道,“是奴婢做的,是奴婢罪该万死在良妃娘娘的安胎药里做了手脚,请皇上赐死!”
老皇帝怒喝道,“朕是问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夏香不过一个全无背景依靠的下等宫婢,就算是说破了大天也没人会相信她是自主做的这件事。
“是奴婢做的!是奴婢自己做的,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夏香道,说话间还在不间断的不住叩头,额头磕在地面的金砖之上砰砰作响,“最近这段时间良妃娘娘被皇上禁足,心情不好,经常拿下头的奴婢出气,前两天娘娘又发了脾气,掀翻了一碗滚茶到奴婢的身上,奴婢心里气愤,后来一时想不开才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请皇上赐死!”
“你胡说!”萧以薇勃然变色,大声反驳,转身又去扯老皇帝的袖子,刚要再说什么,夏香已经心一横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衣物下面一片血肉模糊的皮肤。
夏日里,皮肤已经隐隐有些溃烂,红肿一片,伤口周边还有没来得及挑破的血泡,的确是烫伤无疑。
她的浑身都在发颤,这会儿却是打定了主意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继续道,“良妃娘娘外表温良,实则手段最是个狠辣恶毒不过的,尤其是被禁足的这段时间,整个玉坤宫上下几乎所有的下人都遭了凌虐。奴婢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横竖就是死路一条,哪怕是死,奴婢也不愿意再受这份罪了。”
如果不是萧以薇的黑手太多,说起来黎贵妃若是真想要收买一个不要命的宫女替她下药也不是很容易突破的,这一次倒算是阴错阳差了。
对于萧以薇的为人,若在以前老皇帝也许还会觉得这夏香是被人指使了来诬陷她的,可是今晚在亲见了她之前对待荷露那些人的手段之后心里对这夏香的话倒是信了大半了。
老皇帝阴冷的目光扫过去。
萧以薇心里一抖,蓦然白了脸。
她的嘴唇动了动,目光闪躲想要对老皇帝说什么,但是转念又觉得这样苍白的解释半点用处也无,于是也就不顾老皇帝在场,直接怒然对着夏香道,“你说是你自己挟私报复本宫,那么好,你说,在你屋子里搜出来的这张银票又是怎么一回事?”
夏香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顿时就被她问住,咬着嘴唇垂下头去不吭声。
纪浩渊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对老皇帝叩了个头道,“父皇,这件事可能只是巧合了,儿臣府上有些产业,为了管理疏通方便就分散挂在了几个管事的名下,头几日母妃说是她手头的银子不够使,儿臣便让王妃给送了些银票入宫,不知道可是——”
他的语气故意放的很慢,给了所有人一个反应斟酌的机会。
黎贵妃的心中微微一动,就趁人不备,又借着广袖遮掩使劲拽了下身边宁兰的裙角。
宁兰一个机灵,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跪下去道,“娘娘恕罪,那日肃王妃的确是托人转交了三千两的银票入宫,是奴婢去接的。当时在御花园正好赶上起风,奴婢手下一个不慎没有接稳,后来再捡起来的时候就缺了其中一张,奴婢怕娘娘责罚,所以便瞒下了,少报了五百两。”
那夏香闻言,立刻接下话茬,“那银票是奴婢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头捡到的。”
众口铄金,珠联璧合的一个大逆转,生生的就捏造出来一个真相。
对于黎贵妃等人的说辞,萧以薇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可是眼见着皇帝的面色有所缓和,她的心里顿时就慌了——
这一回若是叫黎贵妃母子就这么蒙混过关的话,她绝对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萧以薇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强迫自己冷静,脑中思绪飞转,目光不经意的瞥了眼旁边战战兢兢跪着的夏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冷笑道,“本宫记得你家里好像还有个十岁的妹子是吧?今天这事儿你想要自己扛下来不打紧,你不想活了也不打紧,但是本宫还要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如果真的是你自己起意害了本宫的孩儿,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如若你是受人指使的话——本宫还可以求皇上网开一面!”
夏香的身子一抖,惊恐的抬头朝她看去。
萧以薇的目光阴冷,带着嗜血的杀意,凝聚起来,满满的都是威胁。
夏香的嘴唇颤抖不已,足见心里的挣扎。
纪浩渊的目色微微一冷,看向萧以薇道,“良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当着父皇的面就这样威逼这个丫头,就算她现在反口污了谁——父皇英明,只怕也不会当真的吧?”
萧以薇现在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她的身世就是个天大的把柄,纪浩渊很清楚这个女人惜命的程度,哪怕现在前途灰暗,不到万不得已她也舍不得玉石俱焚。
萧以薇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果然迟疑了。
老皇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皴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夏香身上,“这个丫头的话颠三倒四,还是先动刑之后再说——”
说着就朝殿外招了招手。
夏香浑身一软,自是明白自己在劫难逃,不过经过方才一番明枪暗箭她也算看清楚了——
和萧以薇比较起来,还是纪浩渊技高一筹。
“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一切都是奴婢的私心作祟,奴婢该死!”夏香道,眼见着侍卫要上前来拉她,突然就用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避开两个侍卫的手。
“快拦住他!”这样的事张相所见最多,第一个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嚷,不过却还是晚了一步。
砰的一声闷响,夏香已经卯足了力气撞在了旁边的一根红漆柱子上。
鲜血奔涌,将那柱子的颜色溅染的更加鲜艳几分,她的身体也如同一个破布袋一般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黎贵妃和纪浩渊各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萧以薇则是目瞪口呆,等到反应过来,一颗心就直接一凉到底——
她是万也没有想到夏香这个丫头竟会有这般勇气。
这便算是死无对证了,她就算是还想追究也无能为力。
老皇帝看着地面上蜿蜒淌过的一道血流,眼底露出嫌恶的神色。
“皇上——”萧以薇猛地回过神来,纪浩渊已经先她一步开口道,“父皇,看来这个丫头是自知死罪难逃,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她了。”
事到如今,老皇帝还能说什么?
萧以薇的孩子横竖是没了,再者了——
经过今日一事,他对这个女人最后的一点情意也都消散无踪了,这会儿哪怕是对黎贵妃和纪浩渊还有怀疑也懒得追究了,宁肯装着糊涂罢了。
他的儿子,如今唯一可用的就只剩下纪浩渊了,他宁可就把之前听到的一番说辞当做真相了。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心中黯然,老皇帝疲惫的摆摆手。
张相上前扶他,他起身后只看了黎贵妃母子一眼,道,“起来吧!”
言论上他没有宽恕也没有指责任何一方,这说明他心里对双方都信不过。
收到这个信号,纪浩渊心里就是不觉一凛。
“谢过父皇!”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纪浩渊率先起身,亲自把黎贵妃搀扶起来。
“皇上,我的儿子不能白死。”眼见着老皇帝要走,萧以薇急了,膝行过去再度一把抱住老皇帝的腿,仰着头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道,“皇上,那也是您的儿子,您真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
老皇帝的眉头皱的死紧,看着她楚楚可怜的苍白面孔,心里刚刚起了一丝怜悯之心,但是再一想到她之前责打荷露等人时候的那副豺狼虎豹一般的表情就觉得心里堵的厉害,一脚踢开她。
萧以薇的身子本就极端虚弱,歪倒在了一边。
老皇帝举步往外走,经过纪浩禹和明乐身边的时候就冷冷的扫了一眼,道,“跟朕回御书房!”
萧以薇这里的事不过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纪浩禹的身世问题才是耽误之急。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抹笑容,她今天其实有一半的目的就是冲着萧以薇来的,既然阴错阳差的已经来了玉坤宫了,事情自然是要在这里解决的。
微微提了口气,明乐刚要开口,却见殿外有御林军拖拽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宫女从院外进来。
那宫女的头发蓬乱,胸前的衣物上似是被刀锋刺破,染了丝丝缕缕的血迹,唇角也挂着一抹残红,被两个侍卫拖着,鞋子已经掉了一只,这一路走来的距离明显不近,脚趾也被磨破了皮,擦过地面,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痕。
老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就黑如锅底灰,下意识的顿了步子。
张相心里暗骂一声,赶紧快步上前,对那两个侍卫压低了声音喝道:“不要命了吗?还不拖出去。”
“大总管,奴才们也是不得已,有要事回禀皇上。”那侍卫苦着一张脸,把姿态摆的极低。
殿中纪浩渊扶着黎贵妃刚要出门,见到那浑身狼狈的宫女,黎贵妃就是脸色一白,猛地倒退两步,神色惶恐的险些尖叫了出来。
“怎么会!”她低声呢喃,落在纪浩渊手背上的指甲一下子就掐入了皮肉,因为——
眼前被提进来的不是别人,恰是她之前指派出去送信的大宫女宁玉。
单嬷嬷明明去拦着她了,就算没来得及将她截,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看宁玉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和侍卫起了冲突了,按理说就算单嬷嬷没能及时截住她,她现在也该安然出宫往肃王府去了。
眼前的这个情况太过出乎意料,但是有一点却是十分明显的——
事情要败露了。
宁玉是黎贵妃身边的人,纪浩渊自然也是认得,见到这人出现,他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只看黎贵妃的反应也知道——
这定然是要坏事了。
“大总管,奴才们得了上峰的指示说是皇上口谕让封锁宫门,不准任何人出入,可是这个宫女却不听劝说,拿了贵妃娘娘的牌子想要强闯,奴才们劝她不住,又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就将她拿下来了。”那侍卫说道,神色忐忑的跪了下去,“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正要去交泰殿叫人过去领人,就有两个内侍潜过去要杀人灭口。这宫女受了伤,奴才问过了,她说是贵妃娘娘命她出宫去给肃王妃送信的,那两个意图行刺的内侍也查明了身份,也是交泰殿的人。奴才们实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带她去了交泰殿,可交泰殿的人说贵妃娘娘来了这里,所以没办法——”
老皇帝看了那宁玉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扭头看向黎贵妃:“给朕解释解释,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臣妾——臣妾——”黎贵妃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是全部糊涂了。
单嬷嬷做事从来都很稳妥,再怎么样也不该出现这样的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