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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既然吃饱了心情好了很多,便端坐于榻上,闭目练功。
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在客栈时来的容易。
那时内力慢慢涌出,与他炼化的速度相近,并没什么困难。可这次,他内里的两股内力其实已经缠绕在一起,苏聿先得费劲将二者分开,而只让那股至阴的内力在体内运行,不能碰到一丝一毫炼化后的内力,否则就又要打架。
这要求对其的精准的操纵。苏聿却终究只是在书上读过太多次,加上他现在虽然强自凝神却终究心有杂念,一时间进展缓慢。
本心不明,事倍功半。
初时还算顺利,随着时间增加,疲惫之感渐渐袭来。苏聿本来想停下休息一会儿,未曾想身体里循环流动的内力就好像自成一个漩涡,自然而然的一股带动一股,运行速度越来越快。
他暗暗心惊,竭力将两股内力分离,却跟不上漩涡旋转的速度,以至于觉得连自己的意识也要被这股漩涡卷进去。
这样不行!如果不能停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时间多想,想了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于是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尽全力调动本来被他分出沉入丹田底部炼化好的内力,一头冲进漩涡之中。
他想将这漩涡冲散。
这一下来的粗鲁,虽然目的达到了,但忽然被打散的内力却又向四面八方奔腾冲去,好像海底火山喷发使得海面风暴骤起一样,不受控制的真气冲向全身经脉,苏聿只觉全身一阵剧痛,心里隐隐觉得,完了。
这回八成是出大事了。
他浑身疼痛难忍,正在难过之时,一股更强悍的力量忽的从前心撞进体内。苏聿的身体几乎不堪重负,所幸这股内力却并没有到处乱窜,反而镇压的原本翻滚不休的真气渐渐安静下来。
苏聿趁机运起心法,忍着痛将其从各处收拢,慢慢引回轨道,归拢丹田。
死里逃生,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苏聿慢慢睁开眼,却见自己正对面坐的却是凌漠寒。
他看见自己的身影全映在对方漆黑的眼里,然而凌漠寒的视线冰冷至极,让苏聿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魔教教主收回扶着苏聿肩膀的双手,微微一顿,漠然道,“谁准你一人练功的?”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这声音似与平常并无两样,但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凌漠寒抽身站起,语气里的怒意爆发出来,斥道,“妄自尊大!目空一切!”
凌漠寒这几句话不算太重。
苏聿此时也知道是自己之前想错了,以为在客栈那一晚顺利于是便以为修炼内功当真如此容易。
但其实修炼内力,一念之差便可能走火入魔,古今多少侠士没过去这个坎儿。
然而之前没想到这层,却又不能全怪苏聿。一般功法越往上越难练越凶险,他并没意识到月西江这套功法,如果不能把持心台明净,其实层层都是一样难过的坎儿。
苏聿看着凌漠寒,与对方相处一年他还从未见教主骂过人。凌漠寒往常若有不豫,顶天了皱皱眉头。对不太相干的人,则是直接罚下去。他本来就是面瘫,还能期待表露什么太多情绪?
像今天这么骂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苏聿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目瞪口呆。
他看着凌漠寒,一时间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动力,忽而从软榻上下来,双膝跪倒在地。
他曾经有些后悔,当日若就这么下山去再不上来便好了,凌漠寒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苏聿的壳子里换了个人,然而苏聿也知道,自己不舍得。
他一下山,该去往何处呢?青山绿水,浩浩长空,却没有一处再是他愿意去的了。
这世上有的人便是浪子,天地间即为羁旅,四海为家。攀险峰,涉湍流,赏遍世间俊秀景色。把酒一壶,一面之缘志气相投便也是挚友,分别却不觉离愁。他们对生死别离看的开,看的淡,是真潇洒,真自由。
苏聿不行,苏聿觉得自己,是总要找个地儿,找个人拴着,让他知道自己也有所归属,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知道自己确实存在于世间。
他认准凌漠寒,于是也认准魔教了,他放不开。
然而此时,他忽然有了勇气。
“教主……”他说,“让我下山吧。”
苏聿抬头,看见凌漠寒面目霎时覆上一层冰霜,将之前的怒意全部遮盖。对方的声音很低,极冷,“下山?”
“教主说过,若有一天我想走……”
“只是过去。”凌漠寒截断苏聿的话,漠然道,“你既然之前没走,今后也别想走了。”
“……苏聿,你今生今世,插翅难飞。”
苏聿本来还想说什么,一下全咽下去了。
这句话瞬间在心底翻出惊涛骇浪。不知该叹该笑该哭。
只是苏聿本来就是莫名其妙来的勇气,被对方这么一打击,立刻摔到地上渣渣也不剩。
虽然明知道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凌漠寒将人抱起来放在软榻上。
半晌,苏聿听见凌漠寒说道,“自己犯了错,骂两句还学会耍脾气了?”
语气里有些不悦,更多的却是无奈。
“……教主。”苏聿抬头问道,“你真不让我走?”
凌漠寒平淡的反问,“你还想走?”
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架势。
“……你真不让我走?”语音里已经染上了点笑意。
凌漠寒看着他,眼神幽深。
苏聿忽的勾起脖颈往对方唇上一吻。凌漠寒一手环住他的腰,顺势吻了个尽兴,直到苏聿气喘吁吁才放开。
苏聿讪笑。
我就,待在这儿吧。
苏聿想,哪怕东窗事发,粉身碎骨,也让我尝尝拥有这一刻的幸福。
他终于做好了决定。
苏聿心思解开了,注意力也就不全在自己这点小破心思上了。他这时仔细端详凌漠寒,才发觉对方的脸色隐隐有些不对。
苏聿忽而想起早上看凌漠寒练武,不过一套剑法,却乱了气息。
他赶紧问凌漠寒,“你受伤了?!”
然而这话一问出口苏聿就觉得自己之前实在很糊涂,如果凌漠寒并未受伤,在八方台上怎么还会让只擅机关的凌华长老上台。
他转而又想到,凌漠寒刚刚帮自己脱离困境,估计是因为受内伤后擅动内力,使得脸色看上去有几分发白。
凌漠寒点了点头算是承认,而后轻描淡写的说,“并无大碍。别担心。”
苏聿煞有介事的点头说教,“教主!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凌漠寒淡淡看他,漠然道,“原话奉还与你。”
“……”苏聿噎住了。
凌漠寒起身,又说道,“回去收拾一番,将要带的东西拿上,今晚就搬过来。”
“……什……什么搬过来?”
苏聿瞪大眼睛看他。
教主挑眉,“一起睡。”
“……”
苏聿抬手,合上自己刚刚太过惊讶掉了的下巴。
教主……你可以矜持一点的……
习武之人,一般都不愿与人同睡,有的人就算结了婚也是和妻子分床睡的,实在是警戒心过重,万一半夜没睡醒把人又踢又打什么的就不好了。
他要不要同意!与教主同床睡的诱惑太大,福利从天而降,虽然苏聿的理智在左右摇摆,但感情已经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同意!
理智负隅顽抗,大叫,……真的不是用生命追教主吗?!
凌漠寒在教中还有事要办,看见苏聿实在像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的小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于是很顺手拍了拍苏聿的头,走了。
苏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顶。
理智终于被情感一脚踹飞尖叫消失在天边。
苏聿从软榻上蹦下来,打了鸡血一样向苏聿原来的住处奔去。
苏聿本来应该住哪儿,他当然知道。吴道华当年住的院子也在那一片。
白道攻山,止于八方台。这一片院落在八方台后方,并没有受到殃及,因此还规规整整的,就是原来模样。
苏聿走在路上,左右看看,在吴道华的院落门口站定。
月亮门内,院中央一株石榴树,骨骼俊秀,绿叶红花。
他到底是吴道华,只希望自己能装的像一点。再加上这种灵魂换了身体的是怎么着都有点匪夷所思,估计教主也不太会往这方面想……吧。
苏聿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
他站在自己曾经的院门前看了看,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惊叫道,“公子?!!”
苏聿回头,正是他醒来时推他下山的小童。
这回他倒想起来了,这小童似乎是苏聿院中的人。
那小童看见苏聿活像见了鬼一样,叫道,“公子怎么还在山上?!”
当时八方台一战,大部分人都在青龙峰。唯一在场的几个魔教人士也没怎么将当时场景向教众说起过,以至于这个小童根本不知道苏聿已经回了魔教主坛。
小童一把拉过苏聿,急得直跺脚,“您怎么跑上来的?!光天化日之下还光明正大的走来走去?!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苏聿莫名其妙,“被谁发现?”
小童瞪着他,伸手就去摸他额头,被苏聿一巴掌拍下来,还说道,“公子莫不是之前伤到了头?或是还在发烧?!”
苏聿没好气的看他,“对,被你那么推下去是有可能撞坏脑子!”
谁知对方还当真了,惊呼了一声,拉扯着苏聿又往后山走,“那公子赶紧再跑一次!万一教主知道了……”
“知道什么!”苏聿打断对方,有些疑惑,“我就是从教主那里过来的。”
“……”小童看他,目瞪口呆。
“……教主让我过来收拾东西,住到他那里去。”
小童嘴巴张大老大,可以塞下鸭蛋。
苏聿自己本来也很惊异,现在心里平衡了。
他一步一颠儿的往苏聿的院落走,小童难以置信的跟在他后面嘀嘀咕咕,“公子您没骗我吧?”
“没有。”苏聿斩钉截铁。
“教主没再罚您?”小童继续说,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自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喃喃道,“莫非教主被人下药了?”
“……”苏聿一巴掌拍过去,怒道,“你怎么不觉得我国色天香教主不敌美色终于决定下手吃干抹净呢?!”
“……”小童惊异的看着他,“公子!您何时变得如此没脸没皮了?!”
“……”苏聿不理他,径自走进院落入了卧房。
小童跟了进来,径自忙前忙后帮着收拾。
苏聿转眼一看,看见对方抓的竟是什么脂粉盒,红漆木盒上还雕龙画凤,赶紧一手抢过来,惊道,“这个不带!”
尼玛苏聿什么习惯?每天莫非还要抹层粉底腮红不成?!
小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他,赶紧说道,“对,还是公子聪明!这个若是被教主发现就大大的不好了,不能带!”
“……”苏聿默默转身。
他对这间屋子其实一点也不熟悉,所以主要都是小童在一边收拾东西,苏聿在旁边看着。
光衣服就包了三大包,苏聿嘴角抽搐,但看小童认认真真的在那儿收拾,一时又怕自己显露出太多漏洞,于是也就忍着什么也没说。
小童收拾完衣服,在房间内四处环顾了一下,看着苏聿说,“公子,其他的,要不先留在这儿,等您需要的时候就回来拿。”
苏聿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你不能跟我走。”
他猜测这小童是正版苏聿身边服侍的人,但既然他要去凌漠寒那里住,是没法把小童带走的。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凌漠寒不会接受。
能接近凌漠寒居所的侍从都是从小在魔教养大,忠心耿耿之人。
小童瞪大眼睛看他,似乎很奇怪他干嘛这么说,叫道,“当然不能!”他又说道,“我本来以为公子已走了,所以前日就已经申请调到牡丹公子屋里了。”
“……”
这个名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已经快三十九岁了……
他之前虽然也住在这一片,但其实和这几个人并不熟。大部分时候,苏聿都待在议事厅,藏书阁,或者习武坪。
以看别人习武保眼福安慰自己无法习武的空虚小心灵。
小童看苏聿的表情,以为苏聿不满意了,立刻举起手来指天指地表忠心,说道,“公子!我心里是只有您一个人的!我永远忠诚于您!”
苏聿哦了一声,因为实在太想笑所以别开了目光,绷着脸,因此没看见小童脸上紧张的神色。
小童又看了看苏聿,看到他确实没有发怒的迹象,才松了口气,又问道,“公子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苏聿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忽的伸手一指,“琴。”
在他对苏聿的印象里,苏聿绝对爱弹琴,好不好要另说。
不带琴走,太说不过去了。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小童反而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