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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咱们地方上流行的饭食,用黑饭草汁液浸泡后蒸熟食用,有益精气、强筋骨之效。”奚德茂解说。
“哦?我倒想尝尝。”
奚德茂一愣,笑言道:“地方野菜,没什么特别,冯爷若真要尝,我让人马上预备。”
主人说的是客套话,冯邢琰却说:“那麻烦奚老爷了。”他又别有暗示道:“出门在外,特别怀念家常小吃,客栈的东西吃久也腻了。”
“冯爷若不嫌弃,就在这儿住上几天。”奚裕生提出邀请。
正合他意!冯邢琰毫不客套地说:“那就叨扰了。”
他就这样住了进来?司马蒹葭讶然看着冯邢琰,不期然,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冷眸与她的视线对个正着,奇异的光芒一闪即逝。
司马蒹葭一怔,眯眼思忖:那眼神,酷似猎人狩猎时的眼神。
她的猜想果然正确,现下他做的是撒网工作,紧接着,时机来临时就会收网捕猎,而——她就是他要的猎物?
分辨不清是哪样的情绪,但想到他操纵玩弄奚家父子,令司马蒹葭胸口一阵不舒坦,她微恼地瞠视他不管他怎么做,她是绝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
“少夫人对冯某有意见?”他突然问,莫名对她的眼神起了反感。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司马蒹葭脸上,司马蒙葭不自在地蹙眉,别开视线。冯邢琰眼一眯,脸上突然蒙罩一层黑郁之气奚家父子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冯邢琰心情不佳,刻意找碴:“如果少夫人不欢迎冯某住下,冯某立刻离开。”
奚裕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警告地瞪一眼司马蒹葭。
“她怎么会不欢迎冯爷呢!”
“随你,爱留不留。”与她何干?她不想再看到他了。
倏地,司马蒹葭站起,座椅应声而倒,她对奚德茂一欠身,快速迥旋转身,浑然不觉她飞扬的袖摆扫落了桌缘的小瓷碟,幸亏婢女反应灵敏,承接住了。
铃……发髻上簪着的金铃花串步摇自飘扬的发丝滑落,坠在地上,小小金铃散了一地,叮铃……叮铃……煞是错落有趣。
一个小金铃,铃铃铃……一路滚向冯邢琰脚边,他脚一抬,铃声嘎然而止!
铃……铃……铃声不断。
屋里的电话铃声响着——也许是他们她的父母。
不能,她忍住接电话的冲动,让他们以为她这么晚还没回家,也许他们会担心她,就算生气也行……那么,说不定他们会回来——她这样希望着。
铃……电话继续响着,她故意偏过头,不让自己一直盯着电话看。
铃铃……又一响,她忍不住回头,像看到毒蛇猛兽似地瞪着电话,内心挣扎着——再响一次,她就接。不行,不能接!蓦然,她伸手向话筒,铃声却嘎然停了。
无限懊恼地看着电话,幸悻然收回手,心里不住骂着自己:为什么要犹豫?
也许真是他们打的,她为什么不接?
笨蛋!笨蛋!笨蛋!她生气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欸,我以为小姐睡了。”被电话吵醒的管家阿姨口渴出房,看到她吓一跳。
她懊恼得不想说话,管家阿姨喝了水踅回来,看到她还坐在电话旁,以为她等电话,随口提了一下:“刚那通电话是太太打的。”
“你怎么没叫我听!”她闻言生气地问。
“嘎?我不知道小姐要跟太太说话。”管家阿姨楞了下。
“她……她没说要我听电话?”她眉头皱起。
“没呀,太太只交代明天让人来取几件衣服,要我先预备好就挂断了。”
她脸色一凝,泪花在眼眶打转,突然迸出声音说:“下次她——再打电话回来,你就告诉她,我每天晚归、喝酒抽烟样样都来,甚至……甚至喝醉了还砸坏电视!”
“你没喝酒也没砸电视呀。”管家阿姨大大不解为何她要这样说。
她气愤地看看四周,找不到酒在那里,握拳表示决心说:“我、我……我明天就开始喝酒!电视电视我现在就砸!”
她抓起桌上的东西往电视砸——杂志正中目标,烟灰缸偏离,杯子、笔紧接着抛出——落地!
她突然哭出声,孩子气嚷着:“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讨厌这个地方!”
哭泣的泪眼对上管家阿姨的目瞪口呆,难堪的一面被看见,她觉得丢脸的掩面奔回房,跑了一大步,硬生生又停住,可怜兮兮地回头说:“下次,我妈再打电话来,一定……一定要跟她说……说,我真砸了电视……”
这样,妈妈会不会回来?
第四章
“这阵子都不出门了?”
“嗯。”司马蒹葭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陪着奚德茂坐在廊下乘凉。奚德茂在躺椅上休憩,司马蒹葭坐在矮凳上,精神疲靡的脸蛋无力枕着手臂,靠在自己屈起的膝上,金丝犬呼嗤呼嗤则趴在她鞋边睡觉。
奚德茂嗓音低哑,气虚无力地问:“在外头遇上麻烦了?”
“没有。”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地上画来画去。
奚德茂充满回忆地说:“我跟你爹虽然不常见面,但是情同手足,他把你托付给我,我当你就像自己的亲生子女,你也把我当成你的爹吧,有什么事别放在心里。”
她嗯地应了一声。奚德茂暗自叹气,这孩子就像颗闷葫芦,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她会到他这儿来,必定有什么原因。唉,只能等她自己开口了。
两人就这么谁也没说话的,看着天边的云彩由绚烂转至被黑暗俺没——“老爷,我扶你进屋去。”
强壮的男仆撑住奚德茂行动不便的身体,司马蒹葭抱着毛毡默默跟在后面,金丝犬盹开左眼,呼嗤呼嗤喷口气,懒洋洋爬起来,摇着尾巴也进屋里去。
男仆点好灯火,退出房。
“你饿了没?要不要我陪你吃一点?”奚德茂半坐床榻上。他刚吃过药的,晚饭就晚点才吃了。
司马蒹葭摇摇头。
“我不饿。”
“不饿不勉强你,不过饿了就一定要吃,就算是三更半夜也别嫌麻烦,叫厨房给你做就是了。”奚德茂真心关切司马蒹葭,除了因为她是好友之女、奚家的媳妇以外,她小小个子、纤纤细细、苍白荏弱的模样,看了就让他自然而然心生怜惜,忍不住要叮咛一番。
“嗯。”这样殷切的关怀,让司马蒹葭内心沉重。说还是不说?
说了,奚伯伯肯定会担心;不说,奚伯伯不知情,无端陷入“他”设的陷阱里。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跟裕生。”奚德茂感慨起来,“当初不该强逼你们成婚,你会不会怪奚伯伯?”
“不怪你,那也是我爹的意思。”她抬头说。
“你爹和我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以为让你跟裕生成婚,我们就可以保你一辈子稳稳当当,没考虑到你跟裕生两个的意思。不过你放心,不管裕生怎么胡闹,我都不许他欺负你。”
“我知道,他说你不会准他休了我的。”
“休你?他敢休你?!”奚德茂挺直腰杆,生气地问。
“嗯……我没答应他。”司马蒹葭困扰地回想。
“这么说他是说了?!”奚德茂气得脸色发青,“不肖子!你安心待在这儿,谁也没胆赶你走!”
“您别生气,”司马蒹葭不知该说什么,困惑地皱眉,想了想,保证似地跟奚德茂说:“我一定不会让他休了我的。”
奚德茂心里考虑得较实际。说实话,裕生这孩子算是听话的孩子,但,自己还在,他就动了休妻的念头,等自己走了,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这叫他怎么有脸去见老友司马业?
不是自己不顾亲生儿子,既然裕生与蒹葭不合适,他就不再坚持不许裕生纳妾便是;可是休妻,万万不许!
奚家能有今天,多亏好友司马业在他最困顿的时候伸出援手,借了他一笔银两,让他有机会东山再起;他的日子不多了,得想个办法不负好友所托“你帮我打开那个柜子,把里头的铁盒拿过来。”奚德茂突然说。
司马蒹葭没多想,照他吩咐做。奚德茂从胸前拉出一把钥匙开了锁,拿出铁盒里的纸状:“你好好保管,有了这,裕生就不敢对你怎样。”
司马蒹葭傻眼,没伸手接。这不是中午他拿出来的私盐买卖权状?
“拿去,这给你。”奚德茂拉过司马蔡葭的手。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司马蒹葭烦恼地鼓着双颊,吁出一口长气,下定了决心,她仰起脸——“这个人没安好心。”
奚德茂想了想,问:“冯爷?”
“嗯。”她用力点一下头。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司马蒹葭低下头考虑片刻,说了部分事实:“……在迄苏家有过一面之缘,我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坏人,你别被他骗了。”
奚德茂好奇她为何会突然这样说,仔细回想午筵时冯邢琰与她之间并没什么异常,只除了冯邢琰突然将话题指向她。
“你在京城时没听说过冯爷?”奚德茂推敲着。
司马蒹葭摇头,心里松了口气。这她不需说谎,她从没听过他。
奚德茂私下打听了冯邢琰的背景,知道他家世特殊,行事作风偏颇无常,端看是否有利可图,但确实是个有信用的商人,传言说只要是他涉足的生意绝对获利,废铁也能变黄金。
“你别多虑了,冯爷这人我信得过。”
“他真的不是好人。”司马蒹葭懊恼地看向窗外,不知该如何说服奚德茂相信他另有所图。
她不能告诉奚伯伯他要她盗墓的事,奚伯伯知道了一定会反应过度,再也不许她出门,免得流言传开,引来麻烦。
看来,只好找他说清楚了。
冯邢琰不满自己异常的举动,为何她一个动作就引起自已过度的反应?!
尚未了解对手前,正面冲突是最该避免的。
她的眼神似乎具有点燃自己情绪的效果,冯邢琰推断有这样的影响是因为他不习惯居于下风,向来都是人求他,何时轮到他求人?
冯邢琰心火郁闷地想:哼,“他们”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来补偿他。这样的想法稍稍平息他心中的烦闷,精神专注地思考对策——根据送到他手上的情报,她不定时出门,想来是去盗墓;他住在奚府时,她几乎不出门,镇日待在自己屋里,奚府下人对她的看法是古怪,不多话。
她确实古怪不多话,冯邢琰皱了眉,这点他可有实际体验;莫怪奚裕生直嚷着要娶小妾,他想到上回听到醉酒的奚裕生跟司马蒹葭说的话。
他必须找出她的价码——也就是她在乎的东西。这是个难题。本想从奚家父子下手,但今日所见,显示他们之间的关系透着不寻常。
他斟酌思考的视线落在桌上价值一千五百两的东西,这笔帐当然也算在那群家伙头上。迄苏力克提供的情报应该不会错吧?
只是,她已有一屋子这样的东西,还会稀罕多几个?他倒想知道答案!冯邢琰扬唇泛出不善的笑容。
**********
整个厅院黑漆漆,连个当差的丫头都没看到。
奚府的仆人也太没规矩,冯邢琰皱眉,心里斥道。她屋里与他那日所见相同——一片凌乱,似乎完全没人整理过。
“爷。”孪生昆仑奴之一的金宝拿出火折子问。
冯邢琰摇手;他背手踱出屋子,在院子里等人,金宝、银宝像两具烧黑的门神左右守着——含苞待放的一朵朵月下美人——琼花,在月下泛出玉雕般的洁白光泽,吸引了他的注意。放眼一看,这院子里除了墙边散发独特雅致芳香的一排花外,种植的全是月下美人。
这勾起了他的兴趣。走近一瞧,这院子里的园圃被人细心照料着,月下美人株株叶泛光泽、花苞硕大,可以想象夜半盛开时的场面。
向来鄙弃浪费时间在所谓闲情逸致上的冯邢琰,此刻倒是颇能理解奢靡无道的隋炀帝为何会数次到扬州赏琼花。
脚步声接近,他回头,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丫头——今天厨房忙着预备筵席招待贵客,忙到现在才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还没坐下又被追来这里送饭,小丫头白儿又是叹气又是扁嘴,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苦命?
辛辛苦苦送来的饭菜,每回不都是原封不动拿回去!
她看了看未点灯的屋子,嘟哝着:“又不在。”眼珠子转了一圈,心想就这么放着吧,“她”回来自然会看见。
“站住。”冯邢琰眯眼喊住将食盒丢在院子口就要走的偷懒丫头。
“啊!”刺耳的尖叫声让他眉头扭曲,不耐烦说:“捂住她的嘴。”
白儿瞧清楚了说话的是站在院子里的公子,张得大大的口刚要闭上,看到一尊巨大的黑色石像动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咿……啊!有……鬼……”这回惊吓过度,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想跑,无奈打颤的两腿不听使唤。
冯邢琰让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