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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英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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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密长睫轻轻颤了颤,封曳秀静静享受趋于凉爽的晚风,最后还是选择不睁开眼,决定见招拆招。
  “听说出了点意外。”总管回答,脚步声既快又轻,显然有功夫底子。
  “夜菱出难题了?”
  “不,照小姐的意思,是风太大了。”
  “什么意思?”
  “回大人,封画师将画像搁在书案上风干,没想到却被风给吹到树上,小的让人爬到到树顶才将画像捞回,可惜画纸却被树枝给勾得破烂,怕是难以挽救了。”总管语气恭敬,完全听不出有任何心虚。
  “那风倒是来的巧合……”
  不是挺巧合,而是根本有鬼吧?!阎古板不是最爱打破沙锅问到底吗?怎么事情牵扯到自家人,倒是理所当然地装起傻来了?
  封曳秀面不改色,心里却犯起嘀咕。
  打她八岁被上任风史──也就是她名议上的爹看中后,便跟着他学习武艺,以及其它技艺。
  毕竟春史埋伏写史,总不能让人察觉,更不能疏漏丝毫重点,因此历届春史倒不特别重是笔法,反倒较为注重轻功修为,以及耳力、眼力的培养,之后才会依照个人所长,学习各项技艺,如她,习的就是书法字画。
  顶着画师头衔,她出入不少官家,见识过不少能人武将,通常吐息无声者少,步行无声者更少,现下总管就在她几丈开外,她五感全发,却怎样也感觉不到第二人的声息,甚至连有没有第三人的存在也感受不到。
  传言阎府卧虎藏龙,各个都是高手,阎律文武双全,除断案如神外,武艺甚至已达出身入化之境界,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不远处,总管有简单报告了些重要事,两人渐行渐远,可一会儿后,总管却转了个方向,独自朝云离亭走来。
  “封画师,封画师。”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扬装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总管?”
  “大人回府了,正等着见你呢。”
  “大人回来了?”她瞪大眼,急忙跳了起来,却意外打翻画袋,里头画轴登时滚落一地。“敢问大人在哪儿?我可得亲自向他赔罪才行。”
  “大人有事先到书房,你快收拾东西跟着我走。”眼看她行事莽撞,总管立刻好心地替她拾起所有画轴。
  “我这就收拾。”她接过画轴,将画轴一一塞入画袋,接着来到桌边小心拿起那破破烂烂的画纸。“总管,你道……大人今日心情如何?”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总管睐她一眼,率先走出云离亭。
  “大人向来明辨是非,画师不用太过忧虑。”
  “可画作毁了……”
  “不过是桩意外。”总管一语带过,接着迅速朝书房走去。
  封曳秀跟在后头,眼角余光发现府里护卫正在交接,她暗自记下人数、方向,沿途注意着各方动静,对书房附近部署格局约莫有了个底。
  半盏茶后,她被领至一静谧小苑,小苑辟有莲池,满植花草,书房门开六扇,就在莲池畔边。
  背着画袋,她跨过门坎,看见阎律站在书案后方,正拿着一枚银镖沈思,书房里不见其它人影,连背刀护卫也不在。
  此刻暮色正沈,书房里提早点上油灯,灯火灿灿,将他俊美五官照映得更为深邃冷魅,搭衬着他颀长身形,以及浑然天成的尊贵风采,这男人真是怎么看都迷人哪!
  “大人,封画师到了。”总管站在角落,恭敬开口。
  阎律将银镖收入木匣里,对上封曳秀怯生生的目光。
  “画师请坐。”他面无表情道。
  “不、不。”她迅速走向前,将破破烂烂的画纸搁到他身前的书案上,低头忏悔。“在这之前,请容草民先向大人赔罪,关于小姐的画像──”
  “此事原委我已听说,画师不用介怀。”
  “可一切都是草民疏忽,草民实在……”人的地位低,那千错万错绝对都是自己的错,率先低头认错总是没坏处,这套生存法则她熟得很。
  “无妨,烦劳画师于十八午时过后再跑一趟,届时丹青绘成,同样待我回府过目。”他将木匣放回到一旁木柜上。
  “是,下次草民一定更加注意、更加注意。”她连忙保证,却忍不住偷觑他一眼,讶异他的云淡风轻。
  这男人个性古板又爱挑小毛病,她还以为这事他多少会发顿脾气,迁怒她这最无辜的人,不料他倒真的如总管所言,懂得明辨是非,一点也不责怪她。
  也好,总之他现下心情不坏,姨婆交代的闺女图就好办了!
  “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他自木柜上拿下几本厚厚的书册,回到书案边,决定好好研究一些悬而未决的疑案。
  一旁,总管连忙后退一步,打算领着她出府,她却佯装没听见他的逐客令,硬是赖着不走。
  “对了,草民有东西想献给大人呢。”她卸下画袋,主动将四卷画轴放到书案上。“为感谢大人赏识,姨婆昨夜特地准备了些东西让草民代为献上,虽不是什么名贵大礼,但总是大人将来用得着的东西,大人想看看吗?”
  第2章(2)
  阎律闻风不动,甚至不看画轴一眼。
  “什么东西?”他只问。
  她眼也不眨,答的自然。“是四季花鸟图。”
  他直视着她,又问:“由谁所绘?”
  她摸摸鼻子,轻咳一声。
  “就说了不是什么名贵大礼,自然是由草民所绘,这四季花鸟图可是草民倾尽毕生功力所绘,里头一笔一画皆是详实……”为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干脆自行摊开画轴,将画轴高举横摊到他的面前,强迫他中招。“大人请看,这幅香桃舞春图可还美丽?”
  没料到她竟敢出阴招,阎律眉峰略扬,透露出些许像是笑意般的情绪。
  初见面,这叫封曳秀的画师看似乖巧有礼,却掩不住一身市井味,说起话来有些小不正经,却机伶过人,面对他毫无畏惧,甚至可以说是气定神闲。
  只是论胆识,王媒婆见多识广,仗着和官家有几分交情──兴许早有高官允诺在背后替她撑腰,也才敢这样三番两次送上闺女画像;不料她胆大妄为,竟也敢在他面前放肆,难道就不怕他赏她一顿苦头?
  寻思片刻,他随意将书册搁在书案一角,朝画轴睐去一眼。
  “我瞧不出画上有桃花。”画上确实只有一名女子。
  门边,总管本打算向前斥责封曳秀,见阎律反应,逐连忙止住脚步。
  画轴略往下移,一双灵灵水眸缓缓自画轴上缘探了出来,里头荡着好无辜的水光。
  “正所谓美人如花,香桃舞春自然美人舞春,大人没看见桃花,也算是合情合理。”她三言两语,直接黑白颠倒。
  他面无表情,眉峰却又扬高一些。
  “我也瞧不见任何一只鸟禽?”他挑毛病。
  “关于这点,草民敢对天发誓,当时描绘这幅丹青时,天边正好飞来一只喜鹊,可惜草民正要仔细临摹牠的神韵时,牠却神气地飞走了,因此在草民心中,这幅画确实是花鸟图没错。”她句句属实,绝对没诓他。“听闻大人年届而立,说不准改日就要用着这幅香桃舞春图,大人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这份薄礼吧!”来来来,千万别客气,书案上还有另外三卷没介绍呢。
  眼看她能说善道,见招拆招,将花鸟图解释得不留半丝毛病,清冷无波的黑眸隐约露出湛亮星光,他接过她手中画轴,总算如她所愿地细看起画上女子。
  自他弱冠,就有不少媒婆陆续来说媒,都让他一口给回绝。
  男儿志在四方,本就该以事业为重,没有一番作为绝不适合成亲,如今他官拜三品,理当是成亲的时候,他却还是兴致缺缺。
  说他眼界高也好,冷情也罢,总之他就是不想因为媒妁之言,与陌生女子结合相伴一生,更不想娶个天真无知的高官小姐,放在家里供着养着,还得时时体恤她的任性。
  他的心思向来只放在需要注意的对象上,就如同这画上女子特意穿戴珠宝首饰入画,就是向人炫耀她家财万贯,如此浮夸,绝不会是个良妻;就如同这表面看似恭敬,实则却是一点儿也不畏惧他的画师,绝对是在等着看好戏。
  她很聪明,每句话皆在刺探他的底限,完全不着痕迹地得寸进尺着。
  面对这样小奸小诈之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不留情地赏她一顿苦头,可偏他又欣赏她的胆识与才智,就算是在他底下做事的人,也不见得像她这般才智与胆识兼具。
  只可惜她生为女子,若是男人,绝对是可用之才!
  眼看他坐坏不乱、一声不吭,封曳秀只好主动打破沉默。
  “敢问大人可还满意这株灼艳桃花?”
  “桃花太艳。”他搁下画轴。
  “既然太艳,那不如就来看看这幅贞菊傲霜图。”她理所当然迅速摊开另一卷画轴,似是早料到他的反应。“这株贞菊虽出自武将之门,可生性温柔贞雅,自小学习女红音律,甫以家学武艺,能文能武,也算是与大人身家背景相似,要是大人满意,将来绝对可以来个夫唱妇随。”
  他看她一眼。
  “菊花太淡。”他就是有话说。
  她盈盈浅笑,反应极快地又摊开另一卷画轴。
  “原来大人也不喜太淡,行,所幸还有这幅冷梅灿雪图,这株梅花不艳不淡,高洁暗香,气韵清芬,精医理、识大体,乃由太常寺卿大人一手栽培,将来看护一家大小绝对没问题。”
  来吧来吧,还有什么疑难杂症,通通提出来,管他是喜爱环肥还是燕瘦,她都非常乐意替他拉皮条──不,觅良缘。
  就算不为姨婆,也是为了大众百姓,好歹一年只出一本,不爆点秘辛实在有违道德良心,百姓们要是能知晓岳峙渊渟的御史大夫,原来是欣赏像这般、像那般的女子,那砸点大钱也开心啊。
  “太冷。”这次,他连梅花都懒得说了。
  “是吗?”封曳秀笑意不减,手边早已将第四卷画轴准备好。“那就请大人来欣赏这幅清莲挹风图,这株清莲雅媚共融、清韵盈香,绝对──”
  “身为外甥孙女,画师替王媒婆送这礼,送得倒是周到。”他断话。
  她眼儿一溜,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好说好说,姨婆愉我有养育之恩,不过代为送礼,小事一桩……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我得靠人混饭吃呢。”最后三句话,她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着。
  听出她语气里的自嘲,阎律嘴角扯动,不自觉露出笑意。
  她见状双眼暴瞪。
  “这份大礼我这儿就收下了,回头还请画师帮忙转告王媒婆,本官多谢她的好意。”
  她没有响应,直瞪着他优美的唇,表情极不自然,虽然只是一剎那,可她保证没看错,这男人适才真的笑了!
  “画师有疑问?”
  “……疑问倒是没有,只是终于明白一件事……”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开口发出声音。“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笑则已,一笑倾国,原来啊!原来啊!”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区区一个潘安,哪里比得上这男人的华美妖魅?
  不过微微一笑,原就俊美过人的脸庞,瞬间就像是迸射出万丈光芒,闪耀得差点射瞎她的眼,更遑论那清冷中掺着妖魅的动人风采。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领悟为何他总是不茍言笑,原来笑起来的他,根本就是风华绝代,妖孽转世,只要他愿意,无论多少男女老少,绝对都难逃他的魔爪──
  “〈卫风。硕人〉?”阎律对上她有些恍惚的眸,玩味挑眉。“画师对诗经有研究?”
  “研究倒是没有,不过读来玩玩。”她连忙敛下眼睫,不敢再看那张俊容。“咳!大人谢意,草民一定如实转告,如今时候不早,草民就不打扰大人,请容草民先行告退。”娘的,她的心跳有没有必要跳得这么快?
  “也好。”
  “那就告辞了!”不行,她需要深呼吸、需要冷静、需要一枝笔,赶紧将这天大的内幕给记下。
  躬身作揖后,封曳秀几乎是拉着总管夺门而出,而就在她离开之后,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地自暗处步入书房。
  “大人,查到了。”来者背着一把大刀,正是阎律的贴身护卫──左绍。
  阎律面不改色,将画轴拨至一旁,摊开手边书册。
  “说。”
  “封曳秀,原籍方州,年幼失怙,于当地乞讨,五岁时由封康收养,父女四处替人画像维持生计,十三年后辗转至京城投靠远亲王媒婆,翌年封康病逝,封曳秀逐继承其父衣钵。”
  “听起来似乎没有可疑之处。”阎律一目十行,以极快的速度阅览著书册。
  “确实没有。”左绍低头道。“依大人意思,可还要派人暗中注意封曳秀?”
  烛光下,黑眸若有所思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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