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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清妍手里握着帕子,略有些紧张,上会子看着水几因过世,就让她不由地回忆到上辈子一直奄奄一息的自己,这会子不知道又要难受多久,虽说石老太君高寿,但平白少了个人总不是好事。
进了石老太君的院子,石清妍就瞧见石家人又重新聚在一起站满了一院子,不管真假,院子里的孝子贤孙哭成一片。
“王妃快进去吧,老太君等着春儿呢。”石老夫人拿着帕子擦着眼泪从屋子里走出来,熬了一辈子,终于那老不死的该死了,她心里却也跟着难受了。
石清妍瞥了眼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却又莫名兴奋的石红莲,见石红莲头发长了出来,人反倒不如当初光着头的时候光彩耀人,忙随着石老夫人进了屋子里,瞧见石老将军守在床前,便忙走了过去。
“春儿?春儿?”石老太君矮小的身子躺在床上,只有脸颊能够略略转动。
“娘?”石清妍喊了一声,莫名地就觉得自己能够看见石老太君脸上的死气,大着胆子握住石老太君软软地放在床边的手,又去看她。
石老太君迷惑了一会子,然后绽放出一个虚弱的笑,却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就似沉睡了许久,再睁开眼睛,昏黄的眼睛里带着微微的光亮,“春儿,冤大头呢?”
“外头等着呢。”石清妍轻笑道,微微眨了下眼睛,不肯在这会子落泪。
“那就好,那就好。”石老太君神叨叨地念叨着,“茂林,别叫夏花欺、欺负了春儿。”
“哎,儿子知道了。”石老将军忙答应道。
石老太君终于心满意足了,握着石清妍的手,看着石老将军,许久,意味莫名地轻叹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石老将军不禁趴在床上嚎啕大哭,石老夫人、石夫人、石大少夫人、古暮月赶紧进来将石老将军搀扶开。
“祖父,这是喜丧,老太君平平静静地去了,祖父当高兴才是。”古暮月一边搀扶石老将军,一边安慰他。
石大少夫人忙道:“正是,祖父快些出去吧,孙媳要跟祖母、母亲给曾祖母换衣裳。”瞥了眼只会安慰石老将军的古暮月,心道分家的时候叫古暮月占了大头,有了事还不得她这长孙媳妇来办。
“祖父,出来吧。”石清妍也安慰石老将军。
石老将军怔怔地点了点头,就跟着石清妍出来,一时间老迈龙钟地就似走不了路,被人搀扶着出了门,就在门外跪着。
除了石清妍,其他人赶紧随着石老将军在门外跪下。
“老太君过了九十二了吧?”听人报信便也赶过来的楚律瞧见石清妍、石老将军出来,便站在石清妍身边低声问她,那会子石老太君过九十大寿,整个益阳府都热闹起来,多少人家抱了孩子过来沾喜气。
“有了。”石清妍低声道,虽这个“娘”怪异了一些,但将她看成石春后,石老太君对她当真没话说。
“老将军节哀,老太君这般高寿,故去了再转世投胎也是好事。”楚律安慰道。
石老将军只管哭,压根听不进别人的劝说。
“父、父亲,曾祖母去了,我能回家了吗?”石红莲犹如受惊的小鸟一般惊惶地睁大眼睛说道,就似生怕石老将军叫她给石老太君殉葬一般,只是大抵是担惊受怕的多了,反倒没了早先我见犹怜的韵味。
石将军见石老将军只管哭,便挥了挥手,示意石红莲过一阵子再说。
石红莲面上虽没有笑,但一身的兴奋却能叫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埋头哭着的石老将军忽地抬头道:“老大,将红莲送到庙里头吧。”
“父亲——”石夫人恰出门吩咐下人事,听到这话,立时心如刀割,早先只觉得石老太君去了,石红莲就解脱了,万万没想到石老将军这般绝情,跪下劝道:“父亲,蔺家捎信来了,蔺家姑爷后娶的女人病得快死了,等那女人一死,他们家就来重新接了红莲过门去照顾小外孙……虽说出去了不好听,但父亲准了吧,姑爷虽不好,但好歹能叫红莲他们母子相聚。”
不等石老将军说话,石将军先气急道:“胡闹!蔺家那等不仁不义的人家有什么好回去的?他们家不过是看着陛下与王爷和好了,便又想捡咱们家的便宜!听到他们家媳妇不好,他们就急着找下家,你就不当说这话!指不定他家媳妇娘家人还以为是咱们石家跟蔺家合伙弄死了他们家姑娘呢!”
“这可是红莲一辈子呀!”石夫人终于发自内心地落下眼泪,哪里还会去管蔺家如今的媳妇是谁家的姑娘,又冲楚律磕头道:“求王爷劝劝老将军吧,红莲这么个样子,回了蔺家才是最好。”
楚律原是来接了石清妍回去的,听石夫人这样说,眼皮子跳个不停,蔺家那么个反复无情的祸害人家,石夫人不想着躲远点,竟然说才是最好。
“给我闭嘴!”石老将军虎目怒视,瞪得石夫人直发抖,“我石家的女儿何至于下贱到那地步?他们蔺家也并非什么皇亲贵胄,怎能由着他们这般反复作践?”
石夫人吓了一跳,不敢再言语,吸了口气,便又跟石红莲抱成一团。
石清妍决心不搀和这事,就跟着楚律向外走,等出了石家,进了锦王府,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下了轿子就对楚律说道:“生女儿操心的事太多,还是生男孩好。”
“未必呀,咱们家白菜就不错。”相比之下,楚静乔可比石红莲省心多了,虽说她见的外男多,但是她脑筋清楚的很,不似早先众人以为的看到众多清俊的男子就挑花眼。楚律心里称赞着楚静乔,便又想起了命里四女的话,才一想,就听人说那三个十分孝顺的儿子上树给他摘果子去了,于是便忙赶过去,将命里四女的话抛在脑后。
七日后,石老太君发丧,石清妍、楚律便又去了石家,其他人家也过来人吊唁。
石清妍随着石老夫人、石家少夫人们等人在灵堂后守着,石清妍见石夫人没露面,虽纳闷,却也不没问,等着更衣的时候才从石大少夫人口中得知石夫人陪着石红莲去庵堂里待着了。
大抵是分家之后众人心里想着不是一家人了,言语间便比早先聚在一起时客气,恰是因客气,石清妍坐在后头反倒觉得无聊,若不是心里还惦记着石老太君的好,恨不得立时就回锦王府去。
“王妃、老夫人,少爷回来了。”石家的丫头有些兴奋地过来通报。
“大少爷回来了?”
“可是二少爷?”
……
石家六个少夫人忙争先恐后地问,古暮月不禁拿了帕子抚胸,有些黯然神伤,等了几年了,也不见石漠风捎回来个只言片语。
“是七少爷回来了,七少爷正在灵堂那边披麻。”
古暮月的一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待站起身要去看,不由地又看向石老夫人。
石老夫人示意古暮月稍安勿躁,大抵是喜欢古暮月有眼力劲,虽有主意但大小事还是叫她做主,于是便体贴地对方才来传话的丫头斥道:“家里这么多的少爷,怎地这般糊涂不说清楚?快些去前头传话,叫小七赶紧地过来。”
“是。”
石大少夫人笑道:“七弟回来了,只怕七弟妹更不好熬了。”这二人虽成亲几年了,但还算是新婚燕尔,遇上石老太君的孝期,只怕这二人熬不住,要在孝期里做些不规矩的事。
古暮月心知石大少夫人是暗恨自己抢了她的长媳位置,只伸长了脖子隐隐切切地等着石漠风进来,不理会石大少夫人的话。
石老夫人瞪了石大少夫人一眼,“你也想去庵里陪红莲?”
石大少夫人一凛,忙低了头。
石清妍心里一叹,目光看向门口,等了一会子,就见一个十分黑瘦的人顶着一撮小胡子进来了,大抵是为了显得自己劳苦功高,此人脸上的沙尘都好整齐地粘着。
“祖母!王妃!”石漠风沙哑的嗓音响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灼灼地看向石清妍,单膝跪地道:“幸不辱命!”热泪盈眶,一时说不出旁的。
“漠哥哥辛苦了!”石清妍笑道,若是石漠风不开口,自己还认不出他来。
石漠风又哭又笑地转向石老夫人跪下,给石老夫人磕头,然后转向古暮月,“娘子辛苦了。”
古暮月一下子泣不成声,捂着脸抽噎起来,只觉得石漠风定然受了许多的苦,这会子都已经瘦得脱相了。
石老夫人很是体贴地说道:“暮月领着漠风去梳洗一下,等会子再出来吧。咱们家这办的是喜丧,高兴一些也无妨。”
古暮月破涕为笑,感激地对石老夫人行了个万福,“是。”说着,便脉脉含情地看向石漠风,吸了一口气,领着石漠风向她房里去。
石清妍瞅了眼石大少夫人,见她露出一副恨不得石漠风、古暮月立时**做出点什么事来出丑然后被石老将军、石老夫人赶出门外,便笑着问石老夫人:“祖母,老太君年过九十了,不知这守孝又有什么规矩?”石清妍笑着问道,心想莫非西院猛士的胡子当真有防晒的功效?他们一点子没黑,石漠风却黑成了一块炭。
石老夫人笑道:“这规矩就少了许多,王妃放心,有我看着,不会叫漠风、暮月留下把柄叫外头人笑话。说起来,暮月也是个好孩子,守了这么几年,也不像有些人活活地把自己熬成一锅苦水,王妃看暮月,还跟个小姑娘家一样水灵。”
外头人三字,石老夫人有意咬着牙说,于是石大少夫人不禁讪讪的,这会子石夫人不在,她帮着操持诸事,就又生出妄想,想搬回来跟石老将军他们一起住,如今被石老夫人用“外头人”来称呼,浑身上下不舒坦起来,暗道石老夫人就会偏袒古暮月,果然古暮月比她会拍马屁,如今石老夫人的意思是只要不留下孩子这样的把柄,就由着他们小两口去?
古暮月、石漠风二人虽情意绵绵,但这会子当真不是时候,石漠风素来跟石老太君要好,往日里每常驮着石老太君满院子乱转,此时虽不至于涕泪泗流,但也无心多跟古暮月温存,于是洗漱之后,他牵着古暮月的手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也不松开手,就悲喜交加地跟石清妍说这一路的事。
“妹妹不知道,才走了一半路,就有人气馁了,不停地唠叨什么前头压根没人,第一个开始唠叨了,后头念叨的人更多了,哥哥我若不是意志坚定,坚持走到底,只怕连第一堆的人都遇不到。哥哥我瞧见了大海才回头的。”石漠风神采飞扬地说道。
石大少夫人盯着石漠风牵着古暮月的手,暗暗撇嘴,若是她跟石江风做出这举动,不定要被石老夫人骂成什么样,轮到古暮月了,石老夫人就笑眯眯的,一句话不说了。
“……你们走到哪了?都见了什么人?可曾遇到传说中的女儿国?”石清妍问道。
石漠风笑道:“女儿国没见过,其他奇奇怪怪的国家倒是见了不少。还带回来了许多那些地方换来的玩意,都送到锦王府里头了。”
石清妍笑道:“都送过去了?怎地不拿一些……”话音没落,就听有人喊着小叔叔小舅舅,然后一群小儿跑进来。
贤淑、贤惠、那谁还有一群石家的孩子将石漠风围成一团。
一股力道险些将石漠风、古暮月的手冲开,石漠风以一种诡异的用力姿态重新拉住古暮月的手。
贤淑、贤惠搂着石漠风的腿喊小舅舅,那谁个头矮小,被挤了出去,于是转而搂住古暮月的腿,“娘亲,那是爹吗?爹回来了?”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仰着头纯真地看向古暮月。
古暮月心中一暖,恨不得立时也生下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石漠风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那谁,“暮月,这,这是……”
“漠风,你连他是谁都看不出来?你瞧瞧他那模样。”石老夫人打趣道,因石漠风回来,她心中那点子因石老太君故去产生的伤感荡然无存。
石漠风眼睛里盈出泪水,鼻翼翕动,放开古暮月的手,推开面前的几个小儿,就将那谁抱了起来,看向那谁那一张一看就是石家的面孔,流下了热泪,继而泣不成声。
“爹,我要骑脖子。”那谁脸皮极厚地说道。
“哎。”石漠风哽咽着将那谁扛起来,叫他骑坐在自己脖子上。
那谁得意地搂着石漠风的头冲贤淑、贤惠吐舌头。
“那谁,你下来,该换我了。”贤惠摇晃着石漠风的衣襟说道。
石漠风一凛,“那谁……”不敢置信地看向古暮月,又转向石老夫人,一张瘦得脱相的脸十分滑稽。
“哎。”那谁牢牢地抓住石漠风的耳朵,清脆地答应道。
古暮月又哭又笑道:“这是三公子。”
石漠风一口热血险些吐出,方才得知自己有儿子了,对古暮月越发的愧疚,心里满满的都是狂喜,万万没想到回家第一日,就被人戏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