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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拐了谁?-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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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瞳死瞪着他,问:“殷以淮呢?”
  乔不请自进,先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两只手掌合著,润润唇,努力、艰涩地吐出几句话:
  “凌,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好,殷——在巴黎出了车祸,去——了。”
  一切是那么清晰却又模糊,先前语瞳还认认真真地听着乔的话,然而等她听完,整个人却傻了,楞楞地、无可置信地问他:
  “你——说什么?”
  乔叹了口气。
  “他痛苦的时间很短,送到医院没多久就不治了。”
  语瞳终于懂了。太骇人的消息,太过惊讶,让她反应不过来,呆滞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又问乔:
  “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一晚上,四天前。”
  四天前,星期一。星期一……星期一……那天她在做什么?她有没有一点心灵相通呢?没有。她那时在做什么呢?以淮送医不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语瞳的心完全处于一种失常的状态,她只是─直想——要想起来,要想起来,可是为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他人在哪里?现在。”连问句也是颠倒了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以淮好远,远得好像从没有拥有过他。他连这么大的事也不让她知道,死了啊!这么大的事,还要乔来转告她!
  “在法国,已经葬了。”
  乔不敢再多说,语瞳看起来呆呆的、怪怪的,他扶语瞳在椅子上坐下,又去倒了杯酒来给她。语瞳顺从得像个小孩——坐下,拿杯子。忽地她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问乔:
  “对了,你帮我问殷以淮,呃,就问他……。”
  话还没说完,却看见乔脸色一变!
  语瞳顿时也想不出自己原要问以淮什么了,她下意识地举起手上的酒喝了一口,然而那酒完全没有它该有的作用,语瞳只觉得呛,又呛又辣,辣得教人整个胃要翻转过来。
  语瞳突地哇一下呕吐了起来,吐了满地,大吐特吐。一口酒能吐多久?吐出来的,无非只是一些又苦又酸、让她五脏腑肺全翻过来的胃酸。
  那一刻,语瞳终于哭出了声来,号啕大哭,发泄地哭,哭声在空间里回旋,凄楚得令人心痛。
  乔再说不出什么,也走不了。他找毛巾给语瞳擦嘴、拭泪,拍她的背,拥着她。语瞳哭着、咳着,像要咳出心肺那样可怕地咳,撑着乔的手想抬起头,眼前却一片金星……。
  她眼睛一闭,人事不知!
  梦里不知是何处,梦醒也不见得知道。语瞳蒙蒙地将眼睛睁开一线缝隙,白色的光闪进她眼里。不,不是天堂的光,是医院病床上的日光灯,她霎时清楚自己只是昏了过去,死的不是她,是以淮。
  心里忽然明白起来,接受起这个事实。知道以淮死了,死了就是不见了,这个人从此在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了,他的身体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只剩下记忆,空空的,抓不到、也摸不着的记忆——
  好惨。
  她微微睁开的眼睛又闭了回去。如果可以,她多想连意识也关闭,从此不思不想,心也就不会痛。可恨心关不掉,思绪仍在活动,她听见有人在讲话的声音,是蔓蒂,像在讲电话,跟人报告她的情况:
  “她还没醒耶。嗯,我知道,我会在这等她醒来。”
  不知乔到哪里去了,换成蔓蒂照顾她。以淮走了,他们是她在纽约唯一的好朋友。
  以淮,她想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像山谷中的回音,碰到山壁又撞回来。以淮死了,死了……。
  她静静躺着,不肯睁开眼睛,但是眼里湿湿的有着什么,她知道自己又能哭了。闭着眼也能流泪?
  合着眼,眼前只有黑暗,像是一片底幕,随时可能放映各色各样的人生,而以淮的人生已经走完了。她的呢?她恨起以淮来,他走得干脆俐落,留她一个人心碎泣血,与其这样,不如死的是她还好些。
  但是不行,生命的奇妙就在这里,该死该活,都像是注定好了的。上天既然要她活着,她就得面对属于自己的一切——美的,不美的;快乐的,悲伤的。
  她沉沉躺着,静静去体会这个事实。花谢花开,春去秋来,有生,就有死。以淮走了,她被送进了医院,也像是死过了一次,该醒了。
  醒来吧。她告诉自己。
  语瞳忽然打开眼睛,悄悄坐了起来。时间混淆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蔓蒂在病床边的沙发上睡着了,夜似乎已深,就连医院也安静得出奇。语瞳不想惊动蔓蒂,轻轻跳下床,走到走廊上打公用电话。
  乔今天刚下飞机,累得非睡不可,被语瞳吵醒,他听见语瞳没头没尾的,却又有条有理地问他:“以淮下葬了?为什么那么急?”
  “耶诞节快到了,到时候大家都要放假,怕麻烦,所以赶着办了。”虽然语瞳问得唐突,可是乔仍是什么也没过问。既然人能下床打电话,应该就没大碍了吧?
  “你也知道他没亲人了,台北的那些,他是不承认是亲人的,所以可以办得很简单。”
  泪水扑簌簌的又要落下,语瞳忍着哽咽,要把事情弄清楚。
  “什么样的车祸?在哪里?为什么?”
  “殷开着租来的车,速度太快了,晚上视线又不好,整辆车不小心翻下公路。”
  就这样?就这样?一条美好的生命就没了。语瞳浑身颤着,握着拳的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紧咬着唇,她强自镇定地又问:
  “台北那边呢?你通知他们了没有?”
  “说过了,”乔顿了一下。“不过我想他们不会在意殷活着还是死了。事实上,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凌,你知道,殷在医院留了遗嘱,是合法成立的,我也在场。”乔恢复他律师的本色。“他要我把他的财产都转成现金,凌,他留下所有的钱给你,一大笔钱。”
  钱,与生命比起来,钱是最无用的;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个人的生命。语瞳像是完全没把乔的话听进去,她只问她想问的:
  “以淮葬在哪里?”
  “巴黎郊区。”乔低声说。
  “带我去。明天。”语瞳只说了这句,就挂了电话。
  在巴黎近郊,那墓园静静躺在一片绿茵之中。
  日影遁去,细雨如尘,灰蒙的天空下,语瞳一席黑色长大衣,从机场直奔墓园。乔领着她,缓缓踩过落叶堆积的小径,吸满了雨水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孤冷寥落,一种逝去的声音。
  他们走向一个长圆形的墓碑,没有悼文,简简单单,刻着以淮的名字。语瞳痴痴站在那,痴痴望着那墓碑,然后就在那片草地上坐了下来,丝毫不觉草地的湿冷,头也不抬地跟乔说:
  “我可不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下?”
  乔默默点头。
  “我在外面的车上等你。”他走了。
  在那冰冷的墓碑前,语瞳放下了她带来的一束鲜花——白色的玫瑰在细雨中看来鲜活而嫩丽,却怎么也带不来生命的讯息。
  在这片绿色的、安静的土地下,长眠着她的最爱。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辛酸、那么痛苦?人都死了还不罢休,还要留着折磨活下来的人。
  痴痴地,语瞳从下午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冥的夜慢慢为四周带来了死亡的孤寂。
  泪水悄悄顺着语瞳的眼角滑落。又能哭了,虽然心死,却还不是行尸走肉,日子仍是要过;她终于站了起来,长久不曾移动的双腿几乎麻痹,她再看了那寂静无言的墓碑一眼,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墓园。
  外面,乔果然还在车上等着。语瞳开了门,歉然地说:“对不起,我忘了时间。”
  “没什么,进来吧,外面很冷的。”乔替她把门再推开了些。
  那夜,她夜宿巴黎,以淮生长的城市……语瞳不禁想起,以淮曾经说过要带她来巴黎的,现在她已在巴黎了,不过却是一个人——那种难言的凄苦,再度笼罩了她。
  晚餐的餐桌上,语瞳几乎是食不知味地嚼着乔所介绍的美食。乔不由得为她以后的生活担心。
  “殷留下来的钱,我会很快处理好交给你。你准备回台北去,还是?”
  “会回去一下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回去见见家人,怕他们担心。”她喟叹。“但如果在台北住下来,我家人的关爱可能会教我更难过。再说,我在纽约的课也还没结束,总得有始有终。”
  语瞳理智的言词令乔打从心里赞服。好个坚强的女孩,以淮呵以淮,你怎么舍得抛下这么特别的一个女人?
  “纽约的那间公寓是殷租的,你可以继续住下去。”乔鼓励地握了握她的手。“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语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你放心吧,不找你我也没别人可找。”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在这时送上两人点的主菜,匆促地摆下餐盘,不多留一会便立刻离开,是因为正值用餐时间,人手最忙。
  语瞳下意识环视了整个餐厅。所有的餐桌都坐了人,男男女女,情侣、家人,也有看起来像是生意伙伴……形形色色的人,然而虽然每个人各不相同,却做着同样的事——聊天、嚼着食物、笑、皱眉……人活着,就是这样,这就是生活。
  是的,总是得生活。
  第九章
  语瞳离开巴黎之后,回台北去了一趟。然而就像她所预估的,只待了短短三天。就在家人过度小心翼翼的关爱眼神下,逃难似地回到纽约。
  纽约,虽然只是个她居住不到半年的城市,但她在纽约是个没有名字的人。没有包袱,她就拥有自由。纽约,倒像是个属于她的城市了。
  在她的心中,仍然有一处地方,是她如何也不敢触及的,那像是个溃烂的伤口,需要长久的时间来愈合,稍一碰触,那伤口便会扩大,无时无刻撕裂着她。
  不上课也不出门的日子,语瞳常常沉沉昏睡便是一日。她不断醒来,不断睡去,每一睡去醒来之间彷如死去一次。她终于明白,悲伤可能过去,心痛可能愈合,她对以淮的悼念也会逐日消却,终至淡忘……但孤寂,却会永远留下来陪着她。
  在纽约的日子,她一个人住,一个人去上课,也认识一些同学,她孤单,却自由。
  近来,她愈来愈多时候想起伊露瑟拉——那个以淮梦想的自由之岛。以淮活着的时候,曾经想到那岛上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也曾应允过要带她去的……那么,就让她代替以淮带自己去吧。
  她认真地去找资料,询问旅行社,飞机、住处,是否可用英文沟通?
  于是有一天,当她从旅行社抱了一叠关于那岛屿的介绍回到住处,在公寓楼下,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那个倚墙而立的男人抬起视线与她面对的时候,语瞳怔了怔,惊讶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会看见他。
  “不请我上楼坐坐?”他微笑,一件长风衣,衣裾迎风飘扬。他没什么变,仍是那般温文儒雅,成熟而有自信。
  是个语瞳太过熟悉的声音、太过熟悉的男人,虽然已不复有情爱,但在她的记忆中,他还是存在的。
  是在以淮出事后的第八十九天,语瞳离开工作的第九个月,她再度见到慕淮。
  “上来吧。”语瞳唇角淡淡一牵,拿钥匙开了门。
  “咖啡好吗?我有不错的咖啡豆,”语瞳一进屋,迳自去厨房里忙。“同学从巴西带回来的。”
  慕淮靠在厨房门口。
  “书念得如何?”
  那语气,仿佛他跟语瞳从来没分开过,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
  “还好。”语瞳仍是淡淡的,像沉淀过后的水,明净清澈却无波。“修一门叫”广告语言“的课,满有趣的。”
  她平静地不去问慕淮的来意,彷如那仍沉睡的心湖已激不起任何涟漪,任何事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致。
  咖啡果然香醇,浓浓香气立刻充满了整间屋子。没有情绪的波动,但做个称职的主人还是可以的。语瞳端了一杯给慕淮,拉开原木餐桌的椅子招呼他坐。
  “坐这吧,还是要去客厅?”
  “没关系。”慕淮的表情是真的无所谓,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语瞳随意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咖啡杯,依然没有过问慕淮来的目的。
  “嗯,我同学说这咖啡刚煮好闻着的时候最香,果然不错。”
  慕淮耐不住了,他一向沉稳笃定,可是面对语瞳死寂般的平静,他终是败下阵来。
  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往语瞳面前推。
  “你看看这个。”
  语瞳瞟了那信封一眼,居然叹了口气。她没兴趣知道那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可是慕淮这么大老远跑来找她,她不能不近人情。
  从信封袋里抖出几张照片,黑白的,彩色的,没有任何摄影技巧的,可是当语瞳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些照片,陡地心悸起来,仿佛五脏六腑和全身血液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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