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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语柔轻垂目光看着躺在地上的她爹,如果他不是晕倒,一定会跳起来说:救玉龙,救玉龙。男儿的命总是胜过女儿吗?若论亲疏,语冰和她更贴心啊。但在她爹心中,比起语冰,她才是更微不足道的吧。难道她爹以为,她出面求情之后,她和林寒宵还能做夫妻吗?无论怎样都要牺牲的,是她的幸福吧。虽然……是美如幻影的幸福。
她笑了笑。伸手抹去眼中微微做疼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要做个了断,把她爹对她的恩情一并还给曾家。看了一眼林寒宵,也连同对他的痴心,一起割断吧。如此,她就能无牵无挂了。
“别让我等太久。”他冷冷地出言提醒,逼迫着她做最后的决定。
“请你先放了语冰吧。”她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对他说一句乞怜的话。而是仰头看着薛常笑,道:“这位公子,莫不是要砍我弟弟手的人吧?”
薛常笑神色微赧,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赌坊里也有规矩。是父债子偿。如果当事人撇下债务躲了起来,就要找他的家人下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曾语柔挂着笑容问。
“是这样没错。”薛常笑扫了一眼林寒宵,看来他也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曾语柔状若失魂的点点头。一面是他苦苦相逼,一面是她爹苦苦哀求,让她怎么做才能让两人都满意呢?怎么样也不行吧。他不放过曾家,那她就代曾家还他这笔孽债。她爹护犊心切,那她就代替玉龙承受他的讨伐吧。这样算不算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呢……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倏地拔下头上的发簪,乌黑如流瀑般的长发批泻下来,甩出一道优美凄迷的弧线。她紧握住银色长簪,只见银光一闪,便扬手狠狠地戳向她的掌心。
“你干什么。”林寒宵大喝一声,接着身形飞渡到她的面前,想要拦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她手掌上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也染红了他的双眼。他的心,也像被戳穿了一般,不可抑止的疼了起来。
“我是玉龙的姐姐,我代他还债,并无不妥。我身上,流的也是曾家的血,和玉龙并无不同。如果还不够,你就杀了我吧。”她话说的很慢,甚至断断续续。自手掌传来的钻心剧痛,让她惨白的脸上更无一点血色。她咬着牙,摒弃了骨子里全副的柔顺和温驯,倔犟的看着他。
“你在威胁我?”她在用她的命威胁他。而他却该死的在乎。
“我是在求你。”她吃痛的阖了阖眼,玉色的肌肤上沁出一层冷汗,粘着几缕发丝,从鬓角蜿蜒至胸口,有着说不出的凄绝艳丽,如同雪白的绸缎上触目惊心的血色。
“林兄,再不给嫂夫人治伤,她这只手就真的废了。难道你非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才肯罢休吗?”柳无风一步踏过去揪住林寒宵的领口吼道。
薛常笑也快步走过去,要把这对反目的夫妻拉开。
林寒宵像头被激怒的猛兽一样,将两个人都一掌推开。他阴鸷的盯住那个一边流血一边笑的女人,狰狞到扭曲的脸孔像是要吃人一样。咬着牙,残忍的说:“她要死就让她去死。”
“林寒宵,你疯了。”柳无风挥手就是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林寒宵那张气到极点的脸上。
林寒宵也不甘示弱,他发起狠来不知道要比柳无风凶猛多少倍,轻易地就占稳了上风。而柳无风那不要命的攻击,完全是照着林寒宵命门打去,至于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根本毫无知觉。两人拳脚相向,那还有一代侠士的风采,完全是两头气红了眼的野兽在互相厮杀纠缠。
“你们不要打了。快住手。”薛常笑上去拦阻,却生生吃了二人几拳。跳着脚恨道,他怎么就趟上这摊混水了。
“不要打了。无风快停手,我们的事你不要管。”曾语柔不顾自己手上的疼痛,硬是要分开两个人。两个人都顾及会伤到她,这才分开。
薛常笑不等其他人开口,连忙拉住他说:“无风,别人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了。走走,到我陪你到后堂找大夫看看,顺便给林夫人取些包扎伤口,止血的药材来。”
柳无风闻言,想到自己的立场,又看了看语柔汩汩冒血的手掌,这才拂袖跟着薛常笑去了后堂。
而早就幽幽转醒,却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曾老爷也按耐不住的挪动了挪动。他听着越嘲越激烈的形势,生怕一不留神就惹火烧身。而经语柔这么一拧,玉龙和语冰也算得救了。眼下不好办的就是语柔的事了。
“陈平,来人,来人。”林寒宵叫道。
“爷。”陈平心惊的看着他脸上的伤口。
指着在地上蠕动的曾老爷,“把这个人给我扔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他。”
“不要不要……”曾老爷扭动着想要自己逃出去。
“是。”说话间陈平就疾步走到曾老爷面前,三下两下制伏了一脸惊恐的曾老爷。扭着他的老胳膊腿的就架了出去。
空气中嚣张的弥漫着血腥暴戾的气息,腥甜而腐朽的味道从胸口涌入喉头,令人作呕的摧残着两个人的神经。喧嚣过后的片刻宁静,就如同下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头皮发麻,一寸一寸在战栗的宁静。
曾语柔没有拦住陈平,她知道,那是他妥协的方式。可是她也知道,她激怒了他,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激怒了他。可是他呢,又何尝不是用卑鄙的手段折辱了她。从未想过,他们也有势同水火的一天。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已经麻木的手掌上如蚁食的伤口已经不觉得疼了。她撕下一片裙摆,忍疼缠上手掌。不一会儿,那轻软的料子上就沁出了一抹血色。她打着倒在地上,运了一口气,又硬撑着支起身子。
那刺目的猩红,染在她憔悴的脸上,在灼灼的阳光的映照下,竟有一种飘然若云的恍惚迷离。
林寒宵冷硬的心肠,也不由打了一个颤。他可以捏碎她,他的手明明还有无穷的力气,可是触摸上她的脸庞,竟然是怕弄疼她似的轻柔。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他看着她,竟然如是问。
深沉而复杂的眼睛里,深埋其中的还有他的疼惜。隐忍的眉头,抖出一抹深深地无力。
第7章(2)
她瑟缩了一下,听到他柔而沙哑的声音她就忍不住颤抖。那会让她误以为,事到如今还还舍不得放开她。他会么?娶她,宠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仰起含泪的双眸,忍着心里凌迟般的痛楚,轻而带着浓浓的疼痛的问:“我对于你,到底是什么?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还是随手把玩的棋子?宵哥哥,你告诉我啊。”
她的一声“宵哥哥”,让他的眼里又多么一抹沉痛,随着呼吸一直蔓延到心底。他从来没有真正的珍惜过她,从来没有。他快要失去她了,或者已经失去了。他竟然也会痛,也会带着点懊悔和固执的想要扳回她的心。
“我们是夫妻。”他如是说。他像是在挽留一江东去的流水般,自私的想要用这层身份绑住她。
“哈哈哈。”她仰着脸笑着,不能自控的像是听了滑稽的笑话,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
“你笑什么?”他懊恼地抓着她的双肩。
“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做夫妻吗?”她恍然一笑,黯淡的眸光中未有一丝的喜悦。
“为什么不能。”她不是爱他么?不是爱的义无反顾吗?
“因为我姓曾。”她一字一句地说。
他哑然。昔日施加于她身上的折磨,悉数反弹到他的身上。
“还因为,我不愿意。哈哈。林庄主,你也会上当吗?你还等什么?一纸休书把我休回曾家,不是你最后的一步棋吗?还是要我再跳进你的陷阱里,被你无情羞辱。”她语气转冷。冷如冰刀的目光绝决的削在他的心上。
“你以为我不敢,不敢杀了你么。你为我放过你爹,我就没有办法了么。”他阴沉地瞪着她。生平首度被一个女人这样戏耍,却该死的是他想要得到的那一个。
她沉默的让他心慌。
失措的目光,投诸在她的唇上,那花瓣一样轻柔的两片唇,随着一点点血色开的更加凄艳。他忍不住用手指,蹂躏着她唇上的伤口。这样的唇,还会被谁享用?收起那一点怜惜,残忍的看着她,“休了你?你就这么想我休了你吗?”
“是。”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
“来人,来人。”林寒宵厌弃的放开她。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陈平慌张的走进来。
“架、火、盆。”林寒宵切齿地说。
“是。是。”陈平转身出去。
他是气疯了吗?要用火盆烧死她吗,让她尝一尝忤逆他的滋味吗?烈火焚身,焦脆而死,还真亏他想得出来。
“爷。火盆来了。”陈平把火盆放在地上,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里面的碎纸和木炭。随着“噼啪”作响的声音,里面的火苗也越来越旺。
“陈平,让丫环把夫人的凤冠霞帔取来。”林寒宵又道。
“是。”陈平转身又出去了。
“你想怎么样?”她很累。没有心思陪他玩下去了。难道一心求去也不对吗?她不过是不愿受辱,先他一步说出他的意图而已。维持最后一点尊严的离开,竟然是这么难吗?
他双手掐住她的肩膀,用足够把她捏碎的力气,冷冷地说:“我告诉你,你死也别想如愿。”
她闭上眼睛,咯咯的笑着。他疯了。她也疯了。他们两个都疯了。
林寒宵推开她,她跌坐在地上。他从怀里取出那只她亲手绣的荷包。宝蓝的缎子上徐徐吐艳的是一株梅花。他捏着这只荷包冷笑,看着她神色一变,嗤道:“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吧?如意结。你那枚可以赐你如意良缘的如意结。”
“你想怎么样……”她喊道。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不会休了你,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再也没法找别人。”林寒宵拦住她要抢夺的手势。不顾她的阻拦,将那只荷包,连同里面的如意结,一起投诸在火盆里。火苗咬住了蓝缎荷包,一股淡淡的青烟升腾而出,混合着烧焦的味道。
“不要啊——”她形同疯魔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从火里抢回她的如意结。
他怎么能让她如愿,不顾她的挣扎,牢牢地反剪住她的双臂,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眼睁睁看着那枚如意结化成一团飞灰。
她猛然跌坐在地她捂着泪痕浪迹的脸庞,抑止不住的颤抖。一刹那灭顶的绝望,将她无情的摧毁。
他冷眼觑着她。就像个吃人魔鬼似的,笑得邪肆无情。他说过,不会让她如愿的。
“爷。凤冠霞帔来了。”丫环崔女和许恩托着凤冠和霞帔瑟缩的走进偏厅。
“滚。”林寒宵咆哮一声。
崔女和许恩吓得把凤冠霞帔放在桌上之后就撒腿跑了。
“如果你想走,就穿着这身凤冠霞帔走回曾家吧。”林寒宵冷睨她一眼,语罢,便拂袖而去。
他是要存心让她沦为笑柄吧。成亲之后的一簪一环,都是他赐给她的,唯有这身凤冠霞帔,是他给她的聘礼之一。穿着这身衣裳,如来时那样离去,就是他的心愿么?
绝情至此,她还留恋什么。既然一心求去,她还顾得上颜面么。如行尸走肉般卸去头上的金玉珠翠,再褪下衣衫罗裙,着上凤冠霞帔,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寒天山庄。
“她走了么。”
隔着门板传来一声幽沉的询问。
“是。爷。夫人走了。”陈平叹了一声,声调也不似先前那样平板。他看着那个凤冠霞帔,披头散发的背影,就觉得悲凄惨烈。那样走出去,她还能抬头做人么。
悬剑楼内复又沉静了下来,林寒宵双手紧握成拳,搁在双膝上也仍抑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一上一下的喉结,在嗓子内滑动着。他紧紧咬住牙关的力气,几乎要把一口牙都嚼碎。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他把她逼走的,一步一步都是绝情。一口紧憋在胸的闷气吐了出来,他浑身的力气也像被吸干了似的,绵软无力。那么一簪戳在掌上,该是怎样的疼痛。他看着发白的手掌,又是忍不住的颤抖。
他不是应该高兴么?这笔陈年旧账终于算清,他终于也让曾家所有人尝到了被人羞辱的滋味,一雪他曾经受到的屈辱。他曾经想过报仇的滋味,也认定了那一定是痛快无比的滋味,可是他现在却只觉得心里空的难受。
他坐不住了,他不甘心这样放她回曾家,他不甘心就这么白白的放开她。
心念一动,林寒宵旋风一样刮地而去。
她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不知道走了多久,像是下一步就要踩空似的迈出脚,一步一停地向前走着。她从来没走过这样长的路,也不知道前面的路通向何处。她只知道,她要离开。
她快要不能呼吸了,越来越模糊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