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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明妤才回过神,对司马徽一笑:“赵王。”
司马徽道:“皇后若有吩咐,其实书信一封便是,何必冒险与我私下相见。”
“你不也冒险来了?”明妤嫣然一笑,道,“其实有些事,我想亲自问问你。”
司马徽望着她柔静的眉目,摇了摇头,低声苦笑:“你是为了他?”
“亦是为了你,”明妤道,“还记得在怒江上我说过的话么?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司马徽声色不动:“如今没有人要伤害我。”
“自然有。”
“是谁?”
明妤静静看着他,道:“你自己。”
司马徽大笑转身:“皇后莫要开玩笑了。”
“你知道我没有开玩笑,”明妤走到他面前,紧紧盯着他,“如今姚融与陛下的关系日渐紧张,你却左右摇摆,暧昧不清,迟早会被陛下引为大忌。”
司马徽笑道:“皇后的意思是,让我违抗我的舅父,背叛整个姚氏家族,离弃整个乌桓胡族?”
明妤直视他的眼眸,冷声道:“你当初不是为了你的弟弟连我都可以牺牲,如今该与他一同阵线的时候,你却迟疑了,逃脱了?”
司马徽避开她的视线,叹了口气:“那不一样。若单单只为国卿一人的身份问题,倒也并非难以选择。陛下的外戚势力来自鲜卑云中,他如今想借着鲜卑的力量打压乌桓,这素与司马皇室的利益相冲突。皇后莫要忘记,我司马氏也是乌桓人。舅父之所以有今日的举动,亦是无可奈何。他和陛下之间,我不能选择帮助谁,也不能选择去对付谁,若是陛下觉得我在雍州刺史的位子上碍眼碍事,尽管剥夺便是,司马徽绝无半句怨言。”
明妤恼道:“你明知道陛下想的并非如此。”
司马徽冷冷道:“那他也该明白,宗庙之上那封血书密旨,也从来并非儿戏。”
明妤一愣:“什么密旨?”
“原来你们的所知,也不过其中一二而已,陛下毕竟是陛下。”司马徽转眸看了看窗外,透过雪白的窗纱,依稀可见槐树下那人修俊的身影,他叹息道:“独孤尚想要复仇,但只要听命陛下一日,便永远也无法真正地复仇。”
明妤蹙眉道:“什么意思?”
司马徽道:“事关宗室秘密,我只能言尽于此。陛下将会是一个难得的圣明君主,这个我从小就知道。不过君王之道的阴诡难测,这个我也从小就了解。如今不管陛下是否猜忌我,我只能保证,若西北乱时,雍州不会派兵支援朝廷,亦不会逼师洛都、让陛下后顾有忧。若皇后和陛下还不放心,司马徽愿意卸职归隐,先帝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我……你以为我今日是替他而来?”他的话越说越冷漠,明妤气恼交加,不觉胸口憋闷的感觉再度袭上,这次不同先前,似乎胃里疯狂翻涌着什么,让她竟有作呕的冲动,忍不住捂住唇,推开窗扇,狠狠喘了几口气。
“娘娘,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侍女惊惶道。
商之闻言转眸,目色在明妤面庞上流转片刻,上前按住她的脉搏,忽而神色一松,微笑道:“恭喜皇后。”
“恭喜?”明妤收回手,在怔忡中恍悟,脸色瞬间暗淡得再不见一丝光彩。
司马徽全身僵冷,心中顿时空荡生风,无所适从。他悄然后退几步,在四面袭身的刺痛下微微一笑,揖手低头,轻声道:“臣,恭喜皇后。”
他的恭贺声传入耳中时,明妤全身的力气刹那似被抽空,木偶般站在窗旁,灵慧的双眸如今成了空洞的墨渊,沉沉无底。她在诸人的沉寂中扬起唇,慢慢戴上帷帽,将司马徽的容颜挡在轻纱之外,转身开了门:“我走了,你……好自为之。”素青的纱袍在早春的凉风里鼓飞曼妙,长带飘飘,宛如行云而去,却透着再不复返的决绝。
司马徽望着她的身影,懵然得知,方才的那一刻,已是他们这一世最后的亲密。
“赵王,”商之道,“你要何时离开洛都,尚好作安排。”
“今日夜里便走,”司马徽对洛都已了无留念,望了眼商之,“独孤尚,你甘心么?”
“什么?”
“鲜卑如今已有连绵草原,王者之师,北朝又有慕容虔为大司马,制控北方二州,若你挥师南下,必然是所向披靡,你当真甘心一生只为北朝之臣?”
“那赵王甘心么?”商之含笑反问,“赵王乃先帝长子,是先帝最宠的妃子姚氏之子,先帝虽不曾明说,但世人都知你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当年若非不舍你母亲的性命,或许先帝留下的旨意便是由你继位。如今你舅父姚融在西北控带凉、梁二州,占北朝最广的疆域,拥北朝最强悍的将士,北与柔然交好,南与殷桓联手,他若要为你夺回皇位,亦不该是太困难的事。”
赵王在他的话下思索良久,终于一笑:“本王明白了。不过鲜卑的血仇,独孤一族的怨恨,你能就此放弃么?”
商之淡淡道:“不能。”
“若只有推翻司马氏的王朝,你才能真正报得此仇,你会怎么做?”
商之神色一冷,望着他良久,慢慢启唇道:“赵王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司马徽笑意深长,“陛下既然引你为最亲的兄弟,他迟早会告诉你一切的。但愿到了那一日,你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他整理衣袍,走到房外。槐树青嫩的叶子被阳光照得翠色莹润,远处传来诵经声,悠长祥和,让人心静。司马徽仰望碧色如洗的天空,轻声道:“明妤说得对,两者之间,我是必须做出选择,但愿……日后我也不会后悔。”风声吹过僧舍,似乎可以将他低微的声音送去远方,却不知,能否再落入那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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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慕容子野将舆驾送回洛都,自己又只身返回白马寺,在藏经阁找到商之,脸色铁青地坐在他面前。
“怎么了?”商之满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
慕容子野道:“今日百花宴上发生了两件事。”
“嗯,说罢。”
“陛下要选妃子,太后最中意的人选便是你老师的女儿,苻子绯。”
商之一惊,手中的笔啪嗒掉落,抬头看着他:“陛下也同意了?”
慕容子野斜眸,道:“这倒不曾,不过看太后的兴头,怕是此事已难以更改。”
“那谢澈……”
“能如何?独自神伤呗,和我一样。”
商之皱皱眉,好笑打量他:“你?你不是马上要做驸马,伤神什么?”
“我惹晋阳生气了,”慕容子野懊恼地趴在书案上,埋怨道,“那丫头也真是死脑筋,我递给她那么多眼色,她都看不见。”
商之对这件事不怎么以为意,只道:“你们素来是吵吵闹闹,不过几日就好了。”他拿起抄好的经书走入丛丛书架间,按序放好。
慕容子野愤懑不平地跟过去,恼火道:“我可是为了帮你拖延时间,才出此下策的。”
“你也说了是下策?”商之飞身将一卷竹简放至书架顶端,笑意清朗,“那为何不想个上策行事?”
“你还说!”慕容子野气得一拳打在书架上,上层的竹简摆放不平,受他力道所激纷纷砸落下来。慕容子野抱着头窜出去,怒道:“当真一日晦气,连佛经也欺我。”
商之飘身落地,望着满地的竹简直摇头,俯身捡起,一卷卷送回远处。拾到半途,他却握住一卷书简怔在当地,慕容子野凑过去,望了一眼,讶异道:“柔然的古文字?”
商之不语,又俯身在地上的书简里仔细寻找,拾了两卷,坐回书案旁,靠近烛火细览。
慕容子野想起一事,道:“方才我回府时收到了阿彦的来信,他和夭绍已离开了柔然王城前往燕然山。信是四日前写的,若路上顺利,想必这两日他们便可到达色楞格河。”
商之微微颔首,目光专注流转于竹简上的古老文字,看过一半,面色一凝,而后渐渐发白。
“什么事?”慕容子野夺过竹简一阅,吃惊,“雪魂花原来是并蒂而生的两朵,白花剧毒,红花解毒……若阿彦他们拿到雪魂花误食了白花,怎么办?”
“不止如此,”商之目色冰寒,“你看最后一行字。”
“柔然龙脉燕然山,冰封极地,积雪压山,入春之初,易发……雪崩?”慕容子野声音颤抖,缓缓放下书简,“如今怎么办,须得赶快通知阿彦他们才是。信鸽传信太慢,且是飞去柔然王城的云阁,而后才急马送去色楞格河,如此拖延,必然滞后。鲜卑的飞鹰又与柔然鸢鸟素来天敌,不能进入柔然疆土分寸,这消息如何才能及时送到?”
商之烦乱之中亦是束手无策,推开窗扇,望着暗沉的夜空,慢慢闭上了眼眸,此刻心中的担忧远甚于彻骨的疼痛,是让他无法喘息的压抑。
那两个人,他和她,伤到谁也是断自己手足、剜自己心肺之痛。谁也不能出事,可是这信,已然绝无可能及时送到。
夜色深处有钟声嗡鸣,商之轻轻叹息,佛祖保佑――
作者有话要说:
☆、绝地逢生
郗彦一行到达色楞格河时,正逢塞北初春寒流,落雪霏霏,冰川万里。虽严寒如此,色楞格河却依旧未曾结冰,水流潺缓,碧色清浅,点缀于无垠冰雪中,格外地灵动醒目。沿着此河一路向北,旷野无人,皓天白地,直到望见云阁先行到达此处的商旅在岸边建起的十几座帐篷,才仿佛从这片人迹罕至的极北之地察觉到一丝尚属人间的气息。
已过两日,仍是大雪纷飞,夭绍坐在帐篷里,不时将厚重的绵布帐帘拉开一丝细缝,朝外望去。茫茫雪野一望无际,那人站在河流之畔,白色的狐裘和天地融为一色,正认真凝听身旁的人说话。云阁商旅之中,奇人巧匠无数,此刻站在郗彦身旁的两人,据说是最懂河流变化的能士,和最通密道机关的匠人。
“郡主莫急,”钟晔将暖炉搬到夭绍身边,微笑着递上热茶,道,“他们会查出那条河底密道所在的。”
“我倒不是不信他们,只不过已白白等了两日,心里确实有些着急,”夭绍蹙眉,放下帐帘,对着书案上那牧人留下的地图又开始沉思,“色楞格河的水面这般宽广,犹其是在我们如今靠近的这一段,河流夹于诸山之间,更是水深浪急,为整条河的险段,真不知当初柔然的先人是如何将密道筑在此处河底的。”
钟晔笑道:“先人的智慧总是可畏的。”
“钟叔倒很有感悟。”夭绍笑了笑,端起茶盏正要喝茶时,目光落在地图某处,神思一闪,猛地将手里的茶水洒上那卷羊皮。
“郡主?”钟晔先是诧异,又见夭绍拿起羊皮卷靠近暖炉细细炙烤,心绪微动,忙上前探头观望。可惜,经此水火之难,那卷羊皮的表面却并没有任何异样,夭绍握着羊皮发呆片刻,灰了心正要放弃,钟晔忽然道:“郡主可否让钟晔一试?”
“自然。”夭绍将羊皮卷递给他。
钟晔取过羊皮卷不断揉捏,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羊皮四周竟有碎屑簌簌掉落,边缘露出一丝细缝,竟是中有夹层。两人对望一眼,皆是大喜,钟晔小心翼翼抽出羊皮内的细丝绢,在书案上摊开,蜿蜒料峭的墨迹沿着丝绢勾勒出扭曲冗长的道路,看起来正是那河底的密道之图。
“原来竟是藏在羊皮之间,还是钟叔经验老道,”夭绍抚掌而笑,起身拿了帐中角落的伞,“我去叫阿彦。”
钟晔亦是欣喜难当,听闻她的话却连忙回过神,劝阻道:“郡主,你的腿……还是我去吧。”
“没关系,先前在洛都阿彦为我治疗那么久,早就好了差不多了。”夭绍笑语欢快,身影似清风般闪出帐篷,最后一句话随着呼啸风声盈盈传来,早已遥远。
钟晔抚摸长须,微笑不已,起身出了帐,另吩咐人去找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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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既得了此图,我这就差人去开挖石道,势必在今夜就砸开那座石门。”偃真从研磨矿石的帐篷匆匆赶来,看了地图,心中惊喜之余更是迫不及待的焦切,待郗彦一回来,便忙向他请示。
郗彦微微颔首,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唯独夭绍笑意嫣然,扬眸间容光灿烂,对偃真道:“那就辛苦偃叔了。”
“哪是辛苦。”偃真笑着摆手,转身出了帐篷。
郗彦在外许久,狐裘半是湿透,入帐时夹带了凛冽的寒气,钟晔在旁将暖炉燃旺了些,又招呼跟随二人入帐的两位匠人喝茶。夭绍与郗彦到了里帐,接过他褪下的狐裘,又拂去他发上的雪花,说道:“今晚我们就可以去燕然山了,你劳累两日未曾好好歇过,先休息一会,等密道开凿好了,我再来叫你。”
她转身便要出去,郗彦抿了抿唇,忽然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夭绍发觉他眉目间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