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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顺着他的手看去,玉明若再一次处于众目睽睽之下。
玉明若蓦的起立,神色古怪道:“这位施主,小女子似乎与您并不相识你。”
玄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玉明若,有丝震动于她的绝世容颜。
似曾相识的脸,却美得别样风情。
玉明彝的美在于华丽的飞扬,唇齿勾笑间,夺人心魄;而玉明若的美却是静静的,只是站在那里,一身素衣宽袍,不施脂粉,即便如此也依旧清丽无双,黛眉如柳,面若桃花,洚唇不点而朱,眸光清澈如水,似清莲临风,灵秀天然,清雅绝世。当那双眼眸随意的转来时,只觉得目明心静,一种从未有过的清爽舒适在四肢百骸静静散开。书香门第
阿彝,这就是你的妹妹?这就是你要我看的吗?
如此神似的眉眼,他又怎么会忘记!
“施主?好奇怪的称呼!”玄昕故意挑衅一笑,似在衡量她的深浅,“佛祖还没收你,不是吗?”
“小女子虽身在红尘,却已是心向佛祖。称一声‘施主’有何不妥?”玉明若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擅自行事?”玄昕步步相逼,难得的尺寸不让。
“小女自小离家,亲缘已断,孑然一身,自己便可作主。何况,你我素昧平生,孝义与否乃是小女的私事,何劳施主费心?”感觉到来人的挑衅之意,玉明若语气未免也有些犀利。
玄昕并不答话,脸上也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孑然一身?你可是忘了你上有兄长?”
“阿弥陀佛,我确有兄长!”玉明若平静如水的答道,只有那笼入袍中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眼前此人,她根本不识,为何他竟知晓她家中之事?如今又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出现,到底是何居心?
“你到底何人?”
“本王受你兄长之托,接你回京并照顾你终身。”
“不可能!我不信。”玉明若想也不想,便脱口拒绝。
“你还怕本王诓你不成?”长袖一舞,玄昕将双手负在身后,渡到玉明若身前,气定神闲的反诘。
“口说无凭便想将人带走,这与强抢又有何异,王爷,难道不怕有失身份吗?”玉明若倒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此刻玄昕眼中怕是洪水猛兽也不为过。
“强抢?”玄昕唇角一勾,半是嘲讽半是调侃,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一样。
凭他静安王玄昕,撇开天皇贵胄的显赫身份,就冲他的才华相貌,哪个女人不趋之若骛,还需要强抢?!
他摸出怀中的菩提念珠递过去,“你可相信了?”
明若接过,那是一串很普通的菩提念珠,但明若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多年前送给兄长的生日贺礼。因为那上面有她亲自在佛前刻的金刚经,是为哥哥祈福保平安的,一字字,历历在目,怎不熟悉。
☆、第五章 天水讼 乾上坎下 (3191字)
“哥,给你。”
“这是什么啊?”
“我亲手做的菩提念珠,人家熬了好几个晚上,好不容易完成的。”
“不要。”
“为什么?”
“若若,你哥可过不了清静日子,你不会是想强逼我做秃驴吧。”
“不许对佛不敬,要不然我可生气了。”
“明明就是啊……”
“还说!”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嘛。”
“错了就要认罚,口上说说可不行。”
“若若,你真是老天爷派来收拾我的,我算是投降了。”
“好,那就罚你一直带着念珠,不许摘下来。”
“知道了,我会一辈子都带着它,人在珠在。我的小菩萨,你满意了?”
“你答应了的,不许摘哦。”
“是了,我不摘。”
………
如今菩提念珠在她手中,那哥哥呢?
心中仿佛是被什么揪紧了一般,狠狠地抽痛起来,她脸上瞬间闪过无数种复杂的情绪。
她走到玄昕面前,犹疑不决的问道:“我哥哥……到底怎么了?”
“你还在意他?”玄昕挑眉,似在提醒她刚才那句“亲缘已断,孑然一身”。
“他是我哥哥!”听到玄昕置疑的嘲讽,明若特意加重了“哥哥”的语调。
玄昕顿顿了,抬眼细细地看着玉明若,似为她言语所动,“他……死了。”他沉声道,那声音中有一抹深深的悲哀。
心,若万石哄压。书香
玉明若一愣,呆滞地看着玄昕的表情方才回过味了,惊然道:“死了?你骗我的是不是?”平静无波的玉脸上,一时间瞬息万变,仿佛脆弱的冰面上抚过春的暖风,冰层龟裂。玉明若近乎哀求的望着玄昕,只盼着他的一句“是”,哪怕只是一个点头。
玄昕无声的微笑,将她的自欺欺人一并收入恒远的双眸,残酷而又凄凉地将她眼中的希冀打碎。“本王也希望是在和你开玩笑,但事实是他真的走了。”
漠然的面具几乎要因这几个字而破碎——
近乎绝望的情绪迅速疯狂涌出,玉明若咬紧下唇,任泪水一点一点地润湿眼角。心仍自承受着玄昕刚才所言的凌迟。
那一眼,她已明了,她没有亲人了。
是谁在她耳边说,她有哥哥了?
是谁在牵着她的手,说要遨游天下?
是谁在佛前许下诺言,不离不弃?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刹时,风起云动,吹落庭院落叶无数……
“既然你已都知晓,就随我走吧。”玄昕执起还仍自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明若,骤然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怜惜之情油然而发。
镜明师太只是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拦。万物自有天命,半点不由人。她早已替明若算过——天水讼乾上坎下,命中合该有此一劫。
咚——
忽然听见殿外钟声鸣唱,洪大庄严,震慑人心,玉明若如梦初醒。
“不!”玉明若一把扯开玄昕的手,玄昕因始料未及而被推开。
玄昕一个踉跄,“你!你难道不想再见你兄长一面。”
耳边还仍残留着钟声的余音,似挽留,似抚慰。
“我不会和你走的。”玉明若看着座首佛祖怜悯的神情,一点一滴平静下来,语调平稳但仍难掩哀恸,“人死如灯灭。我去,见的不过是一座孤坟;不去,我仍能为他超度往生。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我侍佛之意已决,你走吧。”
哥哥,淡汐要在这里等你回来,你答应过的,不能食言啊。
明若闭上双眼,任泪水流下,将一寸寸哀恸仔细收藏,再睁开已是无波无阑,四大皆空,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唯眼眶点点血腥红热泄露哭过的痕迹。
“好一个‘人死如灯灭’。”玄昕忽然笑了,低低的,浅浅的,高贵俊美的脸,因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但,他的眼里有笑意,只是深不见底的泓潭。
他俯身凑近玉明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耳语:“你知道,什么叫‘民不与官斗’吗?”意态亲昵,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你,什么意思?”玉明若双手握拳,极力想推开他的逼近。
玄昕轻易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笑得温润儒雅,口中吐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以前本王读史记的时候,最奇的就是那句‘侠以武犯禁’,总想见识一下。听说这慈云静斋也是江湖中有名的门派,所以本王特地带了一队人马来见识一下。”故意强调“见识”二字。
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颤抖地问道。好不容易平静的心一下子又卷起千层浪。
“我说了,民不与官斗,侠才以武犯禁。”他低头至她的耳畔,将热气送入她的耳中,“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做任何垂死挣扎,否则我不会对任何跟你有关的人善罢干休。你应该不会想知道我有多大的影响力吧。”语音是优雅从容、清澈如水,只是在说最后一句时却刺出几丝威严的冷意。
“你!你这是恃强凌弱!”玉明若侧首,怒目而视。但在他人看来,这副画面无疑多了一分暧昧的色彩。
“对本王而言,在必要的时候做些必要的事,是绝对不会手软。”言辞温和,但听来却觉彻骨的寒冷。
君子一诺,重如泰山。既然他已答应,那么纵使行于卑鄙,为已也不齿,他也会做到。
玉明若绝望地紧闭上眼,不言不语,面上平平,心头却早已百转千回无数。'书香门第'
“好,我答应你。”咬着牙,从齿缝中艰难的憋出几个字,然后颓然的别过头,似耗尽全部心神。
是缘?是孽?我佛慈悲,能否给弟子明示。
双掌合十,玉明若走上前去虔诚道:“师父,弟子尚有俗事未了……”
她欲言又止,怎么说?又说什么呢?说如果自己不走,可能会给清幽古刹带来前所未有的劫难?
她说不出口,但镜明的心里却是无比明白的,她的目光一个个巡视殿内的弟子,见她们一头雾水,面露惊疑,不由得垂下长眉,肃穆的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佛祖不留无缘之人,你既尘缘未断,贫尼也不会强求。”
“师父!”觉华站了出来,眉宇焦急。她素与明若亲厚,怎会不知明若侍佛的决心,今日却如此说法,断是那静安王作怪。
“觉华,退下!”镜明看了觉华一眼,淡淡道:“万事自有缘法,你身在佛门,潜心礼佛多年还看不透吗?你入执了。”
一番话,说得觉华面带愧色,口称“阿弥陀佛”,低下头去……
明若感激地望了一眼二师姐,低头,终归是她心中有愧。“弟子领会!待了结一切,他日定当亲侍佛祖,以赎今日亵渎之罪。”
“你也无需介怀,”镜明师太摇了摇头,道:“万事皆有缘法,贫尼早就说过,你虽有心,却奈何没有佛缘,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是!”
镜明于是又转对玄昕道:“贫尼有几句话要送给施主,未知可否?”
“大师请讲。”饶玄昕再是尊贵,对镜明也是礼让三分。
镜明的眼睛看向殿外,此时尚早,不过辰时一刻而已,阳光洒在殿门之外,也有的透过窗棱和门扉射了进来,暖暖的,有一种超凡的悲悯情怀。“万事无如退步休,本来无证亦无修。施主莫要太过执著。”
玄昕揣摩着这句话,心下了然,接道,“师太佛法高明,本王领教了。可惜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讨教。自此一别,怕无缘再会,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口中言辞恭敬,一派君子风范。但言下深究,却是在说自此一别,她玉明若与这慈云静斋再无瓜葛,从此两不往来。
环视殿内众人,玉明若凄然一笑,然后冲镜明师太三叩首,道:“弟子告退。”
镜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方外之人,此心虽不在红尘,她却仍为这慧根极佳的女弟子而担忧。
“走吧。”说着,明若也不回禅房收拾东西,便率先向大殿之外走去。
玄昕也不计较,随后跟上。
目送着两人远去,镜明师太目光深邃悠远,带着洞察人世的悲悯,淡淡的收回。
收回。
☆、第六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2710字)
似花还私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一顶雕工精美的梨木轿子,平稳地停在红漆大门前。“静安亲王府”四个镏金大字高高挂在门上。朱红色大门,俩个威严凶猛的石狮子立在两旁,门口白石铺路,打扫得干干净净,端的是气派非常!^
玉明若端坐在轿子中,一身白色衣衫,天青色长裙,白色绣鞋,全是他们准备的。纵有万般不甘,她还是无可奈何的穿上了。因为她明白,就算不为自己,为了慈云静斋的一众同门,她也必须妥协。而临走时她身上的淄衣也被她小心的收了起来。
那日,她不顾侍卫的阻拦,径自去了客栈井边浆洗,洗洗,刷刷,似疯魔一般,用力搓揉,似淄衣染血,非得洗干净不可。一日过去了,衣服也干了,玉明若方才安定下来。她小心的将衣服收起,放在床上细细地叠着,神情庄严,似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现在那件衣服就静静地躺在包袱里,像她的心,无声而又寂寥,却随时等待主人再重新穿起。
自此以后,一路上,她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就似木偶般,无声地坐在轿子里,再不轻易显露半分情绪。
师父说,这是她的劫,命中早已注定。她只有应劫而去,方是正道。
她惘然,问师父,何谓是劫,渡劫又如何。
师父合掌唱曰,劫在吾心。悟是缘,执是障,不须强求。书香门第手打出品
明若懵懂,不知悟何。请佛祖明示。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禅定无烦恼,心如莲花开。
手中菩提念珠拨弄,静下心,神思空空,唯留她与佛心……
“明若姑娘,我们到了,请下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