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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女主人进入浴桶,熟练地添进热水,爱煞了在那一剎那看见主子皙白如雪的肌肤让热气蒸出了诱人的粉红,盘于顶的青丝落下几缕湿帖在细致修长的颈上模样。
真真所谓温泉水滑洗凝脂,一幅活色生香的美女入浴图。
已经担任雪依依的帖身侍女快三年,朝夕相对,侍浴侍寝的,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习惯雪依依的美丽,常感惊艳不已。
当年舅父将自己卖进醉颜楼时,本以为自己得过着在娼门中朝迎夕送、曲意奉承的卖笑人生;谁知,以她的容姿,在醉颜楼根本谈不上此,与当家的四位花魁和其它女妓比起来,她只有当丫鬟的份。
最初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毕竟自己五官尚称端正、清秀,算中等之姿,但也暗自庆幸不用卖身、卖笑,因为以她的直爽、坦白个性,实在无法做假,而在见到她负责服侍的主子——雪依依时,她心中曾冒出头的不服气,完全消融殆尽,心甘情愿地做个小丫鬟。
乍见到雪依依时,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全身穿着雪白连身衣裙,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镶着金丝的腰带是唯一的颜色,随着走动,后面的纱巾缓缓飘起,步履轻盈,彷若神人般足不踏地,近看时,只见——
容貌清丽无双,眉黛如远山,朱唇皓齿,肤白滑腻胜雪玉,仪态秀雅,尤其全身散发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冷然、卓绝。
但更教人讶异的是,当她近身时,完全不觉得她是人,盈盈的明眸飘向远方,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在她眼中。
令人惊叹——世间竟会有此绝色丽人,一点都没沾上任何俗尘味,如误坠凡间的仙子,害她得不停捏自己的大腿,待觉得疼了,始信自己不是在梦中。
只是怎样都无法相信的是,这样的天人怎会在娼门中?但——事实就在眼前。
不过雪依依和其它女妓不同的是,既不卖笑更不卖身,她卖的是——舞艺。
最教人惊异的是,雪依依只在每月初五、十五、廿五见客,而且只有单纯的献舞,即使舞毕,得象征性敬酒答谢来观赏的客人时,也是少言少语,态度冷淡,但这样违反“常规”不与人交际应酬的脾性,竟还能成为醉颜楼头号花魁之一,也称得上是奇迹,但就是有人愿意花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吃她这一套。
因为雪依依虽不擅陪酒献媚,但是她的舞艺堪称天下一流,观她跳舞便若见到仙女献舞,令人如置天庭神宫一般,教人心醉神迷,而她那冰冷难以采攀的模样更增添了这份“神”性,反而更受欢迎。
尤其是雪依依从来不笑的。
有人将之比拟为周幽王的褒姒,每人都费尽心思想博得其一笑,并将之视为挑战。
怪哉!
但,这三年朝夕相伴下来,她仍觉得雪依依就像个仙女般,随时都会穿上羽衣飞回天宫去,总是那样的缥缈、难以捉摸、亲近;初时,她总不敢在其面前多言。在“雪苑”,人语声少得可怜,雪依依甚至很少命令她做事——都随她去,除了日日必有的练舞、笙乐声外。
老实说,遇到这样少差人使唤的主子,是她天大的幸运,可她后来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这样无所事事如米虫般过日子,于是她开始抢事做,抢着为雪依依打理一切事——无论大小里外,即使没开口主动要求,她也会自动做好。说也奇怪,雪依依也由着她,未置一词,对她的聒噪也不理会。直到有一天——在她整整一年日日夜夜不停的攻坚下,雪依依终于主动问她话,她永远忘不了的第一句话——
你为了什么活着?
啊?她整整张口结舌呆了半天,才将这个问话消化,在仔细地思索后,她很慎重地走到雪依依的面前。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当被卖进醉颜楼时,我知道自己可以帮家里还债。但现在——我是为了服侍您而活,可以为了您做任何事,即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说完后,她发现雪依依一向淡然的脸上出现了另一种神情——那是混合了困惑、惊讶。
而最教她又惊又喜的是,雪依依终于不再无视她的存在,开始会与她简单交谈,虽然依旧冷淡的可以。
有时她很困惑,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雪依依如此冷然,对任何人、事、物无所感的个性,或许是天生的吧!但,即使如此,她仍旧非常喜爱、敬重这位主子,因为她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
呼!能天天见到有若天仙般的主子,也会觉得自己不凡呢!
“我再帮您添些热水,洗完后再帮您用香油按摩……昨儿个您舞跳得真好……已经想好十天后要再跳哪一出舞吗?”她开始干活,嘴巴也不停地说了起来,为“雪苑”添了几分人气。
依依眼睛闭着,让热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是一种舒服,也是一种解放。擅于用肢体去呈现各式舞蹈的地,对身体的感官也格外敏锐。
我不要你!你一点用都没有!活在这个人世间是没意义的!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立刻将所有的舒适驱走,她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已经不记得这些字句是从何时钻入她脑袋里,打她有意识起,这些声音便时时伴着她,最初她不晓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很早很早就明白——远在她知道开眼见到天地为何之前。
她是没人要的!
甚至不该被生出来,而继续活在这个人世间!她是——不被期待的。
人为何要活在这个世间呢?
这是常在她脑中响起的疑问,而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许多人都常说她太冷淡、无情,可是该对什么有情、热络呢?她不清楚,她就是无法对外界的人、事、物产生过多的关注和感受,因为她始终不明白——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人是为了什么而活?
尤其处在醉颜楼这样的龙蛇杂处之地,她更早习于关闭一切对外的感官,不让自己有所感觉,只专注在舞蹈上。
直到遇见了兰儿,这个多话的姑娘天天不停地在她耳边聒噪,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觉得有些好奇,为何能这样心甘情愿的侍候她?
我是为了您而活!
在听到这话时,竟带给她一股莫名的暖流,虽怪异,但——很舒服,而且从那时起,她就比较少作那自小就不断出现的异梦。
梦中的自己,像被黑色的水紧紧包裹住,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听到有人凄厉地喊着:我不要你!你不该留着,活下来是没用的……那总是令她喘不过气,某种东西在胸口激漾不已,想爆发出来,却无从宣泄!
可是如今——
那些早已许久未听见、几被遗忘的声音,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她梦里?
为什么?
是因昨夜艳嬷嬷终于开口说要送她们出阁了?
她深吸一口气。
早知那是必然的命运,但向来不起波动的心绪,竟在听到的瞬间,仍夹杂了一丝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陌生的紧。
望着冒热气的水面因她的动作而产生了波动,有丝了然,或许——出了阁的日子后,会与现在的生活有所不同。
对此,谈不上喜欢或厌恶,只是——不可知。
那又如何呢?
在将身子洗净后,她漠然站起身,水滴滑落姣美的娇躯,裹上干巾将水珠吸干。
反正——来人世这一遭,也就只有这身臭皮囊可用,就像艳嬷嬷曾对她们四人所说的——
你们可得帮我把棺材本攒足。
既不知自己为啥而活,那有人“需要”她总是好的。
穿上衣服,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的是副绝色美人像,被热水涤净的皮肤红润诱人,一双大眼被热气蒸得水汪汪,有说不出的绝艳动人。
兰儿觉得此时真是人间一大享乐,竟能伴此美人侧,又可帮她梳发妆扮。
正当她用虔敬的心情将那头光滑乌黑如丝的秀发梳齐时,卷帘掀起,艳娘进了房。
“嬷嬷!”兰儿吓了一跳。她怎么突然跑来?
依依抬眼望了镜中的艳娘一眼,就算打过招呼。
“我来。”艳娘拿过兰儿手中的梳子,重新为依依梳编发髻,兰儿心不甘情不愿退到一旁看着。
“你这头发真美,乌黑滑溜,让人爱不释手。”艳娘爱怜地说道:“在为罗家的游湖之行妆扮?”
“嗯!”依依轻声应答。
艳娘早习惯依依的冷淡——毕竟是她一手拉拔大的,精明的眼睛直直望向镜中的脸。“昨儿个的事还放心上吗?”
“记着了。”不痛不痒,无风无浪。
一阵静默。
艳娘重重叹口气,对依依——她一向没辙。“唉!我知道你懂事、乖巧,四个女娃中,我最疼的就是你了。毕竟你打出生起,喂奶、换尿布,都是我亲手打理,可以说就像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拔至此,瞧瞧——”她低下脸靠向依依细致的脸颊,望向镜中的反射。“多么美丽,像天仙一般,凭你这等好样貌,若你生在好人家,早被送进宫当嫔妃,享受荣华富贵,偏偏——”
轻叹声在房间里环绕着。
艳娘继续为她将发梳成一束束的,再环绕于用上等乌木做成的团冠上。“一想到要把你送出合,就好象活生生地把我心头肉割去一般,可——这都是命,谁教你生在娼门,只能送往迎来直到色衰……下场不是进入富豪之家做小妾,要不就是跟我一样,做个老鹑,可依你这孩子的个性——后面那条路是走不通的。”凝住镜中那张绝美、冷漠的脸庞,看不出有任何的情感。
说了一大段话,对方都不理不睬,还能继续说下去,这等功力也只有一手养大依依的艳娘才练就的成。
她又从兰儿手中拿过新鲜的杏花圈,灵巧地将之盘上,将一支银白色的发簪插入,然后退了几步,仔细观看成果。镜中的丽人美艳清冷得令人难以逼视,艳娘把手放在依依肩上。“你现在还年轻,是朵芳华正盛的鲜花,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上好人家。”说完后眼中水光盈盈。
依依仍旧沉静地回视。“多谢嬷嬷费心。”好象只是听到一堆谈天气好坏的话。
艳娘直起身子,手扶了一下眼角,然后换上另外一副表情。“罗老爷待你一向不错,今天可得好好侍着。”
“嗯!”
艳娘翩然离去后,依依转过头凝住镜中的自己。
一个声音再度从黑暗中幽远响起——
婊子生的女儿只能做婊。
岸上湖中各自奇,山觞水酌两相宜,只言游舫浑如画,身在画中原不知。
位在苏堤的一头有着市集,吆喝拍卖热闹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并肩旋踵的。
“快来买唷!刚从湖上捕来的新鲜肥鱼喔!啊呀!真对不住,鱼跳到您那去的。”摊上鱼活蹦乱跳的,活力十足地跳到一个正经过摊前的白衣男子身上。
“不打紧,这么肥美的鱼要怎样处理才好吃呀?”白衣男子拎着鱼观看。
“这桂鱼清蒸、红烧两皆宜,就看客倌的口味——啊!”原本正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的鱼老板突地住了嘴,原因无他,是他终于瞧清了那位白衣男子的长相。
天啊!眼前的男子虽然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四、五岁,但气宇非凡、容貌端正,尤其配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全身散发出一股如王者般的气势,眉宇间有着像刀般锐利的霸气和自信,此人——绝非寻常人。
“那您会建议我试哪种?”白衣男子依旧风度翩翩。
“啊!这……我……”老板已经吓得不敢多言,忙低下头去。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将鱼把回摊上,又漫步往旁边踱去。
“热腾腾的蟹肉包,鲜美又可口呀……啊!来!来!小哥,您要几个呀……十个!啊!多谢!多谢!咦!等等!这位小哥,您还没付钱咧!”
白衣男子不以为意地拿起包子就往嘴巴里塞,继续往前走。
“喂!你想吃白食呀——啊!”两贯铜钱丢在小贩面前。
小贩楞楞地拿起那个可以再买四、五十个包子的铜钱。“我……我没那么多钱可以找……”
“不用!”丢钱的是个穿青黄色衣衫的斯文男子,他向小贩露出一朵友善的微笑后,便又赶在那白衣男子后面。
接下来,卖烧卖、烧饼、李子、糖串、炒栗子的摊子都碰到了同样的情形,小贩们几乎都瞪大了眼睛,纷纷从摊上探出头,目送这两个行径怪异、气质不俗的男子经过。
“打哪来的?真嚣张。”
“该不是什么皇亲贵族的,瞧那派头——”
“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姓赵的……”
八九的确不离十,但差了二一,还是凑不到十。
“殿下,您一路上都在吃、吃、吃,肚皮不怕撑破?”青黄衫男子忍不住出言打趣道。
“好不容易来到江南一趟,不享受美食,岂不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