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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雪歌蹙了蹙眉,因为易容过的缘故,她的脸颊显得有些婴儿肥,腮边稍稍鼓起,看上去颇有点可爱的模样。她沉吟片刻,缓缓出声说道:“柏蔚然固然心狠手辣,但我看那位柏大公子似乎也非无情之人,即便说不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慕氏已育儿女,那位柏大公子心底怕也很不忍心。只要慕氏能说动柏大公子放我们出府,出了城,我们就能和接应的人碰面,到时候山长水阔,自然不怕追兵。”这是双赢的法子,毕竟慕氏如今势单力薄就算出了府,若是无人接应也是走不远的,她们虽然有人接应却又处不了府,正需要合作。
扶苓心里虽然觉得这主意似乎不靠谱,但认真想想却也是目下唯一的转机。她转头瞧了眼那慕氏坐卧的房间,若有所思的道:“只是,这慕氏真的狠得下心出走?”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有了牵绊,慕氏怕也不例外。对她来说,大约呆在柏家赌一赌柏蔚然的良心或许更好呢。
易雪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慕家嫡女生来便要习剑,各个都是剑道大家,巾帼不让须眉。南楚第一高手慕九歌便是这位慕氏的堂妹,这般的女子,怕是也是心志坚定之人,胸中自有定计。定不是困守此地等死之人。只要她不愿等死,自然可以说动。”
“这倒是个好主意。”清冷悦耳的女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犹如春风一般无声无息的拂面而过,叫人心头涟漪顿起。
扶苓侧头一看,掩不住惊诧之色,禁不住的道:“慕、慕姑娘。”
只见院落边上刚刚抽出嫩叶的柳树边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长发只是微微一束,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那清新的绿色,冷漠的白色,灼人的红色以及凛冽的黑色都交织在一起,犹如熔岩滚入冰川,火焰在冰下燃烧,叫人一眼就忘不了。
那女子生了一对凝冰似的水眸,形状极美,纤长卷曲的睫毛轻轻一扬,认真的看着扶苓和易雪歌。她看人的时候,十分认真,眼波里似乎含了难言的情绪,拱手一礼,轻声道:“原来是明华长公主当面。”
声音也是清凌凌的,如同风如同冰也如同水。
易雪歌的易容术,自然是瞒不过她这般的人。
易雪歌微微颔首,光洁的下颚弧线就像是冰雕出来的一样简洁。与宛若神女的慕九歌比起来,她只穿了一身丫鬟的装扮,十分的美貌亦是被掩去四分,本该是毫无可比之处。但是她就那样立在远处,轻轻扬眉,便有了从容雍然的气度,她抬眼与慕九歌对视了一眼,毫无半点被揭穿身份的尴尬,只是淡淡道:“能够在这里见到慕姑娘,看来我们出去的机会就更大了。”
慕九歌细细的看了看易雪歌,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犹如破冰一般的一笑:“公主这般看得起在下,倒真是荣幸。”她拂了拂长袖,施施然的从树下走出来,直接往院落中间的内屋走去,“不如和我一齐去见一见我那不成器的堂妹,再想想出去的法子。”
慕九歌这般的宗师极高手,除了戒备森严的皇宫之外,大部分的地方都可以来去自如。但是,若是额外带上一个却是万万不能。
易雪歌和扶苓对视一眼,知道此时的确只有慕氏这一条路可以借,便跟着慕九歌一齐往里面去。
那慕氏显然也是等得急了,忽而见慕九歌推门而入,忍不住起身叫道:“九妹妹!”她与慕九歌略有相似眼中似有泪光一掠而过,波光粼粼,“你总算是来了。。。。。。”
“嗯。”慕九歌点了点头,直接和她说道,“我已经把你的消息传出去了。边上就是陵川郡,盛家的人很快就能来了。所以当务之急是先送你出去,否则若是叫柏蔚然知道了你暗中报信,必是要拿你开刀的。”
慕氏面色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阿卓他已经答应寻机放我出去。”她咬咬唇,似乎极是为难,“只是我还有一对孩儿,若是柏家事败,他们又该如何?”
柏蔚然的长子名为柏青卓,想来慕氏这些日子也不是单单只是困守房中而已。她不仅通过什么手段将消息传出去给慕九歌,更是说动了自己夫君,即便是易雪歌她们不来,十有*必也是能逃走的。
易雪歌此时方才接了一句:“虽然谋反之罪乃是九族连诛,但是夫人密告有功,那一对孩儿又是稚龄无辜,想必盛将军定会酌情处理。”
慕氏此时才发现易雪歌和扶苓,眼中微有疑惑,她虽然看不清这易容与否却也知道这两人人怕是有些来历,不免礼貌的问了一句:“不知两位是。。。。。。”
“过路之人罢了。”扶苓躬身礼了礼,对着慕氏恭敬有礼的说道,“我和我家夫人本打算自楚国归家,没想到被卷入此间大事之中。若夫人能够救我们出困地,来日我家老爷必有重酬。”
慕九歌似乎也不想在这里揭穿易雪歌的身份,只是稍一点头和慕氏说道:“她们误入此地,你若是能走,便带她们一起走吧。”她想了想,若有所指的和慕氏说道,“反正也是举手之劳。这位夫人和她夫婿都是至尊至贵之人,他们的人情也贵重的很。”
慕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相信慕九歌的话,于是点了点头颔首说道:“阿卓和我约好今日见面,想必一会儿就来了。”
慕九歌会意的点点头,往外走去,说道:“那我先去外边。若有万一也可稍作应变。”再不济,有慕九歌这样的高手在,若是事露,硬冲出去也有三、四分的把握。
慕氏点了点头,眼见着慕九歌走了,她想了想便又从发上解开发带,随后拿了一根发带重新将头发绑了起来。
易雪歌瞧了一眼被慕氏解下来的发带,神色微变:“这是软剑?”
那发带褪下外边包裹的布料,内里竟然是一柄极其纤细短小的软剑。慕氏似乎也觉得这软剑太小了,便开口解释道:“在家时,几个姐妹有练双手剑或是长剑的,只有我和九歌妹妹练得是软剑。女子和男子比起来气力本就不如,只能以柔克刚,这软剑乃是最合适且又方便携带。只是柏家家规严,女子不让佩剑,我只好令人特意制了这般大小的,虽然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也好应一应不时之需。”
易雪歌看得心中微动,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这剑还有吗?”
慕氏心知她的意思,便笑了笑,转身从梳妆匣子里取了一条递给易雪歌:“只有两条,这条便送给这位夫人吧。”她不知易雪歌身份,联系到扶苓之前所称的“夫人”便也只以夫人称之。
易雪歌接过那细小的发带看了看,越瞧越是喜欢,便随手放到了怀里。
倒是扶苓在边上看见了,心里禁不住的替自家陛下担忧——皇后手里拿了这么一柄软剑,陛下还真有点防不胜防。不过想想自家陛下武艺方面就算从头练起,现在想来也已经很有些水平,大约是不怕这个的。
☆、第77章
有了慕氏和柏青卓的帮助,易雪歌和扶苓也算是有惊无险的出了豫溪郡。
慕氏和柏青卓到底是一对很有些感情的夫妻,否则柏青卓也不会这般冒险送她们离开。临别之前,他们心底亦是知道这大约会是生离死别,两人相对之时不免又多了几分缠绵和不舍。
所以,易雪歌和扶苓干脆就先走了一步,留着两人在后面说几句临别之语。慕九歌倒是留在了那里,以防万一。
易雪歌和扶苓一起出了城,到了豫溪的护城河边,还未见到接应之人却见一个穿着甲衣的男人正等在那处。他肤色微黑,五官英挺,犹如一柄宝剑,在日光之下光芒凛然,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微微仰起头看着上空,眉目凝然肃静。
是盛南生。
就好像大热天忽然被浇了一罐子的雪水似的,易雪歌只觉得一颗心忽然凉了下去,连一丝儿热气都被冻住了。可是,越是如此,她反倒越不愿意示弱,她没有去管满面忧色的扶苓,反倒缓缓的往盛南生的跟前走去。
盛南生看上去瘦了许多,面颊微微有些凹,可也正因如此,他的目光反倒磨去了最初锐利的锋芒,只有那隐而不露的深沉。他抬眼看了看易雪歌,面上似乎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低头一礼,口中言道:“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易雪歌静静地看着他,轻轻的笑了一声,语声沉静:“盛将军此时怎么不待在京中等着皇子出生,何苦要来这穷乡僻壤寻我?”
盛南生闻言目光微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殿下一出宫,臣便追来了。只是中途先帝驾崩,臣不得不先回京中打理,这才晚了这么些日子。”
因为楚帝驾崩时,玉贵妃腹中的“皇子”还未降生。所以,京中那些人在一场又一场的吵闹之后终于接受盛南生的调节,愿意先等皇子出世再议其他。若是当真是先帝遗腹子,自然该是楚国之帝。若是个公主,那么定然是要过继旁系之子。楚国皇室血脉固然调零,易雪歌这个和亲出去的自然已经不算在内,但是若真是认真论起来还是有许多合适的对象。比如先帝的表兄顾温亭——他生母乃是先帝的姑母文怡长公主,本人又是楚国四大世家之一顾家的嫡长子,身份便很合适。有那么些人盯着,玉贵妃怕也玩不了什么特别的花样,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孩子出世。
提到驾崩的楚帝,易雪歌的面色也渐渐地沉了下去。她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就像是想要将那闷在心口的郁气都叹出去。她将那目光移向河流,不自觉的轻声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她缓缓阖上眼,眼睫就像是蝶翼一般的静谧而温柔,遮住了她的眼睛,“既然局势如此紧张,你又为何来寻我?”
盛南生沉默片刻,方才苦笑道:“若臣说,是想请公主回京做摄政长公主,代理朝政,不知公主相信与否?”
“我信。”易雪歌点了点头,慢悠悠的接口道,“想来你已经有把握那会是个皇子,需要有人在宫内牵制玉贵妃也就是未来的玉太后。甚至,可能还需要用我来牵制萧沉渊。一举两得之事,你又如何不会去做?”
盛南生眼神黯然,正要开口解释,忽而听到轻轻的笑声。
那笑声听上去很轻很短,就像是有人悄悄的试着吹了一下笛子,收尾短促。显然是那发笑之人中气不足,脏腑虚弱。
盛南生和易雪歌一时都被那笑声惊动,转身看向河面。不远处有一艘游船顺水而来,穿着玄色的广袖长袍的青年就负手站在船上,容如冠玉,身姿如松如玉,挺拔如剑。河畔的微风徐徐而过,将他的乌发轻轻吹起,即便是午日的阳光都不能掩去他那俊美容貌所带来的夺目容光。
天地仿佛独钟于他,叫他夺了这日月山川的光彩。
易雪歌极是诧异,不自觉的出声道:“萧沉渊?”
盛南生却已经飞快的伸手去握腰间的长剑,眼神凝重,冷然的看着萧沉渊说道:“大秦皇帝远道来楚,不知是有何要事?”
萧沉渊的游船已经离他们很近了,近的可以看见他面上那如同微风般不可捉摸的笑容:“自然是来接我家皇后归国。”他扬眉一笑间神态自若,威仪自生,全然没有身处敌方阵营的惊惶,只是淡淡道,“倒是盛将军,不在楚京做你的定海神针安定局面,怎么追着我家皇后来了豫溪?”
易雪歌心念微动,正要说话,忽然见萧沉渊抬手一拉,一股劲风袭来,她竟是硬生生的被他从岸上拉到了船上。易雪歌一时措手不及,伸手从怀中拉出软剑,正要往萧沉渊身上刺去。
盛南生亦是没想到萧沉渊说出手就出手,没来得及防备,若他本人跟着跳下去又有些失了主动——说不准对方在船上埋伏着就等着他跳下去呢。
萧沉渊却仿佛早有所觉一般的抬手握住易雪歌握着软剑的右手腕,他的另一只手就握在易雪歌的腰上,叫易雪歌一时离不得他的身侧。他修长秀致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蹙,颇是无辜的对着易雪歌眨眨眼:“夫人就算不高兴,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谋杀亲夫啊。”他柔情蜜意的凑近易雪歌的耳侧,语调温柔的仿佛是他衣带间若有若无的药香,一字一句的的说道,“我为夫人丢下魏国、丢下数十万的大军,日夜兼程的赶来这里,夫人这般态度可真叫人伤心。”
在外人眼里,他们就这样站在船上抱在一起,犹如真正恩爱缠绵到了极点的夫妻,一时也舍不得分开。可是,哪怕萧沉渊神色温柔,语调柔软的仿佛在述说情语,可是易雪歌却从他的话语里面听出了某种不可压抑的情绪。
那是被封在冰面下的暴烈火焰,火舌就那样“嗤嗤”作响的舔吻过薄薄的冰面,几乎就要破冰而出,焚烧世界。
人类生存的本能使得易雪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仰头去看他,小心翼翼的出声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