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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凶猛-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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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有何妨?”白琅道:“你临盆难受的时候,难道不希望我在外头陪着你?”
  秦念看得出他对妻儿当真是一片情深,不由抿了嘴笑了。白琅这人与寻常男子当真不同,便是不提他姿容风华,光这一处诚挚,说出去便能羡煞多半女子——第二日早上,白琅要出她闺阁之前,尚且亲昵地伏在她腹上,低声对她孩儿道:“乖些,别折腾你阿娘,等阿爷回来啊。”
  白琅是多担心女子分娩呢秦念看着,便忍不住想偷笑。他这一回走不过十天光景,怎的叫这么一说,倒像是要去三年五载一般。
  白琅不曾提这一遭去东都是办什么差事,秦念又懒得问,想来两京之中也不大会有危险,便安下心养胎了。她打算待白琅回来,府中有个主事的人,便回翼国公府里去。有阿娘五嫂陪着,想来生养也不是什么天大难事。
  然而便在白琅托信来说三天便到的时刻,白瑶到了日子了。将军府里没有白瑶的生母陪着,她的阿嫂自己也还没有生养,只能将主心骨都压在了大半夜爬起来穿了半个坊赶来的稳婆身上——为着保密,稳婆是被蒙了眼带来的,彼时的白瑶也被安置在一间装饰仅仅只可说不寒酸的偏房之中了。
  白府所在的顺义坊,显赫的也只有两三家,贫困的也只有两三家,中等人家却是多得很。秦念不欲叫稳婆认出门楣来,自然是要让这婆子把此间也当做一家中等门户的。为了更稳妥些,白瑶房中伺候的侍女都换上了寻常人家女婢的粗布衣裳,铜钗铜环,面颊也用帕子蒙了,除非那稳婆开了天眼,否则决计猜不出这是谁家的府邸。
  一应安排都妥当,只等白瑶娩下孩儿来,便可以给稳婆塞些钱帛,再蒙了眼绕一大圈送回去。从此这私养子女的丑事便彻底过去,然而偏生白瑶这一胎怎样也生不下来。秦念自己不敢久睡,几乎是陪着那边的白瑶熬了两天,可稳婆那里传回的话,还是生不下。
  秦念自然急,她也是快要临盆的人了,哪儿架得住这么熬?可她又不敢歇息,若是她睡了,那边有个什么变动,找不到主事儿的人,可不就糟糕了?白瑶怀胎十月的消息都稳住了不曾传出去,若是这时候功亏一篑走漏了风声,白琅怕是要气死的。
  那边稳婆也急,哪有自己出门还不许告诉家里人是去谁家帮忙的道理?原想着接了这孩儿便能回去,却不料在人家家中一留便眼看要到第三天。于是只好托小婢子来传了话,道这位娘子所孕孩儿胖大,怕是不好生,须得灌催产药下去,若再不快些决断,待耗尽了力气,孩儿还下不来,那便真真麻烦了。
  秦念不曾生养,哪里知晓这稳婆说话有几分真假?听得这么嘱咐了,便只好叫厨下的婆子去熬一罐催产汤药来。她自己无法去白瑶房外头盯着,以免叫那稳婆猜出什么来,所以自己在房中等消息也等得极焦躁。
  脉脉去白瑶那边送了药,回来只道六娘哭喊得嗓子都哑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头发都湿透了。整间屋子里全是脏兮兮的气味儿,熏得人要呕出来一般。
  秦念听着,脸色便不大好。她是怕白瑶出事儿的,虽然此人不招人喜欢,可到底也是庶妹,不是没了命就像死了只蚂蚁一般的贱婢。心中揣着这么一份儿慌张,手上的书文便看不到眼里去,翻了几页也像全没看过一般。
  算着白瑶饮了催产汤也该有小半个时辰了,那边还是毫无进展,秦念终于忍不住了,去了府上的小祠堂,诚心正意地求祖宗庇佑——就算阿瑶她是个丢人的,可到底是条命。列祖列宗还是开开眼吧,叫她把这孩儿平顺生下来吧。
  按说,她们应该去庙里头为白瑶祈福的,可这孩儿见不得人,为做娘的祈福也便见不得人了。也可怜白瑶一个好端端的小娘子,竟同下人生产一般,连个女医都不敢请来!秦念拜罢祖宗,多少有些喟然,暗叹了一口气,脉脉与殷殷好容易才将身子笨重的她搀了回去。
  及至回了她屋中,婢子们已然将她要饮的药汤给端来了,正在热着。秦念挂心着,也顾不得许多,唤她们将热药倒出来,稍微凉了些便一饮而尽,全然没注意到这药汤同前几日的有些细微不同。
  屋角的钟漏滴答声声,秦念等得越来越心焦,终于白瑶那边儿的弄影奔来了,这一回却没再跌跤,见得她便道:“娘子!六娘那边开始生了!”
  秦念一怔,道:“开始生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已然疼了许久了么?”
  弄影也一怔,道:“稳婆是这么说的,奴婢也不知晓是什么意思——奴婢听着,说六娘是宫口开了?大概是孩儿终于肯下来了吧?”
  秦念点点头,正要赏她点儿东西叫她回去,却觉得自己腹中猛然一坠,紧跟着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这疼痛的时间极短,却叫她额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整个身子都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而待疼痛过去,她只觉手足冰凉。
  都到了这般时候了,腹痛是什么原因,秦念便是再无知也该明白了,不由脸色大变,向脉脉道:“快去叫马房备车马!叫个小厮回翼国公府送信,说我马上便回去!”
  脉脉一怔,道:“娘子?六娘正在您现下要回去?”
  秦念没来得及同她说话,殷殷却是狠狠瞪她一眼:“问那么多作甚?娘子要回去,这边儿自然有法子安排。”
  脉脉应一声,转身便疾行而出。这婢子跑路倒是快得很,而她前脚出门,秦念便拉了殷殷的手,急促道:“我立时得回去,等不得郎君到家了。他若是回来,你便同他讲清今日的事!让他留在府中,直到阿瑶生完孩儿,那稳婆怎么来的就怎么送走,千万不要让她知晓了咱们府上的身份。待这边处置妥当了,再来翼国公府瞧我!脉脉我随身带回去,可你这边儿更是重要”
  殷殷点头道:“奴婢知晓!娘子且放心,若是出了岔子,您扒了奴婢的皮!”
  “还有”秦念道:“方才我喝的药,给我找出药渣子来查!那是我的稳胎药,还是阿瑶的催产汤?!”



☆、第66章 诞育

  须臾府中的马车便备好了,秦念趁着阵痛之间短暂的缓和匆匆上了车,刚一躺下便又是一阵剧痛。脉脉跟在她身边,直吓得六神无主,握着她的手没口子喊娘子。
  秦念何等希望身边的是殷殷啊。可这一双婢子里,殷殷更能担当些,倘若把脉脉留下换殷殷跟自己回翼国公府,显而易见——府上要出事。
  “走。”她惨白着嘴唇,小声道:“快走!”
  脉脉忙应了,对着车夫叫道:“启程!”
  马车里垫了厚厚的锦褥,围着一圈儿引枕,自然是磕不着碰不着,秦念却从不曾如今日一般觉得车马颠簸
  从白府回翼国公府的路,好远啊。
  腹中的疼痛来一阵,去一阵,秦念的心思也跟着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混沌。马车行了一阵子,突然停下,却将她惊了一跳,道:“这便到了么?”
  脉脉尚未答话,车帘便被人掀开了,她最是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你这是怎么的?”
  白琅白琅?秦念勉力睁开眼,她很想将话说得大声些,却实在是疼得要了半条命,气若游丝道:“大概是快生了我回府”
  白琅立时便拨转了马头,道:“我陪你一道回去!”
  秦念勉强摇了摇头,道:“阿瑶也正在府上有不妥,你先回去那边的事,我嘱了殷殷了,她会同你说”
  饶是她竭力大声,这一句话也说得断续。还好白琅听得仔细,他不是个心思简单的,听秦念这样言语,自然也猜出了几分,点点头便放下车帘,向车夫嘱一句赶得平稳些,再留下随身的雪竹跟着秦念护送,便一溜烟朝着将军府过去了。
  秦念不知自己在马车上疼了几回,松了几回,只知晓到得翼国公府后院时,疼痛的时间已然比不疼的时间多得多了。裴夫人叫两个大力的婆子将她托起,一抬头一抬脚的,这才送回她嫁人前住的松音院里去。
  翼国公府的房屋多半是烧地龙的,此刻秦念的屋子已然烧得暖烘烘的了,府上总用的那几个稳婆女医也都来齐,只等产妇自己——这倒是不常见的奇观呢。秦念这么想着,简直有些敬佩自己,这种时候也能想到打趣自己的话
  她被安置在榻上,发鬓皆已被疼出的汗水打得湿透。婆子女医便凑上来,脱去她衣裙,一边脱,一边还安抚她:“七娘子莫怕,莫怕,女子总要生养。初产是时间久些,但您自己心放宽了,便妥贴能生出个胖娃儿来”
  秦念听得这絮叨的温和声音,睁眼便看着阿娘的面庞,心中终于笃定下来了。这时候反倒不若先前疼痛,她也能静下心想想今日的事儿。
  她跌了一跤,孩儿都无妨,今日没磕没碰,怎么就突然疼痛起来,眼看要分娩?定是那一碗药里有蹊跷!往好里说,或许是婢子端错了,往坏里说,便是有人要害她。
  早不早,晚不晚。白瑶分娩,郎君不在她若是坚守在白府,且莫说生育没个人看顾极是凶险,便是生下来了,精疲力竭的她又如何防住人动手脚?
  饶是她已然尽力清掉了府中不听话的人物,可这药汤的事儿若真是人为设计,后头便一定还有更险恶的安排——两个产妇都那么虚弱,将孩儿掉个包,谁能发现呢?
  但现下是安全了的,翼国公府,她自己的家。
  她正在平静呼吸,却听得看她身子的稳婆惊呼一声:“七娘子疼了多久了?全开了!快,现下便往下使劲儿!”
  全开?秦念虽仍然不清楚这一句的意思,却看着母亲眼中是分明的惊喜:“这么快便开了?可见是个心疼阿娘,舍不得你疼的好孩儿!阿念,别怕,稳婆叫你向下使劲儿,你就使劲!”
  秦念勉强点了点头。她一向觉得,人在疼的时候是没有劲儿的,可是她也知晓,这种时候只有她自己能倚靠女医稳婆,谁都没法子给她将孩儿掏出来,要生,还得她自己用力。
  她紧紧咬着牙齿,随着稳婆的呼喊,努力调节呼吸,一下下向下头挣。她闻到了脉脉说的“极叫人难受”的气味,那是血混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气味是她身上传来的。
  “七娘子身子好,顺利得很。”稳婆道:“您再向下用用力”
  秦念听得“顺利得很”四个字,心中却道,若是不顺利,该当如何的?她这顺利的,也都疼痛疲惫得几乎想就这么过去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稳婆口中不变的“用力,用力”终于改了几个字:“七娘子,用力啊,看到头发了!”
  秦念听得这一句,饶是已然疲累至极,却精神一振,竟开口问道:“见着头发了,是不是就快了?”
  不待稳婆回答,一边儿攥着她手的裴夫人便点了头:“正是,阿念,再使使劲儿,你要做阿娘了!”
  秦念点头,接着向下挣。她已然没什么力气了,整个人软得像是一团毛绒。可便是这般,她也要将骨头里剩下的一点力量往身子下头压——快点儿,将这孩儿生下来。
  时间像是很短,又像是很长。婢子们点了灯烛送进来,又剪了几遭烛花。秦念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然干了,而母亲一勺勺送进她口中的温米汤,根本来不及弥补她流掉的血与汗。
  终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声响亮的儿啼伴随着京中报晓的钟鼓一道响了起来。秦念登时便脱了力,整个人塌在榻上,眼都要睁不开了。稳婆欣喜道:“是个儿郎子!恭喜娘子添了外孙!”
  娘子?是了,此间的娘子是她的阿娘阿娘又多了个外孙秦念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她昏睡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轻是轻了些,但也不算太小。七娘子这是早产了,若是足月,只怕所受折磨要远远大于今日——老婆子没见过她这般顺畅的初产妇!身子也没撕裂,再好不过了。”
  这倒是因祸得福了?她心中朦胧掠过这个念头,便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待得醒来,身下的垫褥同身上的衣裳已然全换了,房中淡淡的香气萦绕,一支灯烛在远离她的一角燃着,光线极弱,显是怕产妇见得强光伤了眼。
  她躺了一会儿,伸手自己摸了摸小腹——已然比先前平了许多了,她是真的做了阿娘了。
  “脉脉!”她喊了一声,想唤婢子进来端些食水。此刻方觉得饥渴难耐——她简直能吃掉一整只鸡,或许还能吃掉半条羊腿!
  但进门的却并不是脉脉,那身形高大,分明是个男子。彼人步伐极大,几步便抢到了她榻前,柔声道:“你醒了?”
  秦念便是不睁眼,听着声音也知晓是白琅,不由心头一热,笑了,道:“郎君来了多久?”
  “有三四个时辰了。”白琅半跪在她榻前,伸手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听说你生得很是顺利。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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