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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俺就交上去。你晓得虎儿叔叔是干啥吃的!”
市政法委书记,庞玉虎养子的爷爷!聪聪早就猜想刑警队立案是他的指示。她眼前又出现庞书记那道貌岸然的嘴脸和色迷迷的微笑。落到他手里,自己真的逃不出坐牢、判刑、游街示众的命运,还要回到她已经住过一夜的恐怖牢房里。恍惚中,她看到母夜叉似的牢头狱霸的狞笑;听到那个老鸨沙哑的声音:“先见识见识,明晚上就该你表演了!”
她蜷缩在沙发上,仿佛自己已经被几个打手剥得一丝不挂,奶头上栓了两个茶缸盖跳“奶铃舞”。她依稀记得这是日本人的发明;仿佛自己又被按得屁股朝天,嘴里、肛门和荫道里都灌满了牙膏,一把牙刷“刷了下口刷上口,刷了后门刷前门”!雪白的泡沫夹着鲜红的血液糊满了口鼻和下身。牙膏漤得下身和嘴里的伤口生疼!她瑟瑟发抖,万念俱灰。门外老东西又闹了多久,吼了些啥,她再也没听见。同事们出来解围,老东西几时骂骂咧咧地走了,她也不知道,昏昏噩噩地瘫在沙发上,浑身冰冷。这冷,一直浸进她她的肌肤,浸进她的血脉,浸进她的神经;冷进她的骨髓,冷进她的心脏,冷进她的大脑;冻住她的血液,冻住她的灵魂,冻住她的生命。
耻辱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她在1966年就通晓了各种各样的死法,看过各种各样自己结束屈辱痛苦的生命的人。这里有最方便最简捷最少痛苦的方法。她机械地站起来,摸进厨房,摸到煤气开关,轻轻一扭,听到“嘶嘶”的声音。她凄惨地一笑,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
窗外传来煤车沉闷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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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校长目送洪玉聪被刑警带走,给刑警队长打电话。队长是五一中学毕业生,很尊敬他,告诉校长,说是庞书记指示一定要收审。洪玉聪有没有口供不要紧,只要学生供认她为主谋,受她支使,马上报捕,做成铁案。
李校长感到事态严重。他知道派出所的处理是正确的。重新立案一定别有隐情。要救洪老师,必须要找一个比庞书记权力更大的人。在本市就只有市委胡书记了。
李校长和胡书记是北京老乡,关系一向很好。胡书记的女儿刚好在洪玉聪班上。找他应该是有用的。
刑警队长向校长报告,说洪玉聪不认罪,学生们也没翻案。李校长当夜求见胡书记。胡书记常听女儿谈起洪玉聪,有些好感,当面给公安局长打电话,让李校长明天去办取保候审。指令公安局长亲自主持,协调派出所和刑警队共同办好此案。第二天上午一上班,李校长就办好手续,到拘留所接出了洪玉聪。看到她憔悴的面容,散乱的发髻,深陷发黑的眼窝,惊魂未定、茫然无助的眼神,这还是我们优雅漂亮的洪老师吗?他感到心脏一阵阵悸痛。刑警队长用小车送他们回学校。李校长送洪玉聪回家,亲切地说:“洗个澡,做点好吃的,放宽心,好好睡一觉,休息两天再说。”
焦急地等了几天,终于等到刑警队长来电话,说市委认可了五一路派出所的处理意见,明天发结案通知。李校长才放下心来,想马上去告诉洪玉聪,一看表,快12点了,这个时候不方便。教师家里都没电话,明天一早去吧。李校长终于舒心适意地睡了个安稳觉。早7点,李校长准时醒来,盥洗毕,赶到教工宿舍,轻敲洪玉聪房门:“洪老师,开门,还睡呀!”他又敲了几下:“快起床!有好消息!”
门里没动静。他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气味。
“煤气!”李校长大叫一声,使劲撞门,连撞几次,不开,急喊救人。教师们闻声赶来,合力将门撞开。浓浓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众人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冲进屋内,将瘫在沙发上的洪玉聪抬出屋外。李校长大叫:“救护车!”
校医赶来给洪玉聪作人工呼吸。教师们手忙脚乱地关气阀、开门窗。
看到救护车风驰电掣而去,李校长好后悔!昨晚上为什么不来?但愿能抢救过来;但愿别给她留下什么后遗症。
“红颜薄命哪,红颜薄命哪!”李校长感慨不已。看到她曾收拾好的衣物、手袋,李校长心子好痛:“我干吗不早给她办好调动,偏要留她再教一期?”
中国人的春节是团聚的节日。1990年元旦刚过,人们就忙着准备二十多天后的年事了。对于童童来说,过年真没意思。叶叶果果早就宣称,年三十他们要和妈妈姐姐吃团圆饭,理直气壮地说:“跟你吃了360天饭了,和妈妈姐姐吃一顿都不行吗?”还把“一顿”两个字拖得好长好长。
老母亲在大哥家,肯定没人回兴盛,唯一的盼望就是聪聪“春节回家再说”的允诺。可是聪聪已经好久没来信了。
一天中午,童童下班回家,碰见洪大娘牵着聪聪从家里出来。洪大娘勉强笑笑,算是招呼。聪聪却神态呆滞,表情木然,面色蜡黄,精神萎靡,头发蓬乱,化妆草率;眉毛一高一低,一长一短,扭曲生硬;胭脂成团;粉底不匀;唇膏涂了个血盆大口;昔日风韵荡然无存。见了童童,眼中灵光一闪,瞬息即逝。这还是我朝思暮想的聪聪吗?
童童问洪大娘:“她病了?该给我说嘛!回来多久了?”
“昨天才回来。”洪大娘说:“老三叫我们去吃午饭。你下午来嘛,慢慢说。”
下午,童童拿着听诊器到聪聪家。洪大娘说:“学校派人送她回来的,说是煤气中毒,抢救过来,住了十多天院,开了一大堆药回来。说是休养好了,才回去上课。”
童童听说是煤气中毒,看聪聪那木呆淡漠的神态,知道这是一氧化碳中毒后遗精神神经症状。这种后遗症预后不一,有的轻微、有的严重。轻微的可治愈,严重的发展成精神病,或癫狂、或痴呆、或功能障碍,而且有迟发性。及早治疗可减轻、延缓或阻止发作。忙问洪大娘:“她现在有哪些症状?”
洪大娘说:“吃饭睡觉都正常,别的也没啥,就是木呆呆的不清醒,有时还认不得人。”
童童问:“聪聪,你认得我不?”
“认得。”她说:“你是童童。”
“你记得暑假带妈妈来找我看病吗?”
她想了想说:“记得。”
“你记得你春节回来要给我说啥子事不?”
“记得。”她眼里有了神彩,表情生动起来:“我要跟你结婚。”
童童一阵心酸,说:“好!我们哪天去办结婚证?”
聪聪一下子进入冥想状态。两眼定定地望着虚空,像在努力搜寻消失了的记忆。洪大娘抹着眼泪说:“她经常这样子,跟你还好,连说了三句话。我有时问她十句她都不说一句话。”又小心翼翼地说:“童童,你看,她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跟她结婚不?”
“无论她哪个样子,我都要跟她结婚!”
洪大娘笑了,问:“你当真要当我的幺女婿?”
“我本来就该是你的幺女婿!”
“你打算哪天跟她去扯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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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聪聪的意思。”童童问:“聪聪,我们哪天去登记结婚?”
聪聪回过神来,怯怯地说:“我病了。”
童童说:“我是医生,结了婚更方便照顾你。”
聪聪仍怯怯地说:“要得嘛。”又进入冥想状态。
洪大娘做主,说:“民政局只在星期五扯结婚证。等下星期五就去把结婚证扯了,要得不?”
童童说:“要得!”
童童在自己的心电图室里给聪聪安了张病床,整天陪着她,和她说话,给她喂水喂药、打针输液、削苹果、剥香蕉、洗脸擦汗、接屎接尿。液体输完,放音乐陪她跳舞,可惜她已经踩不准节奏,没有了乐感,失去了舞姿;又陪她在草亭溪边、雪瀑山上、黄龙观、洪家冲、乾元关。。。。。。旧地重游;还专门到兴中街小学找毕海帆借来手风琴,帮她唤起记忆。她盲目、迟疑地触摸着琴键,脸上又呈现出茫然搜寻记忆的表情,不再会拉了。童童失望地把琴还给了毕海帆。
十来天, 她记忆慢慢恢复了一些,脸色红润了许多,和童童的对话也多了,断断续续地说起她回伯羊后发生的事,说起房子,说起官司,说起“奶铃舞”、“牙膏牙刷”、“前门后门”、“上口下口”,脸上是惊惧恐怖的表情,活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
童童伤心地埋怨她:“你该跟我来封信嘛,至少我可以给你出点主意,甚至到伯羊来帮你。再说,也不能这样轻生哪!”
聪聪畏怯地说:“那个死老头!”眼神惊怖,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又进入冥想状态。
童童忙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不怕,不怕,有我在。不怕,聪聪不怕。。。。。。”眼泪慢慢地流下来。
元旦前童童就找惠书记开好了和聪聪结婚的单位证明。星期五上午,到聪聪家,洪大娘惊恐地说:“童童,你看她咋个了?”
聪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胡乱涂着胭脂粉底;两条黑毛虫样的眉毛扭曲着趴在额头上,鸡窝样的发髻别了十多颗五彩缤纷的发夹;深咖啡色毛料长裤外面套了个粉红色内裤;正使劲要把一件桃红小褂穿在厚厚的红毛线衣外面,见童童进门,她笑嘻嘻地说:“等一会儿,我穿好就走!”喊洪大娘:“妈,你自己不快点,星期五了!”又蹲在房中撒尿说:“我解了手就走!”
童童来不及伤心,意识到聪聪精神病发作了。必须马上送精神病院。他把洪大娘叫到外面说:“不能再耽搁了。伯羊带回来的药没用,必须送自贡精神病院。”
“不扯结婚证了?你不跟她结婚了?”
“她这样子,办事员一眼就看出是精神病人,发作期间没有民事行为能力,办了证也无效。放心,我一定要和她结婚。你看,我证明都开好了!”童童说:“她的病不能耽误,越早治疗预后越好!必须送精神病院!”
“不行!”洪大娘说:“我要跟她三哥商量!你帮我看住她。”边说边跑,到武装部去了。
三哥高长精瘦,是武装部参谋,听童童说完问:“煤气中毒咋个会成精神病呢?”
童童见半天的话白说了,说:“你们等等。”跑回医院,拿了本高等医学院校西医内科学全国统编教材,把一氧化碳中毒性精神病翻给他们看,逐字逐句讲解。他们终于信服了,颓丧地给聪聪收拾衣物用品,让童童送聪聪去自贡精神病院住院治疗。
自贡精神病院已挂牌为四川省精神健康中心,规模宏大。
从洗掉满脸的涂鸦,换上规规矩距的衣服,上车下车,直到进医院,聪聪都很听话,很安静,办好手续送聪聪进病房时,天已黑尽。走过无数甬道,无数铁门在面前“吱吱嘎嘎”打开,又在身后“叮呤哐啷”关上,聪聪紧紧拉住童童的手,像个跟大人第一次上学的娃娃。值班医生询问病史后问童童和患者的关系。童童说是医生送病人转院。医生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哩!”
童童说:“我们是同学、朋友。”
医生“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笑,问联系电话。童童把城关医院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她记下,给聪聪查体去了。
护士给聪聪安排了个单人病房,给她放好随身物品,把童童带到办公室旁边的特护病房说:“童医生,你在这里休息。”
护士刚走,聪聪进来了,坐在床边脱鞋,要上床睡觉。童童看她真像个不用大人费心,会自己脱鞋睡觉的乖娃娃。她对他发乎自然的依赖让童童非常感动。他知道她怕这个无数铁门内的陌生环境。这里太像铁窗高墙的牢房。他理解她只有在他身边才有安全感,才能无忧无虑地安然入睡。他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睁眼无眠中度过这陌生环境里惊恐的一夜。但是,童童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虽说他们是未婚夫妻,但她现在首先是一个发作期的精神病人。照理说为了病人,未婚夫陪床应无可非议,但却没有医生和精神病人男女同床的道理。他坐在床边,轻轻地拥着她,给她说:“这里是医院,我们还没结婚,在一起睡觉不好!”
她说:“今天星期五,结婚了!”执拗地说:“我就在这里睡。我怕。”像个受惊吓的小娃娃。
童童心疼,但也为难。过了一阵,护士找来了,帮她穿上鞋,把她扶出病房。她哭了,哭得很凄惨。童童忙跑去,安慰她说:“你在这里睡,我陪着你,好吧!”
她让护士帮她脱掉衣裤鞋子,服了药,不情愿地躺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紧紧地抓着童童的手,拉他在床边坐下。护士默默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