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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蹲在不远处黯然神伤的小黑喊道,“喂,小黑,记得晚上叫你爸到我家把医药费先结一下,不然你以后估计就见不到我了。”
小黑因为这次的事故更加的坚信我是扫把星的想法,他认为我的霉运不止可以传染给人,现在就连没有生命体征的东西也难逃此劫。
因为泡了水加上烈日暴晒,不久之后那辆车就开始掉漆了,那时我才知道,这辆除了铃不响其他地方都响的车是他从城里二手市场淘来的,然后重新喷漆上色,以至于我们才会误以为他们家是中了彩票一夜暴富。
我也由此懂得,很多事情的真正面目并不像我们所看见的表象那般,承载的光环背后亦有不被照射到的阴暗面,当我们故作坚强的面对这个世界微笑时,没人看见撑着这个面具咬牙切齿的模样。是啊,我们都在被这个大环境所同化,因为没人会将自己的脆弱完整地展现在他人面前,久而久之,连我们都学会了伪装。
叁。
当我向野桐说我不会骑车时,他们两个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一只怪兽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似的,然后异口同声地说,“你就别闹了,这可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
我挺着不足四两的胸脯,沉缓平和地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物以稀为贵,我怎么能落了俗套呢,现在从楼上扔下一块板砖都可以砸死一篮筐会骑自行车的博士后,你们不觉得我应该为不会骑车感到骄傲吗!”我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底气,因为那次的事故让我面对野桐买的山地车时心还在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
可是安阳和野桐完全没有理会我所讲的话,他们上前来默契地把我架上了车。当我怀揣着那次阴沟里翻车的阴影,在野桐和安阳的联合逼迫下学习骑车时,我在才懂得当初夏小北坚定不移的目光之中带有一种浓重的英勇就义的悲凉。
我坐在车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野桐则在身后帮着让车开始运动起来,不一会车便跑出了十几米远。我原以为她还在后面帮我扶着,便回过头去想向她炫耀我的学习能力,可是却看见她站在离我几米开外的地方招手。我当时心一慌就直接跟路旁的垃圾桶同归于尽了,所有的垃圾都倒在了我的身上,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他们两个见状立马冲了上来,把我从地上扶起,然后着急地询问我,“没事吧,没事吧。”语气急切,眼睛不停地打量我身上是否受伤。可我却因为他们的急切而内心酸涩,竟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想伸手去抱住他们。
然而没等我做出动作,野桐就已上前来扶着我的肩膀不停地摇晃,还一边摇一边说,“糟糕了,是不是把她的脑子给摔坏了啊。”
“你这死丫头,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吗?”我白了她一眼,同时也因为她的玩笑而短暂忘了疼痛。
她吐了吐舌头就转身去收拾从垃圾桶里掉落出来的垃圾了,而安阳则扶着我在马路牙子上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把我牛仔裤的裤腿卷起来,轻轻地帮我按揉因为撞到垃圾桶而发青的膝盖,然后朝受伤的地方吹气,并抬起头来问我,“疼吗?”我只是摇头,看着他温柔的模样,他总是如此。他紧接着说,“咱不学了,以后你想去哪了,我随叫随到,就算老得走不动道了,我仍会背着你。”
我扬起嘴角发出一句,“嗯。”虽说膝盖是疼的,可我的心里却是暖的。当我抬起头时,看见不远处的野桐,她正一脸忧愁的收拾着地上的垃圾。
由于这起事故,以至于我身上以及头发上都弥漫着一股香蕉皮发酵了三天的味道,不管我抹再多的沐浴露还是掩盖不住那种味道,后来我真的绝望了,只能向野桐借了香水喷在身上,那是我第一次用那种东西,为此我打了整整一早上的喷嚏,我还因此而严重地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诅咒我。
后来野桐不知从哪借了两只扁担绑在车的座位下,这样一来即使车歪向一边也不至于直接倒下去。我不得不佩服她可以想出这么绝妙的办法,可同时我又必须面对那群也在广场上学车的孩子的眼光,因为我所骑行的是一辆比他们多长出两条腿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不向人提及往事,因为所谓的秘密一旦被他人窃取,那就
壹。
夏天还没从人们的记忆中走远,可气温却已经迅速地转凉了,因此我打算趁着周末回家拿些衣服,好顺利地度过这里寒冷的冬季,这样才不至于被冻死在去上课的路上。一大清早野桐就扯着我的衣角说要跟我一起回去,她执意要去我是挡不住的,因她可以瞬间编出一百个要去的理由,我自知拗不过她,最后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庆幸的是周末安阳要去上钢琴课,不然再带上他,估计我家的房子非得让他们两个拆了不可。我所住的那一片老城区近些日子一直都在修路,这面临着那个地方可能很快便要拆迁了。我们的车骑到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由于前方正在施工所以只能下车步行。
残破不堪的路面上一直有大型的机械在上面运转,压实刚铺上去的泥沙,而且道路上到处都堆放着像小山一样高的沙堆,只要有风吹过,便会扬起漫天的沙尘来,就像在路中间生起一堆巨大的湿柴火一样,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和野桐捂着口鼻迅速逃离了那个鬼地方。
在走了一会之后就看见一个怪叔叔模样的男人正支起三脚架在勘测前方的路况,我们从他身旁路过时野桐还不自觉地偷瞄了一下他那张抽象派的脸。
我们刚走出不远就听见他在我们身后叫嚣着,“喂,你们两个没长眼睛啊,没看到我正在测量吗,你们就不会靠边行走啊。”
这话一听就让人心里窝火,野桐凑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要不我们两个现在把他臭骂一顿,然后赶紧跑,反正我看他那模样就算用四条腿跑也不一定可以追上我们。”我刚准备好等着她破口大骂,但是她抬起头之后就又浇灭了我好不容易被她点燃的战火。
只见她快步地走到前面三米远的地方蹲下,紧接着把不远处一个放置测量的标志物(一个小型的铁三脚架)搬起来,然后快速地回到身后那个怪叔叔的面前,动作剪辑流畅,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她咧开嘴笑着问他,“大爷,这是你的吗?”那个男的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惊为天人的小姑娘,脑袋像是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坨鸟屎给砸到了一样,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她还对那个男的说了一句,“大爷,我是要称呼你为叔叔还是阿姨啊。”因为这句话太难懂我就直接把它忽略了,当时我本想走上去制止她,不过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就再没勇气上前了,只能站在原地扶着额头,然后满脸黑线羞愧地无地自容。
虽然单从他扎起的小马尾和那张烙坏了的芝麻大饼脸是有点难以判断出他的性别,但是他那内凹的胸部宣告他确实是个男的,而且要是让一个女的长成他这样,那她肯定也没有勇气上街啊。
我原以为那个怪叔叔会发飙,但是他却张大着嘴巴,像是被一个陌生人硬生生地塞进了一团棉花,露出里面那两排不知是没有刷过还是被烟熏黄的牙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野桐把小三脚架塞进他的怀中,一脸天真地说,“那你快拿好,要是再丢了那可就麻烦了。”然后转身拉着我扬长而去。
离开的时候我问了一句,“野桐,那是你大爷啊。”她没有回答我,或者说她没有时间可以回答,因为那时我们身后的怪叔叔像是反应过来了,因为他怀里的三脚架掉在地上,气得站在原地直跺脚。
贰。
由于我们跑得极快,因此不一会便到了我家所住的巷口,野桐却突然拉住我,然后不可置信地问,“你家住在这里?”
我简单地点了点头,正想拉着她走进去,可她的双腿却像是被地上突然生长出来的强力吸盘给吸附住了,只是傻傻地站定在巷子口,拉着正想拐进巷子里的我,刚才挑逗怪叔叔时的表情现在已经凭空从她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的严肃。
由于她的拉扯,我所牵的自行车差点因此倒在地上,“怎么了?”我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回过头去看她,“你没事吧。”
她迎上我的目光,可眼睛里却开始闪烁,紧接着便侧过脸去不再看我。她简单盘在脑后的头发被风吹落下来,像是想要刻意地遮挡住她此时的神情,她用食指将头发撩到耳后固定好,然后回过头来冲我微笑。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用深沉的目光扫视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两旁红色的砖房在风沙中显得黯淡了些,成片掉落的石灰被遗弃在安静而阴冷的角落里不敢出声,沿着墙壁伸展开的黑白电线将胡同渲染成黑白电影中的老旧场景,还好脚下柔软潮湿的青苔有意的将其从历史中解救出来。向外打开的木制玻璃窗似被涂上了某种半透明的流质,除了光线之外,其余的一切尽皆被隐匿成盲点。从二楼伸出来的竹竿搭在对街阁楼的窗台上,上面依旧荡漾着各色的内衣裤,其中不乏诸多今年山寨的街头年度最新款,让人错觉自己此时身处远古时代的城乡结合部。
走进巷子十几米之后再爬上一道木楼梯便到家了,我将自行车靠在楼下的电线杆旁,然后拉着她上楼去,紧接着从门顶的横梁上摸出钥匙开了门,侧开身子想让她进去。可她上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口左侧那块绿色的门牌,从她的眼神中我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悲伤。
门牌上面的绿漆已经脱落了很多,从中破土而出的锈迹侵蚀了上面白色的字体,但从哪些零零碎碎的偏旁部首之中还是可以大致的猜出上面写着‘梧桐巷120号’。而且右上角的钉子不知何时掉了,它就那么倾斜着悬挂在墙上,宛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翁正歪着头思索,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我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她回过神来对着我局促地微笑,然后把我推进屋里。屋里除了墙上那两幅巨大的黑白照和一部老旧到只能看新闻联播的电视之外就再无任何摆设了,窗外透进来的一小束阳光让所有漂浮在空气中的杂质无处遁形。
我用衣袖轻轻地擦掉椅子上的灰尘让她坐下,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方寸咫尺的客厅里,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说了句,“等我一下,马上就好。”然后便转身进房收拾衣服去了。
杯子里升起的白气让这本就安静的客厅显得愈加的诡异,她只是木讷地点头,眼睛一直看向窗外,似在回忆。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她溜达到我的房间里来,她走到窗户下的书桌旁,拿起上面码放的儿童书籍看了一眼,那老旧的书皮已结了灰,似被遗落在角落里不被主人宠幸的玩具,无人理会。
她用衣角拭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将它放回了原处,动作那么温柔,让人感觉这些物件曾让她无比的欢喜过,后来却在时光中遁去了身影,而如今一切蒙了灰尘之后,突然被记起了,连同过往那些哭着笑的日子。
野桐并未翻开书本看看里面的内容,似乎对一切早已熟烂于心,最后无奈将手插回口袋中。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阳光正好,可她的表情凝重,如同有什么从书中钻了出来,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恍惚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突然便伸手去玩弄一个挂在窗框上的玩偶,那是一个晴天娃娃,本不讨喜的外表在被洗涤剂清洗了无数遍之后显得愈加的破旧,发黄布料的边角也已经脱线了。她把玩偶摘下来,然后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说,“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我从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要是你喜欢就拿去吧。”她拿着那个玩偶安静地走开,我也没有太在意。到最后我也只找到两套还可以御寒的衣服,我把它们塞进书包里,整个书包瞬间就胀的如十月怀胎一般。
回去的路上野桐一直安静地站在自行车的后面,如一个向大人撒了谎的孩子,一言不发,她手里紧紧地握着我送给她的玩偶,我不经意低头时可以看到她修长的手指骨节上泛起清晰的苍白色。
回去之后,野桐便一直保持着沉默坐在落地窗前发呆,似乎窗外飘过的云令她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话语去安慰她,只是在她的身旁坐下,亦是保持着沉默,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夜半,野桐从床上起来,拉开落地窗,一个人到阳台上。那时我也没有睡着,听见声旁的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看见窗外独自一人的野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