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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理解他的无声抗议:“我知道你觉得残忍,但你也看到她这一年来成长有多快。”
安绍严笑笑:“是啊,所以庆幸被你说服。”他对着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的女儿竖起姆指,小寒高兴地问过连翘意见,又去试别的款式。拍拍连翘肩膀,两人在店中央的沙发上坐下,他说:“现在我想起自己以前的做法感到后怕。我以前不敢想小寒的将来,可是不管我想不想,总有一天我不能再照顾她,那时候如果她还是这样,就像你说的,我的保护会害了她。”
连翘摇头轻笑:“说真的我也怀疑我的做法对不对。”
他推推眼镜,疑惑地看她。
“让小寒长大,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这么做是好是坏。”她看着试衣间的方向,食指尖无意识在下唇上划来划去,“你不觉得小寒现在这样很幸福吗?只是有时候可能会让我们大人看了感觉心里酸酸的,为她心疼。可是她自己一点烦恼也没有,很快乐,很满足。安绍严,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她长大?太自私了,想摆脱责任。”
“对小寒来说,成长还不够。对你来说就相反了。”安绍严叠起腿,靠在沙发上,深色镜片加上休闲装扮,让他看上去略显轻浮,但笑容却温暖而可靠。“如果你所谓的成长就是不快乐,不满足,阿翘,我希望你能停止成长,和小寒一起当孩子,把烦恼和疼都丢给我好了。”
连翘说:“如果能,我愿意。”
成长如果能操纵,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大脑如果能操纵,只记快乐,遗忘伤害。
感情如果能操纵,放时淋漓,收时干脆。
可是加了如果的事情总是无能为力的。
正常人如连翘,能操纵的最多不过是自己的行为。“我想去美国。”她说。
静默半晌,他郑重问道:“想好了吗?”直觉告诉安绍严,她的这一去不是散心。
想了整整一晚上,各种相关不相关的场景在脑中天旋地转,天亮之后的浅浅睡梦里,甚至还出现波特斯格尔站铺满涂鸦的水门汀墙壁。
安绍严试探道:“现在办移民不容易,除非……”
“不用。”连翘低声否定,“我自己可以。申请研究所助教,有朋友能够帮我。”
“段瓷的姐姐?”
“姐姐的前夫,刚好是我导师。当年他曾极力留我在美国。”
安绍严出神地望着手边一本画册的光铜封面,正想说什么,小寒抱着几件衣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他接住女儿让她坐在身边,拂了拂她的乱发,取出卡交给导购,然后说:“我不赞成。”
“去美国?”沸沸扬扬的人群,又混合了广播通报的啧杂,芭芭拉有理由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连翘的表情该死的证明了她听力的正常。“这个时候去老约翰的研究所,你是不是成心气我?”
连翘避重就轻:“不是现在。顺利批下来也至少得半年,而且我还没跟老约翰说过,他要替我递申请。”
芭芭拉一口咬断她的话尾:“你最好就不要说了。去玩一阵可以,就住我那儿,一年半载的都没关系。定居就免了,波士顿的未婚女士不欢迎你这种妖精。”
“可是重新见到你,勾起了我对波士顿的向往。”连翘说的文诌诌,但语气并不是玩笑的。
不过芭芭拉不打算认真处理她的憧憬:“你这是一种舍不得我走的表达方式吗?”
“我差不多已经决定了的。”瞄一眼机场服务台前那抹削瘦挺拔的身影,连翘加快了语速:“坦白说芭芭拉,你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质量,我也有同感。波士顿会是个重新开始地方,别忘了我现在只有23岁。”
芭芭没放过她流转的目光,似有所悟地抠抠下巴:“那个,你……该不会是因为……”她压低声音:“昨天我说让你和十一保持距离,不是指空间上的。”
连翘失笑:“想什么呢?这哪儿跟哪儿啊?”
芭芭拉费解地揉揉后颈:“对啊,你躲他没理由躲到波士顿去。”父母都在那里,波士顿是十一在北京之外的第二个家。
连翘叹口气:“我干嘛躲他……”背后呼啸一阵风,她反射性地旋身以对。
杨霜再及时不过地冲至,还为自己配了个形象无比的刹车声。高举芭芭拉带去美国的唯一礼物:“极品飞车手归来!极品香茗在此!”
来机场的半路上,段瓷询问下,芭芭拉才想起给老段买的茶叶忘拿了,遣杨霜开车回去,他们几个则先到机场,以免办手续担搁了来不及登机。杨霜爱飞车,也挺挑车的,不是所有车的都能飞起来,让他开段瓷那商务车无疑是一种折磨。自作聪明道:“许老师没你们家钥匙吗?让她去取打个车送来不就得了,肯定比我折这一来回儿快。”段瓷也不大乐意他回去:“你这一圈跑下来我不定得交几悠罚款呢,让你去就去得了。”
杨霜使泼:“就你知道心疼媳妇儿,我大表姐还心疼他弟呢。”
芭芭拉哄他:“你不是咱自己家人,使着不搭人情么。”
杨霜嘟囔:“许欣萌也不算外人啊……”这满腹抱怨在痛快飙车后通通散去,单纯兴奋地对着手表算时间:“47分钟,险险逼平上次记录。都怨十一那破车莫名其妙老是熄火。”
“你那种脚法正常车都会熄火的。”段瓷打好登机牌,领着小约翰回来,杨霜大嗓门的坏话听得一字不落。他将若干证件交给芭芭拉,看下旁边指示牌的时间:“行李托运了早点进去吧,这登机口在最里头,最近安检特别严,且得一会儿能过完呢。”
杨霜一把抱住芭芭拉喜极而泣:“啊,你终于走了大表姐。回去继续残害美国人。”
芭芭拉护着发型威胁:“抽你啊!”
杨霜不安好心地笑道:“文爷说七八月份可能会过去一趟,你们爷儿俩到时候再喝吧。”他老爷子轻易不喝酒,开了头就挡不住,连芭芭拉也闻之色变。
段瓷揉着小约翰的发顶:“到了给我打电话。”
小约翰点头,然后若有期待地仰望连翘。连翘笑笑,弯腰想抱起他,却是一阵晕眩,被段瓷手快扶住才没有摔倒。杨霜惊呼,上前一步接过小约翰放在地上,芭芭拉看她苍白的脸色,紧张地脱口说道:“看看看看!睡那么晚又一大早起来,你当你还是二十出头小孩儿呢?”好在场面稍有点混乱,也没人注意这句话的不合逻辑。连翘只警告地眯了眯眼,对快要哭出来的小约翰歉然摆摆手:“我很好,别担心。”她半靠在段瓷怀里站稳了重心,却感觉横置腰间的手臂明显地收紧。连翘微讶,不着痕迹看他一眼。
他并没有不寻常的表情,只是喉节上下轻动一拍。“进去吧,我们也回去了。”拥着她转身:“走吧。”
第十三章
杨霜死盯住段瓷轻揽着连翘的那只手,眉头深攒,嘴巴一动一动,跟在二人身后,不觉来到车前。他们停,他也停下来站着,食指转弄钥匙圈,一只脚还打拍子。连翘不见人开车锁,回头看一眼,纳闷地问他:“牙刷你吃什么呢?”
段瓷知道他在用舌尖舔右边那颗虎牙。杨霜打小起一不高兴了就会有这个动作,段瓷曾笑言他“怒的时候就想咬人,明显的兽类行为”。这小子昭然的不悦所为何事,段瓷一清二楚,不过他不想跟他解释什么,催促一句:“开车。”。
杨霜这才明白为啥这俩人大眼小眼都瞅他,闷声闷气地开了锁,刚要坐进驾驶位,被连翘叫住:“让段瓷开吧。”她说着抬头看段瓷,“我昨儿没睡好,坐他车真能吐出来。”
杨霜头一回被人如此贬低车技还很开心,爽快地应声好,把钥匙抛给段瓷,自己则拉着连翘乐滋滋地坐到后座上去了。段瓷从车前绕过,眼角黑眸向连翘意味深长地一瞥:哄孩子本事挺不错的。
连翘卷着垂在胸前的发梢,扭脸看向窗外。杨霜不擅长眉来眼去的勾当,只一径关心美人:“你还晕吗?”掌心在她额头探过,滑下来摸摸头发,宝贝惺惺儿地整理她的衣领,捉小灰尘……连翘好笑道:“你老实一会儿我就能不这么晕。”
杨霜受挫,眯眼瞪她,重重把手里那缕头发甩到她肩上,舔着虎牙缩回手脚转向一边。没几秒钟,忽然咧嘴猛拍司机椅背:“十一十一,我上周给你推荐那小姑娘怎么样啊?挺好看的那个。”
段瓷一时没概念,敷衍问道:“哪个?”
“啧~我在网上传你一包照片。”他指着颧骨提示,“她这儿有颗红色的小痣,你看了也说好看。”
“啊……”段瓷记得这回事,实话实说地答他,“当屏保啦。”
杨霜急道:“别当屏保啊,让你当文员的。”
段瓷早习惯他三天两头砸给他的包袱,慢条斯理道:“回头你自己跟小邰说一嘴。弄个文员也让我安排,还不得以为是我小情儿。”
杨霜哈哈笑,要的就是这效果啊,反正许欣萌也不吃醋,他乐得用自己的资源把十一打造成狂花缠身的绯闻男主角。可惜两人所处的圈子不同,杨霜无法得知段瓷接触的那些人对他都什么评价,也就无从验证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成果。
连翘所知段瓷倒是没有花名落下,不过与不少业界知名的美女经理人关系不错也是真的。北京不比港台,非娱乐圈的人,再怎么受人关注,私生活也甚少被拿出来成为议论焦点。乏人问津是根本原因,都忙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对于与己不相关的事,听了不过一笑。会刨根追底的大概仅是小莫燕洁之流,而这些人的言论段瓷就算得知也无心顾瑕。段瓷有心做的闲事,实在少之有少,他的生活好像已被工作全方位侵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姿势,都能没任何前兆地摸出振动不停的手机接听。
开车接电话自是经常,并且不吝言语,巨细糜遗。事关工作他甚少不耐烦。
这种时候,杨霜识相地闭嘴,不敢再分散他一点精力。连翘于是得以安生下来,欣赏段瓷的危险行为。他讲着电话,目视前方,忽扇的长睫下眼仁不时转动,查看两侧反光镜,双手轮流着拿电话、握方向盘、挂档……竟然不见稍许忙乱,每个动作衔接自如,事先彩排过一般,右手还能空出来几秒吹空调。想必对这种程度的一心多用,他也是习以为常了。协调性好的人,能够并列进行的几件事一定同时处理,自然有旁人羡慕不来的高效率,断不肯甘心全部精力用来做一件事的。
不知怎地,忽然在内视镜里与他视线相撞。只轻轻一触,连翘没防备,来不及掩饰。幸好段瓷似乎只是余光扫至,此刻他的视网膜捕捉物应该只有路况。车里很安静,段瓷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简短发问,问题之间没有直接逻辑联系,倒是有一个从平静到紧张的表情渐变,最后看看车内的电子表说:“我现在机场,你们等我过去。不堵车的话最晚九点一刻到。”
这下连杨霜也听懂了,等人挂掉电话就问:“都几点了还找你过去?”
段瓷却并无不快,笑着还嘴:“要让我去安排个文员入职什么的,我肯定抽他。”
在出租车排队的地方,段瓷将二人放下去。杨霜不放心连翘,打车送她回家,上了楼便赖着不走。他本打算送走芭芭拉,扯上十一去喝酒庆祝北京平安,事有变故,又没别的安排,不愿意一个人回家。连翘太早也睡不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困觉,就见他把冰箱里能生吃的东西都堆在茶几上,然后就不停嘴地吃,不停嘴地说。连翘听着,意外见识到他的特殊才能。
一个周末档的选秀节目,杨霜差不多能叫出里面除了观众之外每个人的名字,选手评委主持人逐一点评,谁练习的时候唱劈过嗓子都能曝出来。连翘是瞧哪节目热闹看哪个,被他这种专业度震服,由衷地夸道:“牙刷我真没想到你脑子里除了车子和漂亮妞儿还有别的东西。”
杨霜相当谦虚:“那跟妞儿聊天不也得聊点儿她们喜欢的话题吗?就算带回家了,也得看看电视什么的啊,光在床上混时间还不得累死我。”
连翘对这说法表示理解,顺势建议:“干脆让十一给说说,你去哪家媒体当娱记好了。反正你又不愿意给你爸卖项链,老爷子又不肯让你赛车。”
杨霜敬谢不敏:“那我也不去当记者。”节目正好进广告,他转向连翘认真地说:“你以为记者比赛车安全到哪儿去啊?十一刚毕业在晚报当记者,有回不写什么东西,拽我陪他夜访洗浴中心,对着咔咔拍照片,车还不敢熄火,怕人追过来不及发动引擎被扣下。你没看见那门口来回溜哒的马仔,穿一挎栏儿背心,露出的地方全穿金。一个个那块儿,十一那样的也就人一根大腿粗。我在旁边这汗淌的啊,他一说走我给油就跑,发动机嗡嗡响,油门踩得脚都抽筋了。到家缓两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