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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到了这个时辰才回来,竟是为了一支笔么?他对自己相处了十八年的大哥,终究还是放不下的。小钗这样想着,心里对他更多了一份怜悯。
夏夜的风吹起烟灰,徐徐上升的白烟,熏着俪如红肿的双眼,木讷的神色,还有她脸上的千万条泪痕——她已流不出泪水来——她的泪水,不知道甚么时候,已经流干了。
严少卿走过来跪下,和俪如一起烧冥镪。俪如并不看他,只是站起身来对小钗道,
“迟早都要去的。我今夜就去回了公主。你在这里守着等我回来。”
公主府的红木门紧紧闭着,仿佛无论外间的严府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它都以沉默来应对,然而这一次,它却注定无法再沉默了。
来开门的是陈妈妈,她见到俪如身着孝衣,神色哀痛莫名,她的心紧紧一抽,仿佛想到了甚么,却并不敢开口问。她怕她问了,得到的答案会令她站不住脚步。
“妈妈,劳烦你去林府将老爷请来,我就在公主的房门外等着。”
此时此刻,甚么话也不用说了,当西华公主和林朝光见到俪如一身素缟,对他们轻轻点头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在世上唯一的儿子,已经远离尘世了。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切来得这样突然,西华公主立时就昏死了过去。
“将军,是我对不住他。”
这是西华公主醒来的第一句话。
俪如发现,她在短短一个时辰间,仿佛老了二十岁,林朝光又何尝不是呢,两个形容枯槁的父亲母亲,此刻正相互扶持着,声泪俱下。
“不,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当年一念之差,今日才铸成大错。”
“罢了,都罢了,苦苦谋算了十九年,又得到了甚么。当年一步错,如今满盘皆落索,我也累了。让我睡了罢。”
西华公主支起身子,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对俪如说:“我对你不起。”
她又躺下了,双眼紧闭着,再没睁开过。
“娘蓉,将我最喜欢的那身衣服给我穿上。”
这是西华公主死前唯一的一句吩咐,西华公主去得这样突然,甚至连悲伤诀别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林朝光,甚至连一句像样的交代都没有,就这样去了。
唐宣宗大中十三年五月,西华公主薨。
身边的人走得太快太快,快到俪如不敢相信,仅仅三天的时间,不仅她的丈夫,就连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西华公主,也在一刹那间,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
她本是来报丧的,现在却要将另一桩丧事带回去——西华公主即将举行的寿宴要变丧事了——真是讽刺。在短短的三日之内经历了两场生离死别的林俪如,在心里悄悄决定了一件事。
☆、第五一章【生机】为小蘑菇加更
【花并泪丝飞点点,絮飘眼缬望漫漫。】
“俪如,你有孕之事,我们已知晓了。”这是俪如回到严府,等着她的第一句话,是二夫人说的。
严祁和二夫人、秦妈妈,正立在灵堂中等她,灰蒙蒙微亮的天色,映着这三人深沉的面庞。
二夫人道:“你不必看了,婚书的事情,你既然知道了,如今在你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不是母亲要逼你,你自己思量思量,若孩子生下来,欺君大罪必然诛连全家,到时孩子也不能活命。不如”
“母亲是要我,滑胎?”话虽是对二夫人说的,俪如的眼睛,却直勾勾看着一旁的严少卿。这件事必定是他说出来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一旁不说话的秦妈妈看出了俪如眼睛里的恨意,道:“大奶奶,二爷他二夫人和老爷,他们也是为你好,也是为了你自己的性命。”
“我的性命?我不过是个粗使的丫头,机缘巧合成了您的儿媳,我如今在世上一无亲人,二无财富,这个孩子,才是我最要紧的东西。”严昭明刚刚过世,他们就要来逼迫他的妻子和遗腹子,西华公主的死讯她还没说出口,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看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一定要离开。她要将严昭明留下的休书拿出来,只要拿出休书,自己和严家的这些牛鬼蛇神,立时就能一刀两断了。
“圣旨到!”是孙庭辅,和他一起回来的,竟是陈妈妈。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的人竟然是这两个。往后俪如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觉得不知是该感激他们,还是要怨恨他们。
孙庭辅的出现,从来只有一种可能,传达圣上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西华公主,孝敬勤俭,贞静淑懿,严祁尚公主,公主月室垂精,治行有声。奈何今舍朕而去,朕心悲痛不能自已,今追赠齐国公主,谥曰恭怀,以表哀思。”
此圣旨一出,除俪如和陈妈妈外,严府上下所有人都惊呆了,怎么?西华公主,殁了?怎么府中诸人还不知道,皇帝的圣旨却先到了?严祁和二夫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孙庭辅的第二道圣旨,更令他们震惊。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刑部侍郎严祁,学贯经史,才通事务,实乃肱骨之臣,有子昭明,英年早逝,乃尔家之憾事。今加封严昭明为正四品开国县伯,追赠正议大夫,传子之孙,永锡天宠,以慰老臣之心。”
甚么?!严昭明竟然被皇帝追封为伯爵?并且要“传子之孙,永锡天宠”?万人之上的皇帝,果然手眼通天么?严祁并没有派人去宫中报丧,皇帝却对所有事了如指掌,竟连旨意都颁了?
这样的悲喜交加,大起大落,林俪如再也承受不起,她终于应声倒地,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仿佛做了一场梦,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严祁和二夫人慈眉善目地立在她的榻边,小钗和陈妈妈在旁边守着,就连孙庭辅,都还坐在凳子上没走。府中所有人都挤在房中,就像,就像严昭明死的时候一样。俪如有些恍惚。
二夫人道:“媳妇,别起来,你身子弱,要好生将养。”
陈妈妈道:“如今两件丧事都要在前面府中操办,不如,大少奶奶就随我去就搬到公主府去休养。一来,有孕的身子不能和丧事相冲,二来,也免去许多烦扰。”
说这话的意思谁都懂,陈妈妈是不放心俪如在这边,要带回去亲自看护,以防不测。
孙庭辅道:“恩。此法甚好。也并不违背陛下的圣意。”
说起“陛下的圣意”,二夫人赶忙附和:“好好好,有老姐姐照顾着,我也放心。”
孙庭辅道:“如今既然大奶奶醒了,咱家也要回去向圣上复命。严侍郎,请了。”
孙庭辅毫不客气地走了。严祁和二夫人都捏了一把冷汗,方才逼迫俪如的事情只在一念之间,一念成魔,一念成神,令他们如履薄冰。
“陈妈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至到了公主府安顿下来,俪如才有机会开口问明来龙去脉。
“方才孙庭辅来传旨,你也在。皇上追封咱们公主为齐国恭怀公主,追封大公子为开国县伯赠正议大夫。”
“妈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方才昏死过去了,你不知道,除了这两道圣旨之外,皇帝陛下还命孙庭辅带来口谕,‘齐国恭怀公主一应丧礼俱在严府操办,正议大夫严昭明所有丧事俱从规制,不得马虎。’皇上还说‘严家诸人必当竭力看护严家长孙,孩子出生之后,即刻继承爵位。’,这就是陛下说的,‘传子之孙,永锡天宠’。”
“甚么?”俪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身孕,竟然连皇帝陛下都知道了?还传了口谕?陈妈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前日你回严府之后,公主便命我送了一封密信进宫。我知道你心里责怪公主,其实公主在背后,为你筹谋了许多事。”
这一点,俪如倒是深信不疑的,如公主一般,如果不在背后筹谋许多事,那她就不是西华公主了,只是,这事情到底也不是为了她林俪如,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罢了。
“你知道,公主多年苦心经营,为了大公子费心思量,本来这些事情,公主并不想去叨扰皇上的,多年来相安无事,毕竟从前的事情,不见得多么光彩,陛下也不愿提起。更何况,擅改婚书一事,公主也未曾向陛下禀明过”
“可惜,我一旦有孕,此事就瞒不住了。就算知情的人都不说,也难保官媒里面有多事的人,严家倍受皇恩,多少人眼红,欺君之罪一旦传到皇帝陛下耳中,冯正则、周熹滥用职权,严林两家擅改官府文书欺上瞒下,陛下就算想保我们,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陈妈妈道:“正是如此。到了那个时候,也必定少不了落井下石之人。昨天你一走,公主思前想后,还是命我送了密信进宫。去年八月十五麟德殿,你也在场,永福公主只不过因为说了几句气话摔了筷子就被陛下做主退婚,咱们公主的姐姐万寿公主,因为自己的小叔有病不去探视,也受到责骂,这种种事情,你也都听说过。从前公主未婚有孕,陛下竟都原谅,可见陛下对我们公主的疼爱超越了一般。”
俪如道:“天威难犯,公主就这么有把握么?”
陈妈妈道:“不。公主愿意以性命交换。”说到此处,陈妈妈又流出泪来,“公主愿意以死赎罪,换取陛下对大公子的庇佑,谁知道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大公子的死讯。”
俪如恍然:“难怪方才陈妈妈和孙公公一起回来,原来妈妈是入宫去了。”
陈妈妈道:“是。你来报讯的时候,我已有几分疑虑,你一走,我就入宫了。得知公主和大公子双双身亡,陛下也是伤心,这才命孙庭辅带来圣旨。哎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啊”
陈妈妈说得激动,俪如却不会再动容了。这一日,她已伤了太多心,留了太多泪。这些事情,她不敢想、不能想,所有的悲伤、震惊和愤懑,只能留在心中。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孩子。
☆、第五二章【往事如烟】
【书当无意开孤愤,带有何心绾合欢。】
大中十三年,八月。
转眼夏去秋来,严府中的吵吵嚷嚷地办丧事、过日子,俪如都像一个局外人。日后回想起来,住在公主府的这几个月,仿佛是俪如的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陈妈妈精心的侍候,也让俪如不无感激。
这一日,陈妈妈从外面回来,俪如见她又在叹气。
“妈妈,怎么?又是那边来人了?”
“是。秀筠又派人送了许多东西来,隔三差五送汤药,一日日地差人来问,十日八日就派大夫来,她倒是费了不少心思,看来,叫小钗留在那边儿,还真是留对了。”陈妈妈说着,将二夫人送来的汤药顺手倒在一盆花草里,用汤药连续浇灌了两三个月,那盆花草已现出衰败的颜色。
俪如浅浅一笑:“随她去吧,我们不必理会,”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腹,已经很大很圆了,她的胳膊,也有些粗了,就连手上戴着的铜钱手绳都收紧了,“好在,已经六个月了,再过三个月,一切都会好的。”俪如一边说着,一边将床头的汉白玉盒子拿出来,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两排蜡丸,共七枚,已经有两个空缺了。俪如取出一枚,捏碎外壳,将药吞进口中——这是小钗送来的,是庞府的秘药,用来安胎,自第三个月起,一月一丸,可保无虞。
秋风渐渐起了,院子中各色的花也将逐渐凋谢,变为白和金黄,这样好的天气,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俪如从来都没有好好欣赏过,细风吹拂,俪如惬意地伸伸胳膊,不自觉地笑了。
她生于唐武宗会昌三年,三岁进林府,过了今年,她就十八岁了,十五年的时光,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一挥。
“俪如,想甚么呢这样出神?”陈妈妈早已习惯了这样称呼她,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尊称、也没有多余的礼节,这样母亲般亲切地称呼姓名,比叫“你”好多了,俪如很喜欢,这让时常感怀自己身世的她多少有些安慰。
“没甚么,只是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情来,我三岁进林府,一晃十五年了。”
“是啊,我回到长安,回到公主身边,也有十五年了。”
俪如道:“哦。我倒忘了,妈妈是会昌五年回京的。那林妃嫣小姐的父亲不也是那一年回来的么?”
陈妈妈道:“正是。”
俪如问:“何以你们,会选在那个时候回京呢?”
“那个时候,京中即将发生大的变故,我们才会回来,等到会昌六年,迎立光王”陈妈妈忽然觉得自己多嘴了,马上又收住了后面的话。
俪如道:“哦?京中即将发生大的变故?您远在天边,怎会知道京中之事?莫非”联系之前的蛛丝马迹,俪如大胆地问:“那兴风作浪之人,就是你们自己?”
陈妈妈倒吸了一口气,惊讶眼前这个小女子的智慧,一个苦心隐瞒的惊世秘密,是由许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