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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人站在两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位,请随我们来。”
顺着小径前往山中,约莫过了一两刻,路边果然出现了一块损毁的石碑。正如那农夫所言,此石碑只剩下底座和下面半截无字石,上面一大半则消失不见,观其断口,虽已年久,却仍旧能看出,此乃被人以内力一掌震断。
白轻墨和兰箫对视一眼,此石碑有将近两个巴掌那般厚,要将其一掌震断,即便是他们二人都无法随意做到,可见当初这发力之人武功何其深厚。
前面带路的二人,虽然并未回头,却也知道此石碑必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亦丝毫不避讳,解释道:“这石碑原本是我碧霄山的山牌,乃内宗第一届掌门亲自刻下,却在七十年前被岑掌门打断,当时掌门仅是内宗大弟子,后来继任掌门,本来有人提议将此碑重立,掌门却言此地即便无碑,亦是碧霄圣地,一宗之名并不因区区一石碑的有无而存亡,因此并未加以修缮。”
兰箫微微颔首,眸中有着赞叹:“岑掌门诚乃武林第一人。”
白轻墨再回头看了一眼那石碑,转过头来,注意道了那弟子口中之异,微微扬眉:“内宗?”
那弟子似是自觉失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几人笑了笑,道:“这些事,待会儿诸位见了掌门,便自有分晓。”
看来是要过迷阵了。
另一名弟子转过身来,立于石碑之后,将腰间的木剑抽出,在距碑座一尺之处直直地插/入雪地之中,没入剑身一半,一面解释道:“几位确实来得巧,正赶上申时一刻,此时进山时机最佳。”
白轻墨来了兴致:“怎么说?”
那弟子从木剑旁退开一步,抬臂指向西北方:“诸位可瞧见了二十步开外的那两株翠竹?”
几人皆颔首。
兰箫微微扬眉:“这竹子……”
那弟子一笑,道:“不错,这左侧的竹子生长的方向与其他的略有不同,此二竹一株朝南一株朝北,顶部相交,夕阳从下方四根枝桠相交处射/入,其枝冠则恰巧挡住两侧以及上方三分之一的阳光。”然后指向前方十步之外,“再是此竹,诸位若从此处观察,便能发现其中段分枝拦住了下方三分之一的阳光,此时只有中间巴掌宽的日光可至此处。”目光落在那木剑上,“随后便是木剑。我内宗所有剑柄皆有二弧一洼,将此段阳光从中分为两半,而最终能够落在石碑底座上的,仅有如此两豆日光。”
白轻墨朝着那石碑看去,只见那底座后侧有两个极不起眼的小洞,那被剑柄分开的两束夕照恰巧落入那两个洞中,轮廓大小分毫不差。
“我们内宗子弟以往上山皆在申时一刻,下山皆在寅时三刻,正是此理。”那弟子转过身,重新背对着众人,“诸位小心,请向巽位踏出半步。”
兰箫立即拉住白轻墨的手,几人跟着那两名弟子踏出脚步,脚掌甫一落地,周身景象便飞速变换起来。
“向坤位踏三步。”前面带路的身影已经瞧不甚清,但依旧能清晰地听见声音传来。
周围场景飞快变换只见残影,身体犹如在空中旋转腾挪,兰蝶奇道:“你们卡在这样玄妙的时机入阵,那万一是阴天呢?”
问完便觉得身边的轩羽瞪了她一眼,然后前方那领路之人的声音便传来,甚是清和有礼:“若是几位在阴天前来,我们自然会带着诸位走另外一条路了。震位七步,兑位七步。”
兰蝶自知失言,不该打听人家宗内事务,吐了吐舌头,也立即跟着迈出步子。
最后一步落下,四周景象犹如霎时被打断,几人的脚步终于落在了实地上。
“这是……”白轻墨微愕。
他们此时已经离开竹林,身处山腰。满山的白桦林光秃秃的,山地上积雪极厚,几乎要没过小腿,而前方不远处,却是干干净净的一大片开阔的山地,没有树林,积雪亦被清扫至路边,那是随着地势而建的成片楼宇,隔着眼前的树林,还能隐约看见有影影绰绰的白袍人影。
前方带路的两名弟子领着四人出了白桦林,指着那边的楼宇道:“这是我们碧霄内宗清修之地,但掌门并不居于此地,几位仍需上山。”说着指着楼宇边上的一条石阶山路,“普通弟子不能随意登顶,因此我们无法再为诸位领路。诸位从此地即可上山,岑掌门在山顶茅屋中已恭候多时了。”
兰箫看了那沿着山壁而建的陡峭山路一眼,对那两名弟子道了谢,目送他们离去,然后转向白轻墨:“看来我们尚未来晚,走罢,岑掌门必然知道很多我们想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玉钩斜路近迷楼
人间有巅,巅在碧霄。
这是在花费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到达山顶之后,四人脑中同时浮现的一句话。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碧霄之所以被称为碧霄,其山之高,其景之伟,世间之最。
山巅极冷,寻常无任何弟子居住,常人若无深厚的内功护体,亦抵不过这割肉侵骨的寒风。积雪深厚,无人清扫,仅有山风吹席,自山腰处往上的石阶沿着山壁建造,再向上已无阶可踏,几人仅能凭借轻功,在山壁上借力腾飞而上,终于在即将登顶之时,攀及一段陡峭的石梯。
此时已是戌时,夜幕黑沉,下弦月悬挂在夜空中,置身云端,银河更加寥廓清晰,繁星闪烁,脚下皆是轻薄的云雾缥缈,如灰色的轻纱一般悠悠浮动,还有那绵延起伏的山影,和那山谷幽壑、万丈深渊。
树影憧憧,自石阶向左,有一小径通往山体凹陷处,自成一方露台石洞,枝桠雪影掩映之下,露出一角茅屋。
四人登上石台,看向那清朴的木屋,纸窗中透出晕黄的烛光,门扉前,一人静立寒风中,望见几人拨开树丛走近,缓慢地抬步上前来。借着星月余晖,可模糊地看见那人容貌,那一双眸子仿佛蕴含百川,却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有世外风骨,是岑柳无疑。
男子走上前来,道:“祖师父已等候几位多时,你们跟我来。”
白轻墨和兰箫对视一眼,跟着岑柳进入木屋。
屋内烛火明亮,炉暖茶香。
一白须老者闭目假寐,趺坐于茶几旁,听见木门打开以及紧接着的脚步声,缓慢地睁开眼,转过头来,一双眼眸似是蒙了一层淡淡的阴翳,目光依次落在白轻墨、兰箫、兰蝶和轩羽四人身上,然后静静地收回。然而,那触及其目光的四人则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那双蒙着阴翳的年老的眼睛,仿佛蕴藏着无数江海,浩瀚而广博,风霜刻印成网,一层一层地埋在他的眼底,那是岁月沉淀的痕迹,没有一丝犀利尖锐之意,却是无可抵抗的平和。
白轻墨下意识地看向岑柳。后者正往矮几中央的烛台中添油,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外面冷,进屋坐罢。”
木门“嘎吱”缓缓关上,岑风、岑柳、白轻墨和兰箫分别坐在茶几的四个位置上,兰蝶和轩羽则在一旁等候。
蜡泪顺着烛身滑落在烛台中,“哔剥”一声轻响,灯花轻轻地爆开。
岑柳给几人沏上热茶,对着兰白二人淡淡地笑了笑:“为何不说话?许久不见,我以为你们有很多话要问师祖呢。”
兰箫亦一笑,看向盘腿坐在右侧的岑风:“确实有很多,因此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老人慢慢地喝了一口热茶,瞧见了兰箫投过来的目光,那刻印在脸上的一丝丝皱纹皆有着和蔼之色,开口笑了笑,声音苍老却和善:“今夜时间还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说。”
****
“何人闯阵?”
二人的身影甫一出现在树林外,一小队白衣弟子便手持火把飞快地围上前来。当先一人踏前一步,对二人做了个揖,脸上神色却甚是严肃:“二位擅闯我碧霄山,可有掌门之命?”
二人其中一名女子走上前来,怀中抱着一只浑身白绒绒的小狐狸,冷冷一挥袖:“内宗的弟子真是好出息,连老娘都不认识了。”说着就要出手硬闯。
“柳前辈莫要冲动!”站在其身后的一名白色锦衣男子连忙拦住了那就要出手之人,走上前来对那些弟子作揖,“诸位师兄弟切勿慌张,我是北堂寻。”
来者二人正是日夜兼程从碧落教赶往碧霄山的柳非烟和北堂寻。
那领头的弟子将火把略略靠近,就着火光终于看清了北堂寻的脸,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北堂少主,今夜掌门命众弟子戒严,因此要仔细盘查。敢问这位是……”说着又看向在其身旁的柳非烟。内宗所有弟子都知道,北堂少主不懂奇门遁甲,要上山必须有人陪伴,而此人与少主一同上山却安然无恙,必然是其破阵而入。
北堂寻道:“这位是柳非烟柳前辈,是掌门亲传弟子。”
那人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岑少主的……”说着便见柳非烟狠狠地瞪过来,连忙止住了话头,“弟子方才多有得罪,请前辈见谅。”
柳非烟丝毫没有跟这些人寒暄的意思,直接问道:“我们二人可是第一批上山的?”
那弟子回答道:“除了前辈和北堂少主,碧落教主和沉月宫主已于今日下午申时上山。”
北堂寻颔首:“他们来了就好。可有其他异状?”
“并无任何异常。”
“那就好。”北堂寻道,“今夜必须严加防守,若我所料不错,早则丑时,迟则黎明,魔宫必会攻来。”
“是。”
怀中的九夜“啾”了一声,柳非烟从袖袋里掏出两卷画像,丢给那领头弟子,道:“这二人分别乃现任武林盟主,临风山庄大公子韩子龙和二小姐韩雨微,若是见到这两人上山,不得阻拦。”
那人展开卷轴仔细辨认:“明白。”
柳非烟看向北堂寻,将九夜丢给他:“你留在宗内主事,事不宜迟,我立刻上山。”
语罢施展轻功自山崖边腾飞而上,片刻便已没入暗云之中瞧不见身影了。
北堂寻抱着九夜目送柳非烟离开视线,然后转头看向眼前众人,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子时过后,加派一班弟子巡山,所有弟子和衣就寝,时刻保持警惕。一旦山顶开战,务必配合掌门和碧落教主、沉月宫主组护宗大阵。”
“是。”
****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被世人追捧视为圣地的碧霄派,只不过是你们明宗凭空捏造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白轻墨看着岑风,眸中有着惊愕,又转向岑柳,“那么,北堂寻这个明宗少主,也正是你们说的外宗未来的宗主?”
坐在一边吃杏仁的兰蝶此时亦目瞪口呆,其手中的小碟落了下来,撒了一地的杏仁。
岑柳知道他们一时间接受不了,耐心地解释道:“明宗分为内宗和外宗,外宗在浔阳城内,内宗则坐落于碧霄山。你们上山来路过的那一片屋宇,便是内宗所在之地。”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给几人添了茶水,他继续道,“世人皆知明宗宗主即乃明宗之首,却并不知道,所谓的宗主,只是掌管明宗上下门徒琐事的,而其中更有内门,负责守护明宗一切机密,决断明宗一切大事,包括是否插手中原武林。现任宗主明秋元便是内门举足轻重的一员,而祖师父,则是内门之首,他才是明宗真正的掌门人。”
岑风继续道:“所谓的碧霄派,从未存在,有的只是明宗。当年魔宫针对我明宗来势汹汹,但祖上有训,明宗决不能过分曝光在世人眼中,但中原之困不可不解,因此捏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碧霄派,以此掩世人耳目。”
兰箫微叹:“难怪先前百里尊主扬言要向明宗复仇,原来碧霄山根本从未有过,当年与魔宫血战的,亦是明宗弟子。”
“她与明宗的恩怨,并非仅仅是五十年前那一场恶战而已。”岑风闭了闭眼,眉间有着沉重与悲哀,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痛苦的事情,“她与明宗的渊源不可谓不深,明宗养育她二十余年,这等恩情,她非但不报,反而做出有损师门威望之事……”
白轻墨脑中一丝灵光闪现,仿佛之前遇到的很多事情都被这一丝线索串在了一起:“养育?难道她是……”
岑风一叹:“不错,她是当年明宗内门三弟子,与我一同拜当年的掌门师父为师。她自小天赋异禀,就连我亦自叹不如,但她总爱钻研一些旁门左道之事,对巫蛊之术颇为精通,又遍翻我明宗功法古籍,却极少认真修行,直到后来闯入禁地,偷走了□□《大灭绝经》,便开始修习禁术,结果被师父发现。偷看□□、偷习禁术乃是重罪,按照门规,原本应当断其一身经脉囚于后山之中永世不得出,但师父念在多年的师徒之情上,废了她的武功,将她逐出了师门。”
“既然武功已废,那为何她却又今日这般可怖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