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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辰。用膳的时候思昭会叫上她一起,他已熟知她的口味,每每颇为殷勤地给她夹菜,这使得宫中关于帝后恩爱的流言越传越盛。永宁有意想要回避一二,思昭却全然不在意,还对她说“既是恩爱,还怕她们说么,孤听着就觉得很是顺耳”,那时一旁的宫女都忍不住发笑,永宁只有愈发窘迫的份。大景讲求含蓄蕴藉,而在思昭这里,一切都明白敞亮,永宁还不习惯,但思昭说时间久了会好的,直来直去,比藏着掖着来得舒服,情意若都埋在心里,无端地浪费。永宁对他这套理论也不完全理解,自然,这套理论现在除了让她总是害羞,也还没有发挥多少其他的作用。
礼尚往来,潜移默化之间,永宁也越来越熟悉思昭的习惯。譬如他无肉不欢、极为嗜辣,有一回吃烤肉,永宁尝试了思昭所用的蘸料,当即被呛得连声咳嗽、眼泪横流。思昭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难以抑制地大笑,永宁好容易止住咳嗽,向他怨怪道:“好辣!你就不觉得吗,还笑我。”思昭笑道:“习惯了,不然尝不出滋味。”永宁正欲说他奇怪,忽而想起,人若是太过疲惫,味觉就变得不敏感,吃饭的口味会变重,再想起勤政殿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和思昭少得可怜的睡眠,心中顿时雪亮。
她把这番道理解释给思昭听,再劝道:“你呀,吃得清淡一点,多休息。我父皇就说过,折子是永远也看不完的,还是身体比较重要。”思昭递了她一杯水,温言道:“早就习惯了,孤从小就是这样,身体不照样好得很,你不必担心啦。”永宁不依不饶道:“哪有你这样不知道惜福的人!身体好是幸运,要是因为这个就糟蹋自己的身子,早晚是会后悔的。”思昭讨饶道:“事情多得很,你总不能要我做昏君吧。”
永宁双目一瞪,没好气道:“亏你还是读过兵法的,事必躬亲,未必就是好将军,什么都有轻重缓急,所有的事情都要你来拿主意,要那些大臣是干什么的。”思昭笑问:“怎么,你皇兄就是那样?”永宁一时觉得这像是刺探,猛然变成一只防备状态的刺猬,“我不知道皇兄是怎么做的,不过他能抽出时间去陪太后、去读书写字画画,但大景的事情也没有因此乱了阵脚。单凭这个,他就比你要强。”
思昭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啊,听风就是雨的,孤随口问一句,又不是拿你当探子,这么警戒兮兮的做什么。孤答应你就是,只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急在一时,总要慢慢适应,你肯不肯等?”永宁揉揉脸,夹了些青菜放在他碗里,认真道:“好啊,那就从今天开始。这些都吃完,今天要在亥时之前回来。”话说完了才觉得有些暧昧,思昭为难道:“亥时也太早了。”永宁气道:“哪里早了,一天十二个时辰,给你七个时辰放在政务上,还嫌不够么。”话至此处犹觉不足,白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要是不答应,趁早也不要再进这扇门,子时之前我必定睡了,你别来吵我。”
思昭知道她是好意,也因她言语之中终于不加掩饰的关心而感到微妙的满足,故作无奈道:“怕了你了,不过孤忙起来是一向不看时辰的,快到亥时的时候,你让念蓉过来说一声吧。”随即低头应付碗里的菜叶。他知道永宁口味清淡,着意迁就着,这些菜尝在口中,实在味同嚼蜡,思昭把菜叶放在蘸料里一点,这才吃得下去,转眼见永宁正盯着自己,一副委屈的表情,好言道:“慢慢来,这东西也太清淡了。”
食物和作息只是第一步,浓茶一律改作了淡茶,晚间更变作八宝粥和芝麻糊糊,难得思昭都硬着头皮忍下来,可是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永宁传太医来讨教,弄了好些个安神的方子,照着熬药粥,等到能看出点效果的时候,十分□□已有了四五分了。高大的泡桐长出浅绿色的、毛茸茸的叶子,院里的迎春开出嫩黄花朵,细草抽出新芽,从靠近繁英殿的这边开始,一路蔓延开去,三五日后,出门便是喜人的新绿。思昭说往年的草木绿得没有这么早,大抵是今年炭火烧得足的缘故,还打趣说,这样算起来,春天是为她才来得早了。
既然天气暖起来,山间的积雪也已经消融,周康和金吾卫就要启程回大景去了。临行之前,思昭设宴相送,永宁自然也出席。成婚一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永宁身上的改变已是显而易见,甚至看在周康的眼里,大辽皇后的身份,比大景公主更适合她,也让她更幸福。宴会之上,永宁穿着杏黄衫子、水红长裙,长发绾作高髻,比先前添了一份尊贵、三分娇羞,她与完颜思昭坐在一起,这样看过去,是再合适没有的一双璧人,彼此夹菜,恩爱得无需遮掩。
周康很庆幸,董彦不必面对这些。即便他在,也至多得到永宁抱愧的眼神。董彦的牺牲因为永宁的幸福而显得卑微、荒谬乃至可笑,却也因此而真正有了意义。知道真相的人,要挣扎、要痛苦,不知道才是好的,他希望她真的永远不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疲劳会导致吃饭口味重好像是靠谱的,我是饮食清淡派,不过累得要死的时候也总觉得食物没味道。另外《钟表馆幽灵》里面,这一点是确认凶手的旁证。
子时是晚上11点开始,反正我一般睡得比这个点晚。
以及……唔,我真的有认真地考虑,这文要不要换个名字。欢迎各种建议。
☆、便胜却人间无数
开春后的第一件大事是春闱,与大景一样,辽国也有科举,只是进士选得要少些,三年一度的殿试,只录十几个进士而已。既然规模小,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比大景少了很多,时间也不长,七八日光景就都处理完毕。永宁不无惊讶地发现,应试者之中不乏汉人,与她从前的印象不同,这些甘愿为大辽效力的汉人,并非都是卖主求荣之徒,甚至真正简□□的,多是清正廉明之士。自然,大辽也与她所以为的大辽不同,她看到契丹人烧杀抢掠之外的面孔。两个国度,在彼此相安无事的岁月中,各自迎来暖春,都是安居乐业,都是欣欣向荣。
这让永宁想起,董彦曾经对她说过,如果抛开既有的成见去想,做大景人,未必就比做辽人更好,譬如大同府有重兵驻扎,官兵扰民的事情屡禁不止,永宁在往大同府的路上,见过从那边举家迁逃的百姓。听说那些百姓,有一部分迁到南方,更多的则是逃入大辽。彼时永宁就想,当一个国家逼得它的子民背井离乡的时候,它就永远失去了那些子民的心。不问缘由,无可逆转。不必引圣人之言大肆鞭挞,当此际,强加故土的羁绊比强加税负更困难,也更荒唐。
永宁渐渐认识到,她和思昭之间的对立,并不似想象之中分明。只要两国之间没有战争,他们就不会有解不开的矛盾。如果这和平能持续她的一生,那么他们有机会永远这样走下去。当然,这也意味着边庭不再血流成河,很多家庭可以团圆。
永宁这才懂得了那些主和朝臣的用意。他们未必没有私心,但他们也未必没有公心。天下太平,远比一个国家的威名重要,如果那些岁币能买来太平,不失为一桩划算的买卖。这个道理,想必董彦后来也想得明白——她惊觉自己已经能在想到董彦的时候足够冷静。
修缮完毕的昭阳殿中,永宁和念蓉一起调制香料的时候,和煦日光从窗子里照进来,空气中有微小尘粒,极为缓慢地在倾泻而下的光幕中起伏。袅袅香气在室内弥散开来,身处其中,便有十成的惬意安然。这里乍一看变化并不大,是经了念蓉的提醒,她才发现屋子似乎是小了一点。思昭让人在原来的宫墙内侧又加了一道墙,地面也如法炮制。两层地砖的空隙之处有蛇形的沟渠,青砖下侧贴有防水的瓷片,防止水汽四散。沟渠与外面一间偏殿相连,天气冷的时候,在偏殿中烧热水注入沟渠,水会从地下流经整作昭阳殿,再沿着沟渠流回那处偏殿。如此循环不息,殿中就会变得暖和起来。热水开始流入的地方是永宁的寝殿,最后流经的地方是一处不常用的暖阁,连这些地方都被想得周全。宫室的上方修了顶棚,使得房梁与室内也有了空隙,思昭说,用处未必太大,总是聊胜于无。她感念他的用心。
于是,这个先前被她想象成无间地狱的结局,其实有天国的面孔。安逸美好的生活、铁血柔情的夫婿,想来皆大欢喜,只是可惜了在那场雪崩中枉死的宫人。
永宁记得,古人诗中有一句“赋到沧桑句便工”,大抵不独诗赋如此,做人也是这个样子的。初出京城时候的心气、在大名府时候的悲悯,都被这好日子消磨了,于是现在的欢愉反倒显得羞于启齿、不敢见人。
思昭一直对后宫不太上心,每月总有一半是在繁英殿歇了,余下的再有七八天分给永宁、四五天分给月理朵,去燕哥那边是最少的。永宁和月理朵还算聊得来,时常去披芳殿找她说话,不过月理朵还有孩子要照顾,宫中的事情也多半要仰仗她处理,所以空闲的时间并不多。反正思昭会说汉话,永宁不打算再学契丹话,就有意无意地减少与燕哥接触,不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也实在是彼此拘束。空闲的时间里,她偶尔调香,偶尔给几个孩子做一点刺绣,更多的时间索性去读书练字,反正闲下来也是无聊。
相比之下,倒是念蓉的日子过得充实一些。从大景带来的宫人们,都交给她管束,这边思昭派过来的内侍,由一个名叫阿良的统领,阿良有二十岁了,从前与秋实一样,是跟在思昭身边的,也因此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会说汉话的内侍。他虽然年轻,处事颇有些本事,让念蓉省下很多心思。宫人们各自分工,大多是粗使,选出几个生得伶俐、礼仪也学得好的,跟着念蓉在身边服侍永宁,暂且定了三个人,分别叫做蝶茵、绮绣、梦荷,蝶茵最聪明,照念蓉的说法,这丫头生得也好,最不像个安分的,放在身边来得踏实,而绮绣与梦荷都不是多话的人,缄默灵巧,正是在宫中保全自己最重要的本事。
四月初的时候,昭阳殿外的桃花还开得很好。永宁时常在院子里描花样,到了晚上,若是思昭不来,她就比着花样绣些东西。这段时日,她给怀训绣了一身衣裤,花样用的是团福和云纹,用料颇为讲究,舍弃金线,而把明黄丝线剖得极细,既保证了看着富贵大方,也不怕硌到孩子。给和古和延寿的衣服也已经做好,都是绣的花朵祥瑞。尺寸是她让阿良去针线上打听来的,做得稍宽大一点,到夏天再穿,应该是合适的。她吩咐了绮绣,明天一早派人把东西送到燕哥那里去,披香殿她还是亲自拜访为好。
次日起来,简单梳妆之后,向阿良问了问思昭昨日的行止,得知又是忙了一整天,歇在繁英殿,阿良不待她再追问,已道:“陛下是子时二刻歇下的,今天卯时过半才起来,难得歇了将近三个时辰,公主放心就是。”因为“皇后”二字对她而言,更多是关于母后的记忆,所以她一向喜欢下人们称她公主。永宁没再细问早膳一类的事情,让念蓉派人去问问月理朵起来没有,就准备过去。念蓉笑道:“元妃娘娘可不比公主有福气,辰时之前一定是起来了的,这都将近巳时了呢。”永宁脸上一红,道:“你这丫头也来打趣我,春困秋乏还不成么。”念蓉替她整了整衣摆,道:“也是了,公主和陛下大婚才两个月,没有这么快的。”永宁这才明白她先前想说什么,抬手在她额心轻轻戳了一下,薄责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这种玩笑也能乱开的么。你再这样,我以后可不敢贪睡了。”念蓉便笑眯眯地赔罪。
披香殿外栽种的主要是冬青和白玉兰,远看颇为素净,走近了便有暗香袭人,同殿名很是相衬。月理朵与永宁一样,是平日不愿花太多工夫打扮的人,此刻一身湖水绿色的衣裙,襟袖间疏疏绣了几株兰草,头发也只用玉簪一挽,正执笔批复什么事务。她肤色极为白皙,手指几乎与象牙笔杆同色,从门外看过去,美得像画一样。饶是永宁在大景的皇城里见多了美貌女子,也不禁有一霎的恍惚——大景宫中,从无一人是这般风度。照他父皇的话说,神情萧散、林下风致,这样的形容,在大景只属于她那位在记忆中模糊了容貌的母后。
永宁及时遏止了自己的心思,没让人通报,径自进了门,向月理朵笑道:“姐姐这儿的玉兰开得真好,过会儿我要讨一枝回去。”月理朵见是她来了,让身边的侍女碧桃去沏茶,微笑道:“都没看见你进来,你稍等一等,我把这个批完了再与你说话。”而后匆匆写了几行字,托腮又看一遍,觉得妥当了,方才搁下笔,问道:“公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