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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管事,快,快点救少夫人,她快不行了……”
徐知恩闻言,脸色遽变。“少夫人在哪?”
“在城外山道边的破庙里。”
他立刻将她一把抱起,跃上马背。“先跟爷儿会合,抓紧我。”话落,他纵马狂奔着。
不过是眨眼工夫,他便在城北找到同样纵马在街上寻人的主子。会合之后,玉衡之和小弥共乘一骑朝山道上的破庙而去,徐知恩则去找卫子礼、玉巽之到破庙救人。
练凡张眼等待着。
那是很相似的感觉,她经历过一次,而此刻,她不禁问:“主啊……我是为何而来……为何而归?祢让我来到这里,到底是要让我历经什么苦痛?而尝到苦痛之后,得到的是什么?”
她问,没有人回答。
她不够聪明,没有解开疑惑的智慧,可是主啊,让她再见他一面吧……至少,让她好好的告诉他,她好爱他……他们是相爱的,如果她就这样走了,那个男人肯定无法原谅自己吧……
“可以让我再见他一面吗?”她问。
没有回答,而她的世界,黑暗开始降临。
第一次尝到死亡的滋味时,她是带着笑走的,因为她不要父母担心她,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归家而非消逝,可是这一回,她哭了……因为她见不到他,而她想要归家,是回到有他的家……
她启口,血水蜿蜒溢落。“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安然经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我归家……”
主啊,引领她归家,让她的魂魄可以穿越任何距离,回到他的身边。
再见他一眼,让她知道,他是安好的……主啊……
她张着眼,豆大泪水滑落。
她没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更没听到那声声急切的呼唤,更没看见那抹高大的身影。
在小弥的引路下,玉衡之来到破庙口,双眼锁着躺在草堆上的纤瘦身影。
她张着眼,就看着庙外,她的身边绽放着大朵鲜红牡丹……如此美丽而教他心痛。
“少夫人!”小弥冲进庙里,瞪着状似没有呼息的主子,不禁捂着嘴,无法动弹。
玉衡之缓缓踏进庙内,看着今生最爱的女人,两人四目交接,却只是冰冷的交缠,他的心头狠狠一震,麻感瞬间冲向脑门,再向前一步,他看清楚那绽放的并非牡丹,而是她血染的痕迹。
“练凡。”他轻唤。
她还看着外头,仿佛还引颈期盼着。
那失去生气的眉眼,像是一根针,扎进玉衡之的心窝,彻底抽去力气,让他无力地跪在她面前。
“练凡……”他轻柔地将她抱起,暖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我来了……我来了……”
她的眼睛还是张着的,泪水还温着,像还在等,却不知道她等待的人,已经来到。
“我不是故意要伤你……我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喉头抽得死紧,他不断地摩挲着她的脸。“我爱你,可我不能留下你,因为我要你活……我来了……练凡,看着我……”
他捧着她的脸,拉起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还紧握着。
“……她还活着。”他惊喜的抬头道。
小弥抹去泪,跪到身旁,看着主子还紧握不放的手。
他神色有些癫狂。“小弥,快,去外面等着,子礼和巽之应该也快到了,你去外头等着,别让他们找不到路。”
“是!”
但就在小弥起身的瞬间,老天像是故意戏弄他般夺走那抹乍现的曙光,练凡松开手,掉出只剩半个的白玉束环。
玉衡之瞪着,再看向妻子,她已闭上眼,滚落最后一滴泪。
瞬间,强撑的最后一口气,仿佛随着那滴泪消逝,他仰天嘶吼,胸口痛得像是爆裂一般。
“不!”
小弥见状,双膝跪下,放声大哭。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少夫人走,我不该答应……”她跪伏在地。“少夫人说她不是练凡,她不会受命盘影响……可是她……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玉衡之颤着唇,将妻子搂得死紧。
“我不该求老天让你回到我身边……我要你活……我要你活在这片天空下,就算永不见面都好,我只求你活……可如果我知道,结局不变……我宁可你是死在我的怀里,而不是孤零零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错的,是他……
他不该要她走的……他错了,错得离谱!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巽之和卫子礼、徐知恩赶到破庙。
三人一道下马,站在破庙口前,卫子礼转过头去。
“大哥……”玉巽之走进庙内,哽咽喊着。
他置若罔闻,紧抱着妻子。
“大哥。”他单膝跪在他面前。
玉衡之失焦的眸微移着。“子礼来了吗?”
“……你先放开大嫂。”
“她好冷……我要暖和她。”
“大哥……”玉巽之喉头抽颤。
“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他笑着,泪水滴落。“再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玉巽之握拳,热泪盈眶。
终章 归家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你已安然经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你归家……”
黑暗之中,她听到歌声。
那吟唱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就连歌词也不一样,但却像是缠着某种引力,不断地扯动她。
让她自黑暗之中走入光亮里。
模糊的视野中,她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床畔,手里像拿着一本书,不断地唱着。
他始终笑着,仿佛那书里写了多有趣的事。
他,好熟悉,但是要喊,却喊不出名字,而他的发乌黑油亮,束起的发上,戴着一只白玉束环,那束环中间镶着金,让那曾经破裂分离的鸳鸯再聚首,她看得怔忡。
而他的穿着怪异,少了一边袖子的长袍上,各色牡丹正盛开着。
突然,他开始咳,剧烈的。
那熟悉的声音,骚动着她的心,她不由得到他面前,看见的是没有血色的枯槁面容,找不到昔日的意气风发,更不见他笑得坏心眼的邪气。
“……爷儿。”她脱口喊道,自己疑惑着。
他却像是充耳不闻,继续咳着,直到咳出了血。
她瞪大了眼,心间的痛楚爆开蔓延,连结起她的记忆碎片想起他是她的谁,而他手中拿的——是她的日记。
“爷儿!”
听到唤声,她侧眼望去,小弥和徐管事冲进房内。
“爷儿,你要好生歇息,你要珍重……”徐知恩噙着泪说。
“没事,你们出去。”玉衡之哑声吩咐。
“大爷,你不能再不吃东西,你如果不吃东西,要是少夫人醒来,一定会生气的。”小弥劝道。
她皱起眉,视线往下,是不敢置信。
他……疯了吗?
他竟没将她下葬,而让她睡在床上……
“对,她肯定会很生气。”玉衡之喃喃自语着,忽地抹笑。“把膳食端来,我和她一道吃。”
她不禁滑下泪来。
是主让她再见他一面的?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想看见这样的他……而且他的身体怎会又转坏了?
此消彼长……她既然死了,他应该就要好了才对呀!
“大爷,你先吃,等少夫人醒来再要她吃就好。”
“不,她吃多少,我就吃多少,她不吃……我也不吃。”
小弥在他面前一跪。“大爷,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你别折磨自己……已经三天了,该将少夫人入殓了,你清醒一点,少夫人已经……”
“出去!”玉衡之低斥,“你跟我说,练凡不是练凡……她也说过,她是她的主将她带来我面前,就算她的魂魄暂时离去,也必定会归来。”
虽然荒诞他宁可相信,他只剩一丝希望支撑着。
主,如果祢真的如她所说的,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就求祢把迷路的她送回来吧。
“可是……”
“我不要听,全都给我出去!”
他要和她独处,看着她写下的点点滴滴,从字里行间里去寻找她的微笑,去找寻她没有埋怨的乐观和欢喜,还有偷偷藏在心里的情意……这是他的,他不和人分享。
“大爷!”
“出去!”
他万般怜惜地轻抚她的颊,收拢着她的发,一手牵着她,一手拿起日记,翻开她写下的歌词,唱着,“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这歌她唱过许多回,原来他都听在耳里,如今,这歌是他唱给她听,一字一句牵动她的魂魄,让她逐步地靠近他,她才发现,原来……主为她显露神迹,真的引领她归家,如今他一遍遍地唱着……在歌声里灌注了他的信念,是他加深神迹把她给留下,而他的病未愈,是因为她还活着……
这想法一上心头,她不禁抗拒着。
怎么办?如果此消彼长还存在,那么她的归来,不是要害了他?
可是不归来……他该怎么办?
主啊,为何给她如此两难的抉择?不,似乎无从选择,因为她的魂魄由着他的歌声牵引,她的魂魄渐渐不受控制。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你已安然经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你归家……”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浑身爆开难以言喻的痛楚,而他的歌声还在耳边,骚动着她的灵魂,存心让她走不开。
这人霸道得可恶,却又无比深情,教她万般怜惜,教她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感觉她的手指动了动,玉衡之一震。
他缓缓垂下眼,几乎是屏息以待。
一会,她的羽睫轻颤,他看见她皱紧眉头。
玉衡之瞪大眼。“来人……快叫子礼过来!快!”
在卫子礼的证实下,练凡清醒的消息传遍玉府,玉巽之得知消息,更是立刻回到府中。
寝房内,聚集数个人,只为目睹这死而复生的奇迹,然而古怪的是,练凡打从醒来,始终面无表情,也不说半句话。
“练凡,你得喝药,这样才会好。”玉衡之坐在床边哄着。
但她只是低垂着眼,默不作声。
“还是你不想见我?”他搁下药碗,哑声问:“你还在气我?”
她闭上眼,疲惫不已。
玉衡之静默半晌,苦笑道:“你不想看到我,我走,只留下小弥照顾你,好不好?”
话落,将落碗递给小弥,起身时却踉跄了下,幸亏玉巽之眼明手快将他扶住。
“大哥,肯定是你都不用膳,所以练凡生气了。”他顺势道。
玉衡之恍然,“对……好,帮我准备膳食,就摆在隔壁的暖房。”
“好、好。”玉巽之喜出望外,以眼示意小婉和冬儿赶紧去准备。
“走,我们先出去,让少夫人好好休息。”
玉衡之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都退出房门外,只留小弥一人。
她端着药碗,跪在床边,噙着鼻音道:“少夫人,你连小弥都不理吗?是不是气我去得太久……”
练凡缓缓张开眼,“小弥……你的额头怎么了?”她的额头结着痂,那伤像是这几天给磕撞的。
小弥闻言,泪如雨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倒是少夫人,你喝药好不好?”
“扶我起来。”
“好。”小弥将药碗搁到几上,轻手轻脚地扶起她,再端起药碗,却见她摇摇头。“少夫人?”
“你……跟他说,他如果不把自己照顾好,我再也不见他。”
“好,我待会就跟大爷说,你先喝药吧。”
“不,你先去说,然后……顺便帮我准备一份膳食,我饿了。”
小弥笑颜逐开。“好,我马上去处理。”
看着开心离去的身影,练凡低声道:“小弥,对不起……”她吃力的站起身,扶着床柱,一步步地朝书架走。
那天年盛中从暗道潜入,她记得就在书架边。
她摸索着机关,转动一尊玉观音时,果见书架往两旁退开,她走入里头,找到机关阖上了墙,走在黑暗之中。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走,毕竟她是如此渴望,与他长相厮守。
可是,她不能。
他的身体又出了状况,如此此消彼长,她早晚会害了他的……如今,她总算明白他怎能狠心将她推开,不是不爱,反而是因为太爱,太怕失去,一如现在的她,为了保住他,只能走得远远的。
最好是主能够马上把她带走……他虽会悲伤,但有很多人在,他很快就会走出伤痛的,一定会没事的。
走到尽头,她推开门。
小径通往后门,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后门无人看守。
她一步一趑趄,步伐踉跄,但还是强撑着走到后门,拉开门,头也不回,但才走了两步,便已无力地软倒在地。
她挣扎着要动,力气却像告罄,怎么也动不了,她只能悲怆地躺在地上低泣,直到后方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被人一把抱起,对上一双陌生眸子。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