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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对过路的商队,他们听见有人呼救,就一起搓了一根长绳将冷骆二人掉了上来。
一上来,那些商人看见他们的模样都惊奇不已。他们的样子现在和野人是一般无二了。骆风告诉他们,他是一个镖局的镖师,半个月前押镖从这里经过,遇上了强盗,抢了镖银不说,还将他们夫妻推入万丈深渊,幸亏,崖壁上一块突出来的大岩石救了他们。
商人们惊疑不定,又是叹息,又是佩服。他们送了些衣裳和食物给骆冷二人,又匀给他们一匹马,要他们快快回家去吧。
他们谢过商人,一路南行,沿途就听说北魏的军队已经势如破竹地攻到了建康。宇文卓的密函此时对他们来说是半点意义也没有,忽然之间自己用生命维护的东西只是废纸一张,多多少少令他们有些意兴阑珊。而因为这半个月的生死相依,他们的感情终于云开月现。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建康城救出乐云。于是,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建康。沿途,他们看见路上饿尸遍野,饥民成群。宇文卓并没有实现他的诺言,战争一起,谁也控制不来,他不能制止战争的蔓延。将战争的祸害减低到最小的状态,那只是人们一种美好的愿望。打起仗来,受苦的只有百姓啊,而且是毫无还手能力的百姓。
一路上,骆风沉默不语,冷无瑕担心地问:“你后悔救了宇文卓了?”
骆风摇摇头,宇文卓不领兵打过来,北魏自然还有其他将领。他只是不知道以后他和宇文卓再见面时又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几天之后,他们终于站在建康城外。
城门紧闭,城内戒备森严。城外是营帐幢幢,烽火连天。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宇文大哥吧。”骆风豪情万丈,他想让他看看,自己可不是那么容易丧命的人。
冷无瑕微笑着点点头。
他们昂然走到北魏大营的营帐前,士兵们多半都是认识他们的,也没人加以阻拦,他们都惊异地看着这两个人。所有的人都曾亲见他们跳下万丈高崖,居然还没有死?他们的心里更多的钦佩。
早有人通报了宇文卓,只见他一身盔甲战袍,威风凛凛地迎了出来。见到安然无恙的骆风和冷无瑕,他辨不清自己是惊喜交集,还是羞愧难当。
“宇文兄,别来无恙啊!”骆风抱抱拳调侃地说道。
“真是折煞我了,羞愧,羞愧!”宇文卓大笑着。他将骆冷二人延进帐内,命士兵速速备上酒菜,他要和骆风再痛饮一番,不醉无归。这一次,再不会互斗心机了。
第十章
建康城内,萧衍带着巫昭辰站在墙头,他观察着敌军的阵营,一时之间感慨万分。还没有多久以前,自己就站在那围墙外面向里观望,现在,却又是他站在墙头向外观望,就这样观望着,观望掉了自己的一生。难道,他的生命就是在这样的观望中度过去吗?一次战争,他和乐云之间造成这么大的仇恨。两次战争,还不知道要成就多少孤苦无依的人。那么,象他们这样的仇恨还将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去吗?想到这里,他一时意兴阑珊。
巫昭辰向皇上献计,与其死守城中,不如拼死一搏。他甘愿冒险深入到北魏大营中去打探敌情。
萧衍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当夜,巫昭辰换上夜行服,连夜翻过城墙直奔宇文卓的大营。他的心里已经打好主意,他要暗中仔细衡量衡量北魏大军和建康城内的兵力,好选择日后投靠的对象。他这一生的目标就是要享尽荣华富贵,如今,眼看着梁武帝也和齐和帝一般就要日落西山了,他怎么能不为自己早早做好打算呢?
他在暗中仔细观察着宇文卓大营的军备状况,心中暗叹着,如果建康城等不来救兵,它就等着重蹈齐国的覆辙吧。即使,陈霸先能顺利赶到,那也不是一个好惹的果子,赶走了北魏的军队,梁国也是引火烧身了。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这样想着,他好整以暇地现出身来,马上有士兵呵斥着问:“什么人?”
“我是建康城中的侍卫统领巫昭辰,特来向宇文大将军献计求降的。”巫昭辰朗声说道。
守卫小声地交谈了几句之后,其中有一个人折转身走了,大概是去通报去了吧。巫昭辰耐心地等待着,他相信自己的实力,每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都不会愿意失掉他这么一个得力助手。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而洋洋得意着。
正在帐内把酒言欢的骆风一听说巫昭辰在外求降,他“蹭”一把站起来,这次来建康,除了救出乐云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巫昭辰报仇,没想到他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冷无瑕暗中给骆风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冲动。这里毕竟是宇文卓的地盘,且看宇文卓是如何对付他再说吧。
他们二人的神色,宇文卓看在眼里,他轻声问道:“怎么?骆兄弟与这个侍卫统领有仇?”
骆风就把上次中毒去北魏找寻忘忧草的原因说了一遍。宇文卓大怒,平时他最憎恨的就是奸诈的小人,如今,他居然还敢来投靠他?如果他收留了他,那且不代表他自己也是同样的奸诈小人了?
他拍着骆风的肩说:“哥哥曾经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一笑置之吧,今天,我就送你一份大礼。巫昭辰既然来到了我的营帐中,就断无让他跑出去之理,你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吧!”
骆风赞道:“我就知道哥哥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上次的事情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各为其主,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们还是好兄弟。”
冷无瑕的眼眶湿润了,如果乐云也有这样的胸襟,她的生活是否就比现在要快乐得多呢?有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一生都为它所牵引,执着于一念,苦苦不愿醒来。
巫昭辰在帐外等了老半天,仍不见宇文卓出来,他的心中泛起隐隐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不对劲,然而他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看见骆风和冷无瑕伴着宇文卓亲热地走出来后,他才明白自己的这步棋走得有多么臭。但是,他仍想作拼死挣扎,他相信,只要他对于宇文卓来说还有用,他就不会让自己那么快就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要试一试。
他大声对宇文卓说:“将军围了建康城这么久,却久攻不下,难道一点也不着急吗?”
宇文卓大笑着说:“着急,我怎么能不着急呢?皇上下给我的命令,我无法完成,我当然着急,但是,我再着急也不会信任一个反复的小人。将军难道忘了,你追杀我的时候,我宁肯丢了性命也不背叛主人,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最瞧不起叛徒的吗?”
果然,巫昭辰定睛一看,眼前的宇文将军正是被自己追杀了千里的那个北魏大将。早知道有这样的渊源,说什么他也不会到这里来了,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怎么样,再给你一次机会,和我单打独斗,如果这次你还能赢,我保证放你走。”骆风抱着拳,猫戏老鼠似的看着巫昭辰。
巫昭辰暗自盘算着,与其在乱军中被砍死,不如与骆风一个人独斗,或还有几分希望。
他们拉开架势,象两只斗鸡一样互相对视着。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巫昭辰也明白这次自己撞在他们手中是再难有活命的机会了,他象一只濒临疯狂的野狗,狂吠着做最后的挣扎。但是,他又如何是骆风的对手呢?上次比试本来就已经是他输了,只因为骆风一时大意中了他的圈套,这次又怎么会再给他使诈的机会呢?
看着巫昭辰软软地倒在自己脚下,骆风才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宇文卓命令士兵们将巫昭辰的尸体挂到旗杆上去示威,然后拍拍骆风的肩膀说:“我们再进去继续接着喝怎么样?”
骆风还来不及回答,这时,他们看见城中忽然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在黑夜的战场上看来,格外的惊心动魄。
“怎么回事?”宇文卓皱着眉头问帐中的军师。萧衍到底在搞什么鬼?这时候起火意味着什么呢?
“将军,”军师沉吟半晌,仔细地看了看火起的方向,最后,他极其确切地说,“那是梁都的粮仓。”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粮仓?真是天助我也!”宇文卓对天狂笑着。城中的粮食一断绝,不用他攻城,只需好好的围他个十天半月,饿也饿死他们了,哈哈哈哈!
冷无瑕担忧地望着那片火光,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兆。她大惊着,语无伦次地对骆风说:“你看,你看,这火会是谁放的呢?”
话一出口,她和骆风已经早已了然了,除了乐云,还有谁会在这时候对萧衍落井下石呢?那么,乐云的处境实在堪忧啊。
他们辞别宇文卓,穿过梁国的封锁线,直接进入到皇宫内苑里去。整个城中一片混乱,百姓哭天抢地,那可是全城的粮食中心啊。没有了食物,叫这一城人吃什么去?纷纷嚷嚷中,谁也没有去注意他们两人,他们趁乱摸进慧景宫,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冷无瑕随便找到一个宫女模样的人,问慧景宫里的人去哪里了?她想了想才说,余妃娘娘可能会知道。
他们又急急忙忙折到绣景宫去找余妃,不知道为什么,冷无瑕的心里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余妃一看见他们已是吓破了胆了,知道他们只是来找乐云的,忙说皇上将乐云安顿在行猎别宫。
冷无瑕这才和骆风一起赶往行猎别宫。
在行猎别宫的乐云怔怔地望着那血一样的火光,心里五味陈杂,辩不出悲喜。她的恨意忽然找到一个宣泄的缺口,得以释放出来,她的整个人都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支持,变得虚无飘渺起来,她捉不住自己了,她只想飞,在九天万物之间自由自在的飞翔。
从昨天起,禄儿就被她打发走了,那只是一个无辜而善良的小女孩,她不想连累她。现在,整个行猎别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冷清,但安静。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她了,她终于获得了心灵的平静。不再彷徨,不再惆怅,然而,她为什么又如此的若有所失?人生为什么充满了这么多的矛盾和困扰?但是,她累了,在这解不开的纠结和牵缠之中,她选择了放弃,临走之前,她还是为她深藏的仇恨找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够了,她做得已经够多了!是可以离去的时候了!
她打开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那是西域一个喇嘛送给她的,据说是剧毒,起初她是因为好玩才带着身边,后来,这小瓷瓶就成了她隐藏的武器。有好几次,她都想把瓷瓶中的粉末送到萧衍的嘴里去,但是她总是办不到,现在好了,原来她才是它的归宿。
她一仰头,将小瓷瓶里的粉末一滴不剩地倒进口中。瓷瓶滴溜溜地落到地上,滚了几滚,又依恋在乐云的脚边不肯离去。
乐云惨淡地一笑,原来你也和我一样,总是恋旧的。哥哥,我替你报仇了,粮舱的那把火是我烧的,我成了千古罪人。但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呢?哥哥,为什么呢?
火势越来越凶猛,照着乐云逐渐涣散的双眸,既然恋无可恋,不如随风而去。然而,她似乎看见了什么,熊熊火光里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他们向她飞奔而来。她摇摇晃晃的,但她仍感觉出了,其中一个人是冷姐姐,那是冷姐姐。
乐云拼命想迎上去,然而她却摔倒了,她迈不开步子。
冷无瑕一把抱住她,摇撼着她,她虚弱地一笑,说:“冷姐姐,别摇我,我好晕。”
冷无瑕噙着眼泪,查看着乐云的伤势。好不容易,她才从千丈崖捡回了一条命,死神的威胁怎么又跑到乐云这里来了呢?她们姐妹还没有好好聚一聚呀,为什么,她总是迟了一步?
骆风捡起乐云脚边的一个小瓷瓶,拿在鼻前闻了闻。那是一种剧毒的毒药,只可惜连他也分辨不出是哪一种毒,当然更是无从下手医治了。
“这样吧,带到我师傅那里去看看。”骆风建议道。
乐云的神色越来越迷糊,她的头也越来越沉重。从她握紧的手中缓缓飘下来一张纸。
冷无瑕将纸条小心地捡起来,那上面题的是一阕晏几道的词:
坠雨已辞云,
流水难归浦!
遗恨几时休?
心抵秋莲苦。
忍泪不能歌,
试托哀弦语,
弦语愿相逢,
知有相逢否?
冷无瑕和骆风面面相觑。不明白乐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急切地来到了他们面前。从粮舱一失火,他就知道是谁干的了?他本来以为她的不忍心会让她就此收手,却没料她的报复对象从他一个人身上转移到了全建康城老百姓的身上,她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了。
要不是因为他是皇上,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