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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缡格格-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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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顷刻间,苍黑的天际劈出一道银白色的闪电——
  “轰!”巨吼般的雷鸣像上天对他的回应。
  连老天爷也生气了吗?
  她在斥责这段荒唐的兄妹恋吗?
  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雨水顺势滑落他的脸庞,他额上的青筋暴起,浓眉凝着一团化不开的愁思,挺直背脊,伫立在雨夜中,任雨水打痛他的躯体,他也不愿屈服。
  入夜,寒气侵凌,黄叶飘坠,梧桐更兼细雨,淋湿了葫芦架下蟋蟀的叫声。
  桌上的饭菜,她动也没动,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前的景物。
  珍缡思前想后,心里又酸又苦,如饮毒鸩、如嚼黄莲。她不怪额娘,只怨苍天捉弄人。
  穆妃一进来见她又绝食抗议,幽幽叹了口气。
  “唉,你这何苦呢?天底下男人这么多。”
  “额娘,如果教你和父皇分开,你愿意吗?”珍缡背对她,反问。希望母亲能将心比心。
  穆妃却漠然以对。“我和你父皇是明媒正娶,和你们的儿戏不同。”
  “我已经想开了,如果额娘肯让我搬回竹香斋,我不会再和胤礼牵扯下去,毕竟我们是兄妹,永远不可能有结果。”尽管割舍不下,但迫于无奈,她仍得放弃。
  “你终于想清楚了。”穆妃展露欢颜。“很好,这才是额娘的乖女儿。”
  “额娘是答应女儿回竹香斋?”她想确定似地反问。
  穆妃犹豫了一下,仍不放心。“我还是得观察你一阵子。”
  “我保证……”珍缡急了,她一心想获得自由。
  穆妃打断她。“除非十六阿哥接受了皇上的指婚。”今晚她特地去见皇上,游说皇上下旨。
  十六阿哥一天不成婚,她就一天难以心安。
  珍缡感到一阵昏眩,四肢无力。
  “珍缡,你怎么了?”穆妃惊慌地扶住女儿。
  “额娘……我不要胤礼娶别人……”她虚弱地呢喃。
  “天啊!你在发烧呢!”穆妃触摸到她滚烫的肌肤,惊吓地传唤御医。
  第三章
  荷花池边丝丝垂柳,连续几日的豪雨,把晴空擦得一尘不染,脚下的小草还沾着雨露。
  宫女通风报信告诉十六阿哥,珍缡格格病倒了,这使胤礼于烦难之中,又添了一层焦躁。
  他反复衡量着得失,绕着荷花池徘徊了两个时辰,仍然举棋不定。
  正在冥思之时,潇湘阁的燕妃梳着高高的旗头,靓妆艳服,但却垂头丧气地走来。
  胤礼既然遇见了,免不了要施礼问安:“燕妃娘娘吉祥。”
  燕妃的眼眶却噙着泪水,神情哀怨。她正从皇上那儿回来,皇上因为国事繁忙,又叫她回去潇湘阁。
  她得皇上新宠不到三个月,皇上就开始对她冷淡,教她如何不难过。
  “十六阿哥,皇上真的那么忙吗?”她忍不住问。
  胤礼怔忡半晌,回答她:“皇阿玛日理万机,很是辛苦,还望燕妃娘娘包容体谅。”
  “唉,皇上妻妾成群,他年事已高,而我……我才廿出头啊!”她难忍独守空闺。
  “就算潇湘阁再大再舒适,奴仆成云,可有什么意思?我真后悔进宫。”
  还以为飞上枝头当凤凰,哪知一切只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华而不实。
  “你不要这么说,皇宫里有许多嫔妃,你可以去找她们打发时间。”胤礼劝她。
  她凄楚地一笑。“皇上的嫔妃个个排斥我,我如何和她们相处?她们和我争宠都来不及了。”
  其实燕妃得宠的时候,目中无人,得罪了几个妃子,口耳相传,大家都不爱搭理她。
  胤礼不明白这些,对于年纪轻轻就进了宫的燕妃颇感同情。父皇的确不该拈花惹草,年纪那么大,又纳了一名妃子,葬送人家的青春。
  “倘若是我,我就不会三妻四妾,我只想娶一位妻子,这样就不会有纷争了。”胤礼表达自己的思想,殊不知他专一的性情,深深博得燕妃的青睐。
  燕妃刻意展现楚楚可怜的姿态,欲博取他的怜惜。
  “能够嫁给十六阿哥的女子,真三生有幸,不像我和嫔妃们共侍一夫,终日愁烦。”
  她黛眉深锁,举袖拭泪。
  胤礼见她一样是为情所困,像是天涯沦落人,激发了他温柔的潜质。
  “燕妃娘娘如果寂寞,可以去逛逛买卖街。”
  “买卖街”是宫里学着民间市井小民聚集而成的市,集里面有糕饼铺、绸布庄、酒楼茶肄和贩夫走卒摆摊叫卖。
  是为了让宫中的妃子、格格排遣寂寥而设立的。
  燕妃美目一亮,她进宫三个月,虽然听过买卖街,可是宫中太大,她有时还会迷路,加上宫中嫔妃姐妹没人愿意带她引路,她一直没有机会去。
  “我没有去过,你能陪我一起去吗?”燕妃期盼地问。
  “当然可以。”他胸无城府,答应了她。
  两人欣然前往。
  御街两廊下,今天有新的奇术异能进宫表演,也有歌舞为戏,百家争鸣,这些人全是宫女、太监打扮而成,也学着百姓吆喝,招客人,可是却完全不用给钱。
  燕妃大开眼界,心情放轻松,渐露笑容。胤礼的温文儒雅,彬彬有礼深深掳掠了她的芳心。而胤礼却单纯的不自知,他以为他只是陪伴她调剂心情,却替日后埋下了重重危机。
  珍缡忽染重疾,虽然宣召太医诊治,却是医药无效,每况愈下。
  穆妃娘娘忧心如焚,如坐针毡。
  宫女喂格格服药,格格又如数吐出,病恹恹地躺下。
  她根本是不想活了,存心想自残,了结余生。
  女儿的倔脾气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完全丧失求生意志。穆妃痛心疾首,却仍不肯让胤礼进来看她。
  因为这一切都是胤礼害的,若不是他,她们母女也不会反目成仇,她永远无法谅解他。
  皇上、皇后也来探望,赐珍贵药材,命令御医一定要治好珍缡格格的病。
  胤礼在慈馨宫外枯等好几个时辰,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明白为何穆妃不肯让十六阿哥进去。穆妃只道十六阿哥的本命和十七格格犯冲,但这不成道理,恐怕另有隐情,但穆妃又不说,皇上也无暇多问。
  挫败而回。胤礼在承和宫借酒浇愁,憔悴失意。
  “十六阿哥,别再喝了。”虞嬷嬷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心疼。她是胤礼贝勒的乳娘,当年严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严妃死后,她一手把胤礼拉拔大,一生云英未嫁,视胤礼为己出。
  胤礼对她这个乳娘也很尊敬,承和宫都是她在总管。
  “奶娘,你最明白我和珍缡的感情,你不要劝我。”胤礼目眶赤红,对乳娘并不隐瞒。
  虞嬷嬷叹着气,摇了摇头,十六阿哥再这么消沉丧志下去,也不是办法。
  当年的秘密,她是不是该说出来?
  可是她实在害怕,因为兹事体大,一旦说出,就是欺君之罪,她项上人头恐怕不保。
  看胤礼和珍缡如此真心相爱,如果她永远不揭开真相,那么待她死去,就无人知晓,这一对有情人将会一辈子痛苦。
  虞嬷嬷陷入挣扎、矛盾的漩涡,几番思量,欲言又止。
  “十六阿哥,其实……你和珍缡并不是……”
  胤礼睨了睨了她一眼,自嘲冷笑:“我们是一对苦命鸳鸯,珍缡说的,我们一定投错胎了。”
  虞嬷嬷惊愕地瞠大眼眸,呐呐地道:“你们……怎么知道?”她会错意了。
  胤礼紧握着酒杯,恨不得捏碎它,发泄所有怨气。
  “为什么我们会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们不该是的……”他神情痛苦,如万箭穿心。
  虞嬷嬷镇定地道:“事情不到最后关头,你不要太绝望。”她言外意有所指。
  “珍缡若死了,我也会陪她一起下黄泉,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胤礼悲观地说。
  “十六阿哥万万不可!”虞嬷嬷惊恐万分,深怕十六阿哥真的会为爱殉情。
  胤礼却认真地道:“到时候再请奶娘将我们合葬。”他已经万念俱灰。
  虞嬷嬷整个人震慑住,事情怎么会到了这步田地?
  一句半明半暗的残月,几颗欲显欲灭的疏星。珍缡格格此刻就像随时会从夜空坠落的流星,她的喉间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手帕。
  “珍缡,你不要吓额娘啊!”穆妃面色惨白,那手巾上怵目惊心的血渍,教她看得魂飞魄散。
  “额娘……求求你……让我见胤礼一面,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珍缡气衰力竭,病入膏肓。
  穆妃见女儿如此执着,深情不悔,她不禁动摇了。
  “求求你!额娘……我快不行了……”珍缡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握握穆妃的手腕,然觉得喉咙一阵紧缩,她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珍缡,你怎么了?”穆妃神情紧张,急切地转头向宫女说:“快传御医。”
  “不用了……我已经回天乏术了……”珍缡气若游丝地阻止,还是一心冀望临终前,能见他最后一面。她不断地哀求母亲。“额娘,我就要死了,为什么你那么狠心?不肯成全我!”她好哀怨!
  “额娘不准你死!”穆妃焦灼地,声音暗哑,终于应允。“想要见胤礼,你就得活下去。”
  珍缡的眼神露出希望的光采,她的眼圈已一片塌陷阴黑,似乎真的离死期不远。
  穆妃怎么承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不得不妥协,只要能挽回珍缡的性命,其余的,她都不管了。
  “把十六阿哥叫来。”她平静地道。
  “是。”垂侍的太监公公立刻奔出慈馨宫。
  珍缡喜出望外。“谢谢额娘……”
  “你先好好躺着休息,待会儿不要说太多话,我怕你身子受不了。”穆妃流露出慈母的光辉,其实她这么做,全是为了女儿。
  珍缡听话地合上眼,聚气凝神。
  不一会儿,十六阿哥狂奔而来,虞嬷嬷也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珍缡!”胤礼扑向卧榻。三更半夜,太监忽来急禀,说是十七格格命在旦夕,要求见他最后一面,他简直吓坏了。“你来了……”她止不住滚下成串的泪珠,相思成病,她憔悴得不成人形。
  胤礼一只手握住她的柔美,一只手爱着她消瘦的面颊。尽管男儿有泪不轻弹,在这情感崩溃的一刻,他落泪了,颤声道:
  “你不可以死……如果你不在世间,我活着也没意思。”
  她幽咽地道:“这世上容不下我们两个,我活着也没用,老天爷还是会拆散我们。
  不如……我早死早投胎……下辈子……也许我们还能结为夫妻。“
  珍缡的话重又挑起穆妃的隐忧,穆妃悲从中来。
  “你若抛下额娘就是不孝,枉费我这么疼你,你是这样报答我的吗?”想不到她把胤礼找来,女儿还是一心求死,真是教她失望透顶。
  “穆妃娘娘……”虞嬷嬷从背后搀扶住穆妃摇摇欲坠的身子。她对穆妃有一分愧疚,如今见她遭受到这种打击,虞嬷嬷更感到罪孽深重。
  “虞嬷嬷你也是自看着十七格格长大,你帮我劝劝她。”穆妃心力交瘁,连日下来苍老许多。
  “我……”虞嬷嬷面有难色,内心徨。
  珍缡此时发出浊重的咳嗽声,感到呼吸困难,快喘不过气来,警告着大限将至。
  “珍缡!”胤礼和穆妃失声大喊,面色骇然。
  虞嬷嬷见状,冲口而出:
  “格格你不能死,你和胤礼贝勒不是亲兄妹。”
  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憾着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珍缡顺了顺气,像是浮木上了岸,发出微弱的声音:“虞嬷嬷,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虞嬷嬷胆怯地说不出话来,她全身都在发抖。藏了快二十年的秘密,她一直守口如瓶。
  穆妃抓住她的手,不容许她退缩,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奶娘!你说话啊!”胤礼也紧张地逼问她。
  虞嬷嬷知道纸包不住火,她巍颤颤地道:
  “其实胤礼并非皇上的亲骨肉……”
  穆妃全身紧绷,厉声喝:“说清楚!”
  “奴才当年做错了一件事,请穆妃娘娘原谅!”年迈的虞嬷嬷扑通跪地,涕泪纵横,娓娓细说当年……
  康熙十四年,两宫嫔妃同时怀孕,又同一天临盆。
  宫女们忙进忙出,有的端脸盆、有的奉绵巾。
  房中不时传来两名妃子的哀嚎。
  承和宫里的严妃娘娘抢先生下子,虞嬷嬷把刚出世的小格格,抱给严妃看。
  “为什么是个女的?”严妃大失所望,不过她早就计划偷龙转凤,无论如何一定要是个阿哥。她吩咐道:“快,把那个男孩抱出去给皇上看。”
  “那小格格呢?”虞嬷嬷看被褓中的女婴。
  “连夜送出宫去。”严妃狠心道。
  “娘娘……”虞嬷嬷裹足不前,浑身颤抖。
  “不要三心二意,以后等我当上皇后、太后,少不了你一份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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