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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都出去,君无戏言,十七格格可以等,人家煜阳贝子可不能等。”燕妃向皇上进言,媚波流转,康熙听了直点头。
“对,燕妃说的对,这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你们就别再说了。”
“阿玛!”珍缡还要再力争,却被额娘拉住衣袖。穆妃深知康熙的个性,不喜人家忤逆他,她莫可奈何地把女儿带出潇湘阁。
珍缡回到竹香斋,就忿忿不平地甩开额娘的手,指责道:“额娘,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呢?你们这样会误了我的幸福的。我看这件婚事八成是燕妃娘娘搞的鬼,父皇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说一句胜过我们十句。”她好不甘心。
穆妃叹着气,方才看见皇上宠爱燕妃的模样,她也柔肠百折,虽然已习惯皇上喜新厌旧的个性,但是多年的夫妻之情,仍让她心痛。
“燕妃得宠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冷落她了。”穆妃安慰自己。以往的经验,只要有一批翠袖罗裳的年轻秀女进宫,皇上就会转移目光。
“那个燕妃有一次还跑来我的竹香斋欺负我,她喜欢胤礼,得不到他,就找我出气。”珍缡忍不住向母亲诉苦:“我要不是怕皇阿玛误会胤礼,早就向皇阿玛告状了。”
“有这回事?”穆妃燃怒,震惊道:“燕妃是宫里的娘娘,她怎么可以这样?实在大胆大妄为了。”
“就是啊!燕妃仗着皇阿玛宠她,什么都做的出来。”
“这种不知羞的女人,皇上怎么会宠幸她?”穆妃气愤填膺。
“皇阿玛是老眼昏花了……”珍缡口无遮拦。
“嘘!小心隔墙有耳,你皇阿玛是一国之君,再怎么不是,你也不能批评皇上。”穆妃严词纠正她。
珍缡瘪瘪小嘴。“那我的婚事要怎么处理?”
“你先沉住气,我再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穆妃困扰地沉思。
白云慵懒地飘浮在蓝天,秋风飒飒,珍缡有气无力地趴在贻兰亭的栏杆,眼皮子似乎又要合上。
她打了一个呵欠,伸伸懒腰。
“怎么这阵子特别想睡?”她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可是总觉得睡不饱。
以前的她精力充沛,不注重睡眠,现在却不同了。奇怪了,她是不是有病?
眼见婚期一天天逼近,她搜索枯肠,无计可施。恐怕等胤礼打完胜仗返回时,已是枯鱼之肆,来不及救援了。
不管了,大不了她跷婚嘛!就算宫中会人仰马翻,皇阿玛会大发雷霆,她也绝不能上花轿。
胤礼出征己经一个多月,日子过得好慢,她何时才能见到她?
“胤礼,我好想你喔!你有没有也在想我?”遥望天际,不禁泪湿衣襟。
不远处,虞嬷嬷端来冰镇莲子银耳汤,十六阿哥临行前,交代她没事的时候,常到竹香斋看珍缡,替他照顾她。
“格格!要不要喝点甜品?”
闻声,珍缡连忙拭泪转身。“谢谢你,虞嬷嬷。”
虞嬷嬷是胤礼的奶娘,就像他们的亲人一样。看见她,珍缡的心底升起一股温暖。
她坐在亭子的鼓凳上,一口、一口慢啜着甜汤,不知为何,胃底一阵翻搅,从喉间泛出酸液,她难过地抚着心窝,朝地上干呕。
“恶——”吐完之后,她脸色苍白,额上泛着冷汗。
“格格,你怎么了?要不要紧?”虞嬷嬷惊慌失措,忙为她拍背顺气。
“我也不知道……”珍缡心悸道,有一种惶恐的念头正迅速爬升……她的月信尚未来潮,难道会是……
“是不是我煮的莲子汤不清洁?才会害你吐出来?”虞嬷嬷自责地道。
“不,不关你的事。”珍缡此刻不知该忧亦喜。
她的手轻轻地按在腹部,微妙的感觉在心底衍生,那一夜的初尝禁果,令她难以忘怀,而她竟然就在毫无心理准备下,有了他的骨肉。
虞嬷嬷不知情,关心地问:“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不、不用麻烦,我进屋里休息一下就好。”毕竟她还是云英未嫁的闺女,这种未婚有子的事,她羞于启齿,尽管虞嬷嬷是胤礼的奶娘,可她还是不敢告诉她。
珍缡心慌意乱地走回自己的绣阁,因为日子一久,她的肚子会隆起,就瞒不住所有的人,她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宫里吗?
胤礼人在关外,她没有办法和他取得联系,这和皇上赐婚,无疑是雪上加霜。
种种难题,压得她的心头沉甸甸,几乎快喘不过气。
天啊!她该怎么办?
月黑诡静,北风猎猎。清兵御营中,烈炬如画。
十六阿哥坐在豹皮椅,军师和猛将左右站立,御案上摊着一张行兵图,帅将三人神情严肃地研究着对敌之策。
“现在噶尔丹已经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困守在飞龙谷,可是照道理而言,他们应该弹尽粮绝,为何不见士兵饿死?”副将疑惑地说。
军师轻摇蒲扇,智谋过人地道:
“飞龙谷地处险要,山壁如刀削斧劈一般,十分陡峭,易守难攻,想必他们已做了最后的防备,在山谷中大量囤积米粮,再加上山中本来就有泉水和野果,就算待上一整年,也不至于饿死。”
胤礼一听,浓眉蹙紧。为了能早日回去和珍缡相聚,他卯足全力清剿叛族,若是还得在飞龙谷外等上一年,那真愁煞人。何况清军也有不少兵士有家室,他们一样归心似箭,日子一拖久,恐怕士气颓靡,若遭突袭,会溃不成军。
他做出重大决定。“明日午时,咱们兵分二路,包抄飞龙谷。”
“对,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副将附议,在地图上指着行军的路线。
“十六阿哥千万不可贸然行事……”军师恐慌地想阻止。
胤礼却一意孤行。“再等下去,等于是给敌人喘息养兵的机会,我们只要小心山势,一定可以将噶尔丹的族人一网打尽。”
肆虐的漠风在山谷中回荡,卷起的黄砂粒教清军睁不开眼睛,和敌兵交战时,吃了暗亏,无法神速前进。
胤礼箭衣蟒袍,坐骑大宛宝马,上高山如履平地,他骁勇善战,擎着一柄大刀,一路所向无敌,只身领先杀进飞龙谷。
山岗西面,副将领着一支军队,攀藤附葛地爬上去。攻其不备,弯弓搭箭,“咻咻!”射向敌军。
噶尔丹的士兵如倒栽葱般倒下,清军喊杀连天。
进入谷中的胤礼却被四面八方的迷雾困住,好似落在井圈子里,脚下满地荆棘,他看不清,宝马便被缠住,蹄子动弹不得。
他只好跃下马背,跌跌仆仆,提高警觉地走着。
想不到这山谷聚集了作战的天时地利,怪不得噶尔丹按兵不动,就是想引君入瓮。他有些后悔没有听从军师的建议,多观察地形、敌情,现在处境这么危险,稍不留神,恐怕就成了山中亡魂。
可是为了痴心等候他的珍缡,他绝对不能出事。
“爱新觉罗·胤礼!纳命来!”突然从密长的芒草间窜出一道人影,暴出喝语,一把长剑如疾风骤雨扫向他。
在茫雾中,他吃力地应战,眼睛较不适应,对手似乎是噶尔丹的世子,招招狠毒,硬是把他逼退到残垣断蝶处,他的足靴踩到一坨流砂,蓦地陷了下去。
他惊觉后头是无路可退的山崖,拼命挥剑,保全性命。
可是噶尔丹的世子存心致他于死地,步步不肯放松,扬身一个飞旋腿,把他踢落山谷。
“啊——”胤礼翻落而下,底下是万丈深渊,刺藤划破了他的衣袖,他慌乱地想抓住任何树枝,却勾不着,身子迅速往下坠,被湍急的河流载走……
清军副将赶至看到这一幕,莫不惊呼:“十六阿哥!”却也来不及挽住胤礼,眼睁睁地见皇子命丧悬崖。
“可恶!”清军化悲愤为力量,团结一致,把少数的噶尔丹余孽铲除,获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他们的主帅却已功成身亡,为国捐躯了。
众将士立剑于地,单膝跪下,哀悼十六皇子,莫不吸涕掬泪。
第五章
在慈馨宫中,穆妃娘娘邀爱女一同用膳。珍缡却掩饰不了害喜的症状,频频捧心呕吐。
“你有喜了,是不是?”穆妃脸色难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珍缡只有含泪点头,跪求母亲。
“额娘,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很想留下他。”
“你疯啦!今后你要在宫中如何立足?堂堂的十七格格未婚有子,闲言闲语你受得了吗?皇上肯定会把你逐出宫去!”穆妃盛怒、激动地道。
珍缡抽抽噎噎地哭泣,可怜兮兮。终究是亲生的女儿,穆妃不再苛责她,却是更加头痛。
如何解开十六阿哥的身世!如何让皇上退婚?如何求皇上接受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这更是天大的难题。
若发生在寻常百姓家,这事就好解决了,然而他们偏偏是皇室的成员,皇上丢得起这种险吗?
穆妃长吁短叹,盯着珍缡尚平坦的小腹,这块肉能瞒多多?
“穆妃娘娘、珍格格……”虞嬷嬷顾不得上了年纪的一把老骨头,急急忙忙奔进来。
“虞嬷嬷,什么事那么慌张?”她们神色一凛。
虞嬷嬷一边喘息,一边把听来的消息说给她们知道。
“边关传来捷报,咱们打了胜仗……。”
“真的?”珍缡欣喜若狂,她很快就可以和胤礼相聚,不用担心赐婚的问题。
但往下的却是令她如遭雷击电灼的噩耗——
“可是……十六阿哥他摔下山崖,遍寻不获,恐怕尸体被狼狗给衔走了。”虞嬷嬷声泪俱下。
“不……”珍缡在一瞬间被打下永不翻身的地狱,她承受不了这种椎心的悲痛,晕厥过去。
“珍缡!”穆妃搂着不醒人事的爱女,摇晃着她的身子。虞嬷嬷连忙帮忙把格格的娇躯扶上绣榻。
“这个打击对她来讲,实在太大了,可怜的孩子……”虞嬷嬷伤心地哭着。
穆妃在心中盘计着,既然十六阿哥死了,为了女儿的将来,只有逼她如期嫁进简亲王府。虽然这么做太过残忍,但是事至于此,只能说是他们缘分浅薄,无缘结为夫妻,怪不得她。
清兵已班师回朝,依然不见胤礼平安归来。
珍缡哀莫大于心死,她愈来愈消瘦,终日以泪洗脸。难以相信她深爱的人已不在世间,永远难以相见。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让他去,战功彪炳有何用?能比得上一条宝贵的性命吗?
她痛不欲生,几次想寻死解脱,却不忍腹中的胎儿陪她一起丧命。
这未出世的孩子,是胤礼唯一留给她的。
在夜的最尽处,与黎明交接时,偶尔她会梦见他,迷蒙地看到床边仿若站了个人,以温柔且痛楚的眸光在抚慰她,似乎要她坚强地活下去。
她艰难地伸出手要勾住他,他的身影却缓缓远离,消失在晨雾。
从恶梦中惊醒,她免不了悲恸万分,哭肿了双眼。
往后的日子该何以为继?
这一日,穆妃捧着一碗褐色的药汁,神色诡异地跟她说,这是安胎药,要她乖乖喝下。
珍缡心生疑云,因为母亲从不关心她肚里的孩子。怎么会亲自煎补药给她喝,又不差遣宫女代劳?
“我不想喝。”她推却着,面无表情。
“不喝的话,胎儿会营养不良喔!来,乖……”穆妃费心哄骗她,硬把一碗药凑近她的嘴边。
“不要嘛!”珍缡紧闭着唇瓣,不让一点点苦药渗进嘴里,甚至挥掌将药碗打落,褐色液体流了满地。
穆妃急促之下,脸色骤变,阴沉地逼她就范。
“你今天不把胎儿打掉,就不要怪我和你断绝母女关系。”
“额娘……你为什么那么狠心?这孩子也是你的孙儿,你不能剥夺他生存的权利。”珍缡泪流满面。
“珍缡,你的眼光要往远处看,你还年轻,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这个孩子会让你身败名裂,留下他没有好处,你何忍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皇上又会允许你养大一个私生子吗?你冷静想一想,现在打掉胎儿,你可以重头开始,十天之后,简亲王府的花轿就要来迎娶你了,千万不要让孩子误了你一生啊!”穆妃对她讲着一篇大道理,爱之深,责之切。
“十天之后,花轿就要来迎娶了?”她陷入震惊,悲痛逾恒的她忘了成亲的日子,想不到事情迫在眉睫。
“额娘见过煜阳贝子了,他相貌堂堂,举止谦和,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你嫁过去之后,他一定会善待你的,也许日久生情,你会爱上他也说不定……”穆妃苦口婆心地劝她。
“不……不会了……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她喃喃地,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母亲的话滔滔不断,如嗡鸣般震着她的头壳,她的脑海盘旋着胤礼的脸孔,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他们的孩子。
现在她已别无选择,只有和命运赌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