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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看着訾槿,露出慈祥的笑容:“婆婆看出来了,你虽是记起了訾吟风的全部,却还没有想起其他人。你若全记得便不会如此的慈善了,他们欠你和纳蓝家的太多太多了,婆婆定会给你一一讨回来。”
“可我并不想报仇……我只是想过点普通的日子……爹爹也曾为自己犯下的催终身后悔……爹爹吃了那么的苦,也不过是要求一个人的原谅……他曾经放弃了那么多那么多……还有什么好恨的呢?……也许他们和爹爹一样都是有苦衷的。”訾槿眸光闪烁,眼中隐隐有泪光,身上那凌人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妪见訾槿松了口,眼中的笑意加深。她缓缓地走到訾槿面前,抚摸着訾槿的长发:“他们没有错,那你呢?你有什么错呢?你忘记了吗?你对鱼落信任无比,她不但日日给你下毒,更抢走你心爱的人。若非訾将军舍命将你护在怀中,你焉有命在?你可知道訾将军的右手为何寸寸骨折?……那时我发现你二人之时,訾将军将你紧紧地护在怀中,怎么也拉扯不开,若非将他的手骨一寸寸地捏断,怕是到死他也不会放开你。
你对那独孤郗徽一心怜惜,他却对你处处虐待,后来不惜用你的性命换取一个不认识的人,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还有那个西乐长公主,你对她千依百顺,他不但骗了你四年,更是将你骗去了辰国。为了给他那痴傻的哥哥治病,不惜喂你吃了惜魄寐魂,日日抽取你的鲜血。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是拜那司寇两兄弟所赐。
你须知道,訾将军虽已身中阴毒,但若要好好压制,许还能活上几年。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是谁将你推落山崖,是谁在山崖之上见死不救,才让訾将军早早地离开人世?
你在月国被囚禁四年虽是失了自由,但是并没有人真的要伤害你。你想想自从你出来以后,又有谁曾真心待你?你对那司寇郇翔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他呢?他又是怎么对你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还是不想记得?想要逃避?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恨吗?真的一点都不恨吗?!”
訾槿眼眶通红,死死地垂着头,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隐隐发抖。良久后,她抬起头看向老妪,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婆婆说该怎么做?”
老妪微微一笑,慈祥地摸着訾槿的头说道:“好槿儿……婆婆必定将你所受的委曲一一讨回,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
夏日清晨的空气有些薄凉,未央湖的荷叶上满是露水,浅淡的荷香飘荡在空中。司寇郇翔安静地坐在流然亭栏上,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他单手握着一支粗糙的木簪,眼神飘忽,空洞的神情,望之令人心碎。
安乐王小心地蹲在司寇郇翔的身旁:“哥……都坐了好些天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好吗?”
司寇郇翔缓缓地抬起眼眸,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人:“找到了吗?”
安乐王含笑说道:“哥莫要担忧,没找到并非坏事,说明她一定没事,哥……让御医给你看看手好吗?这手再不治,定要废了……手若废了……她会心疼的。”
司寇郇翔抬眸看向湖心,不再说话,只是那只握住簪子的手,却又紧了紧。
“哥,你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坐在这又有何用?她根本不会知道!哥……这样好不好?你医好手,咱们便去找她回来,到时哥想怎么补偿她都行。哥的手已经脱臼那么些天了,难不成哥非要让它废了才行吗?才够吗?”安乐王攥住司寇郇翔的那只毫无温度,没有知觉的手。
司寇郇翔目视着湖心:“废了……也好。”
安乐王猛然抱住司寇郇翔的腰:“哥,不要再自责了,不要再内疚了,不是你的错的,不是你的错,是你的手脱臼,是你的手脱臼了才没拉住她,不是你推她的,不是你不管她,不是你不想抓住她,不是你的错,哥什么也不知道,哥什么也不知道,是乐儿……是乐儿一直骗了哥……是乐儿……”
司寇郇翔垂下头,抚摸着安乐王的脸:“乐儿,年岁也不小了,该是出宫建府的时候了,上次他们给了哥几幅画像,哥看着还好……”
“哥……你真忍心将我赶出宫去吗?”安乐王抬眸,定定地看着司寇郇翔。
司寇郇翔细细地理着安乐王的发:“你若不想出宫,便在宫中住着。乐儿的年纪早该纳妃了,哥给乐儿找个好女子,也能疼爱乐儿一生。”
安乐王的狭长的眸子渐渐地冷了下来:“哥是嫌我麻烦了吗?哥是嫌我拖累了吗?”
司寇郇翔嘴角轻勾,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哥怎会嫌弃乐儿呢?哥是怕……哥是怕,若一日哥不在了,乐儿会孤单……”
“哥怎会不在?哥怎会不在?!哥,小哑巴没死,小哑巴真的没死,有人看到她和訾吟风被人救走了,真的有人看到了。哥莫自责,哥莫这般,难道除了小哑巴,这世上哥就没有留恋了吗?况且小哑巴根本就没死,她会回来找哥的,她那么喜欢哥,她那么放不下哥。哥不要这样,哥不要这样,乐儿害怕。”安乐王紧紧地搂住司寇郇翔。
司寇郇翔愣愣地看着安乐王:“她……真的活着?”
安乐王点头连连:“真的真的,山下有个村民亲眼看到他们被人救上了一辆马车,想来二人该是没事。”
司寇郇翔慢慢地闭上双眸:“好……这便好……”声音微微哽咽。
“哥,你吃点东西好吗?你把手医了好吗?咱们等着小哑巴,寻着小哑巴,你不要这样了。只要她活着,咱们不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司寇郇翔慢慢地转过脸去,脸上露出一抹飘忽的笑容,银发随湖风飞扬起来:“如此,也好……乐儿退下吧,哥想自己坐会。”
司寇郇翔玉面迎风,发丝微动,白衣飘逸,笑容平静,仿佛忘了世间的沧海桑田,欲乘风而去。
安乐王心中惊到了极致,如今将她和訾吟风活着的消息说了出去,哥便没了牵挂和内疚,哥会不会以为她与訾吟风流落天涯便也算成全了他们的幸福,如若心中没了念想和牵挂,那哥……不行!不能这样……自己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怎就说了呢?不是想好不说的吗?
安乐王轻轻地握住司寇郇翔的伤手:“哥,让御医先给你看手吧,乐儿有很重要的事,还没告诉哥,若哥答应医手,乐儿便将知道的全部告诉哥。”
司寇郇翔转过脸来,脸上闪过惊愕:“她……出事了?”
“先医手。”
“乐儿……”
“先医手。”
“乐儿……”
“休想再套我的话,若不医手,便什么也不别说。”安乐王脸上满是恼怒,拂袖欲走,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叫御医。”
方老先生垂头站在流然亭内:“虽是耽搁了些时日,但关节的那层骨头尚未被磨蚀,老夫开了药方,皇上只要吃上七日便可大好。”
司寇郇翔轻轻动了下手腕:“多谢老先生了。”
方老先生抬首看向安乐王:“如今皇上已是大好,若无异变,便再不会如当初那般,老夫年事已高,当初王爷曾答应老夫……”
“不行!”安乐王脸色一冷,沉声说道,“虽说皇兄近来无异相,但不保以后不会复发,老先生还是多呆些时日来的好。”
方老先生脸色一变:“以前为皇上诊脉时,便知皇上天生异相,比常人缺少一脉,可方才诊脉之时,老夫发现皇上的脉已经恢复如常人一般,想来皇上当初缺的东西已是回来,若无异变绝不会复发!王爷迟迟不放老夫,所为何如?!”
司寇郇翔如玉的脸庞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恢复了……那她……”
安乐王瞬时脸色铁青,心中忐忑难平:“……既已如此……本王便准了老先生。”
方老先生无视脸色异样的两兄弟,半躬身离去,但眼中的喜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待方老先生走远,司寇郇翔手微微抖动着,他轻拉着安乐王的衣袖:“乐儿……”
安乐王猛然回眸:“你想问什么?”
司寇郇翔思索了一会,慢慢地收回手,闭上了眼眸:“没什么。”
安乐王心中满是恐惧,眼中满是恼怒:“你想问便问,别一副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当初若不是你对她百依百顺,怎会走到今日的这种地步!当初若不是你对她的一再谦让,她何止死在訾吟风的剑下,当初若不是你放权给她!她岂敢纳那訾吟风为君?!今日你摆出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你是再怪我吗?!你怪我又何用?若不是你一步步地走下来!何至今日!何至今日!”
司寇郇翔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紧紧地抿着苍白的唇:“乐儿……哥从未怪你。”
“你不怪我?可是我怪你!我怪你!你知道不知道!若不是你!这天下怎会一分为三?若不是你的纵容……也许她便不敢纳君不会死!她不会死,便没有今日的种种是非……我也不会……你心中对訾吟风有多恨,我便对你又多怨!……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恨谁怨谁……怎会走到了今日……怎能走到了今日这般绝地。”安乐王眼中满是怨毒,心中满是恨意。
司寇郇翔止住了身上的颤抖,缓缓地睁开眼眸,轻然一笑:“哥赔她一条命,可好?”
安乐王脸色大变,心中懊恼无比。他缓缓地转过脸来看向司寇郇翔,脸上已无任何情绪:“你想用死来逃脱,恐怕也太便宜了。我方才说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你不想听了吗?”
“不听了……如今怎么……又能如何呢?”
安乐王冷然一笑:“哥不听……怕也不行,还记得你的南儿吗?她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哥想不负责吗?”
“怎会?我从未与她……”
“哥清醒的时候是没有,但是一个月前,哥宠幸了尚为处子的南姑娘,敬事房记载得一清二楚。四名御医了联合诊脉,怀孕日期恰好是那几日,哥想抵赖不成?”安乐王坐到司寇郇翔身边,轻声说道。
“不会……怎会这般……我……”司寇郇翔眸中一片慌乱。
“哥是不想负责吗?哥还想让另一个女人为了哥重蹈悲剧吗?或者这个悲剧连带上哥的亲生骨肉?哥小的时候曾一度教导乐儿,大丈夫便该有所担当,哥是想逃了吗?哥想让那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父亲,还是想让孩子一生下来便和乐儿一般没了母亲呢?还是哥想亲手杀了那个孩子呢?”安乐王握住司寇郇翔的手,轻声问道。
司寇郇翔满眸的慌乱,被安乐王握住的手颤抖得厉害:“我并非不想负责,那时我不知……”
“哥,不是要惩罚自己吗?哥,不是想让自己痛不欲生吗?死,并非最好的选择,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生子碌碌地活着……生,不如死,才是哥最好的选择。”
司寇郇翔脑中一片混乱,他缓缓地闭上双眸,手死死地扣着石栏。
“乐儿马上就要做叔叔了,想想都开心,哥不喜欢吗?”安乐王玩着鬓角的发髻,明媚地一笑。
司寇郇翔蓦然睁眼,眸中含威冷厉慑人,直直地盯住安乐王:“乐儿的意思,朕……明白了,乐儿想让朕娶,朕便娶。乐儿如果觉得相互折磨来得舒服些,那朕便遂了乐儿的意思。”
安乐王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此,哥想通了最好。”
司寇郇翔猛然起身,一步步地走出亭子:“德全。”
德全公公躬身道:“奴才在。”
司寇郇翔捏着衣袖,沉声说道:“今夜……将梅兰荷竹四大宫女送去霞央宫侍寝。”
满面皱纹的德公公一脸难色地看着安乐王一会,回到:“奴才遵旨。”
安乐王愤然起身:“你想如何?!我的事还不需哥操心!”
司寇郇翔缓缓地转过头来,满眸的威冷:“朕想,乐儿还不明白……无论怎样,那人已与我司寇家的人,没了缘分。朕……虽没有资格再说保护,但从此后朕会好好地看着乐儿。乐儿执念太深,是时候拔除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如此……是想让我难堪吗?”安乐王满眸的羞怒。
司寇郇翔缓步走到安乐王身边,牵起安乐王的手轻声说道:“锦御告诉朕,安乐王隐疾大愈,月国回来的路上,乐儿洗了多少冷水澡?”
安乐王呆滞地转过脸来:“你监视我?!可那是我并非是……只是心思乱……锦御居然敢……待寝之事,我决不答应!”
司寇郇翔轻轻地捏了捏安乐王的手,缓缓撒开,满眸的威仪:“由不得你!”拂袖而去。
安乐王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司寇郇翔的背影,突然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袖:“哥自小便不曾勉强乐儿做任何事,哥……不疼乐儿了吗?哥……不要乐儿了吗?”
司寇郇翔僵硬地站在原地:“你自小好胜,一直与那独孤郗徽攀比。那独孤郗徽乃明媒正配,为她守身,自当应该,你却不然……司寇家子嗣单薄,乐儿莫再妄想下去。朕……也是为了你好,她和你一直只是陌路人,如今也已走到了末路。”
“你骗我!我和她怎会是陌路,怎会走到了末路,她一直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哥你妒嫉我才这么说是不是?你妒嫉我与她相伴四年才那么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