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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发力,令她感受到了一股疼痛,不得不松开了咬着唇的牙齿。
这张唇……脑子里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他眼底急速地掠过一抹阴鹜,然而很快又消失无踪。他垂着眸子看她,而她正皱着眉,警惕万分地盯着自己。
慕容弋挑起一抹淡淡的笑,顺着她的唇描摹勾画,仿佛把玩一件上好的瓷器。微凉的指尖滑过唇瓣,那滋味难以言表,像有千万只蚂蚁从脚底一直爬上心头,令她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今夜格外古怪,无论这副扮相还是这会儿的行径,她心底害怕,歪过头想躲,然而他两指上的力道更重,几乎到残忍的地步,痛得她再也不敢动。
“躲什么?”他欺近,声音很轻,像山间零落的叶,呼吸扑在她的鼻尖,又像是飞羽拂过。
他面上含笑,声音也轻柔,分明一副温雅无害的样子,反倒令人更加惶恐。沉锦干咽了一下,正想着说些说话,他却又开口了。
“朕很好奇,你究竟有多厌恶朕?”他的笑容暖如冬阳,眼底却是霜寒雾重。他碰她一下,她就会露出这样嫌恶的神情,却能在面对另一个男人时露出那样羞涩真挚的笑容,他在暗中无声无息地看着,每一瞬都像是能在心口上钻一个窟窿。
“……”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她一愣,那一刻似乎没反应过来。
她不说话,他的笑容却一寸寸褪了下去。他想起那在无数个夜晚里令他痛不欲生的梦魇,冰凉的冷箭,沾着剧毒从他的身体里穿心而过,上一世若不是她,他慕容弋怎可能落得那样的结局?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慕容弋的手缓缓地往下滑动,抚上她白嫩的脖颈,白皙滑腻的触感,像是婴孩,令人爱不释手。
上一世他栽在一个人女人手里,难道这一世还要重蹈覆辙么?既然不能得到她,就只能在她毁了他之前,先下手为强。
怒火翻涌,来得有些诡异。其实他早便知道她喜欢白泊奚,早便知道她会按照白泊奚的计划刺杀他,这个蠢丫头,那日她在他的茶中下毒,那样做贼心虚的嘴脸,以为能瞒天过海骗过他么?可不知为何,他此时仍旧气得浑身发抖,气得想一把捏死她。
他眼中戾气乍现,五指扼住她纤细的喉咙,徐徐收拢。
脖子被他狠狠掐着,她感到呼吸变得困难,求生的本能令她抬起双手,试图掰开他的大掌,嗓子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来,“君上、君上做什么?”
他要杀她么?疼痛愈发地剧烈,她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必定是撞见她同司业了。如果是这样,那她就不感到奇怪了,如果换做她是他,必然也会毫不犹豫地了结一个威胁自己性命的人。
多悲凉,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短命的人,才刚刚走到云端,转瞬便要跌得粉身碎骨。只是可惜,她不能完成皇父交予的任务,辜负了司业的苦心,更可惜,她不能在临死前杀了慕容弋,不能让他陪葬……
陪葬……陪葬?脑子有了刹那的清醒,她忽地一惊,她怎么会想让他跟着陪葬!
这时慕容弋却忽地松开了五指,他眸中是冰雪天地,扬手狠狠一甩,她本就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因硬生生跌坐在泥地里,捂着心口一面干咳一面大力喘气。
他吸一口气合了合眸子,再睁开时已经平静如死水。漠然俯视她,傲然得像看一只蝼蚁,面色漠然:“朱沉锦,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朕的耐心,究竟自恃什么资本?”
待沉锦缓过气,再抬头时看见的只是他的背影,在夜色里愈来愈远,渐渐再看不见了。阎王殿前走一遭,虽然死里逃生,她仍旧惊魂未定。脖子那块仍旧很疼,居然疼得她眼眶里莫名其妙就盈了泪珠子,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浸入泥土,消失不见。
她恍恍惚惚地站起来,眼前一花险些又栽下去,勉强扶住一旁的桃树站稳。风吹叶动,寂静的夜里枝叶婆娑摩挲生响,抬眼看四周,隐隐可见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透出难言的可怖。
她摸了摸脖子,暗啐了自己一声没出息,揩了一把脸提步朝前,将将绕出桃林,视野里居然踏进来一双素白的男靴。
“……”她愣了愣,顺着那靴子往上看,待看清那人的脸孔不禁惊呼了一声:“驸马?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令姚乾之清俊的面容浮起一丝尴尬,未几方道,“臣是随长公主来的松风园。”
她一愣,自己其实并不是问这个,他似乎有些误会,因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深更半夜的,驸马怎么不在宫里歇着?”
姚乾之启唇一笑,仰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道,“今夜月色这么好,岂能辜负?”
差点忘了这是个闲野成性的人,那么大半夜出现在桃花林附近也不足为奇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怀疑,她接二连三同这个驸马偶遇,天下怎么会有么巧的事?
此时又见姚乾之又道,“这么晚,娘娘怎么也只身在此地?”
听他这么问,她心中的疑虑也打消了,既然姚乾之事先不知她在此地,兴许真的只是巧合了。沉锦别过头去并不正面回答,只身淡淡一笑,“驸马也说月色好了,怎么只有你一人能出来看么?”
他的目光顺着皇后上下看了看,只见她的裙袍上站了泥土草叶,看起来狼狈不堪,自然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口里却只是道不敢,面色恭敬地朝她揖手,“臣只是不知娘娘也有这等的雅兴。”说完朝她前方看了眼,问道:“娘娘要回寝宫么?”
她颔首,“出来有些时候了。”
姚乾之因道,“山林中不比宫里,娘娘只身一人恐有不测,臣送娘娘一程。”
她略皱了皱眉,朝他摇头说不用,“驸马醉心月色,我怎么好打搅呢。”
“臣一介凡夫,再好的景致也不是臣能留住的。”姚乾之着藏青色长袍,几乎能与夜色融为一体,唯一双清瞳灿若星辰,他探手往前,笑道,“娘娘请。”
百般推辞终不抵盛情难却,沉锦不好再拒绝,只能干笑了一声往前走。驸马从身后跟上来,始终不敢同她离得太近,只不近不远地跟着,两人一路无言,徐行了半晌,前方不远处便是绿熏殿了。
驸马驻足不再往前,只是朝皇后弓腰揖手,恭谨道,“臣恭送娘娘。”
沉锦侧目看一眼远处没有火光的宫室,自然明白姚乾之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来。三更半夜的,若是被人撞见皇后同驸马在一起,绝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她含笑一点头,“多谢驸马了。”说罢谨慎地看了眼四周,这才提了裙摆匆匆往殿门走,拉开门闩旋身跨进去。
亲眼见皇后入了绿熏殿,姚乾之方略松了一口气,侧目看了眼暗处一直跟着他们的人影,沉声道:“去向君上复命,乾之不负重望,皇后娘娘已平安无恙地回了寝宫。”
☆、第四十三章
方才有外人在,只能拼命强打精神,合上宫门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沉锦顿时觉得疲累不堪。
绿熏殿里静谧无声,甚至是有些许死寂,她感到古怪,在宫里伺候的奴才,向来都是容易惊醒的。夜太凄冷,禁宫里多的是难以安眠的主子,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睡死,久而久之便都睡眠浅了,今夜倒着实奇怪。
夜风吹过,扫过脖子根,呼啦进一股子冷气,冻得沉锦一个寒噤。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仍旧抽着疼,疼是好的,至少让她感到脖子还在,自己也还真真切切地活着。想起那双寒意彻骨的眼,慕容弋俯视她的眼神,几乎让她生出自己是个死人的错觉。
今晚出了这样的事,她很彷徨,不知将来该怎么办。他知道了她同白泊奚的事,也知道了她要刺杀他,那他会如何处置她呢?那时在桃林中,她原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她脖子,可他却没有,为什么?
她从未见过慕容弋那样愤怒的模样,但是奇迹般的,自己居然活了下来,为什么?
没由来的,脑仁儿里一阵钻心地疼,她闭上眼发狠地去揉捏太阳穴,尖锐的指甲扎在皮肉上传来阵阵刺痛,好一会儿头疼渐渐平息,她徐徐睁开眸子,眼底盛满莫名的凄怆,使力扶了门柱站起来,双脚像是灌了铅,沉重得不像自己的。
突然很累,累得什么也不愿去想了,她拖着疲软的身子走进寝殿,跌坐进软榻里,连衣裳都来不及脱下便闭了眼。
浑浑噩噩的一整晚,她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沉浮,时而面对慕容弋,时而又是在大梁,她是个十岁的孩子,伏在慈家的膝头,慈家的手温暖柔软,拂过她的发,一下又一下,时而又看见大梁春令时节的百花,桃红李白,迎春满枝,随风微摆……
次日辰时许醒来,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将身上沾了泥土同草叶的衣裳换下才唤人进来。宁毓还伤着不能下地,一众宫人由寿儿领着入殿来,她朝她们看过去,只见几个姑娘俱哈欠连天,一副困倦得不行的模样,心下不免奇怪,蹙眉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昨儿晚上没睡好么?”
寿儿揉了揉酸软的肩背,伸手给她顺了顺发,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奴婢也不知怎么了,大清早起来老犯困,明明昨儿夜里睡得挺沉的啊……”
她闻言眉头越皱越紧,忽地想起昨晚司业曾潜入她的寝宫,难道……难道是他给绿熏殿的宫人都下了迷药么?思及此她心头生出几丝疑虑,在她的印象中,司业一直是个读书人,擅琴棋书画,斯文儒雅,可昨夜里她又亲眼见到他飞檐走壁……怎么他又会功夫又会使药么?
正纳闷儿,又听寿儿那丫头惊乍乍地叫唤起来,指着她的颈项道:“娘娘的脖子怎么了?”细细一看,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白皙柔嫩的皮肉上横亘着五道青紫的指痕,看起来格外狰狞而醒目。寿儿吓坏了,颤着声儿道:“这是指痕?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么对您?”
此言一出一室俱寂,一众丫头又惊又疑,纷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皇后看过去……然而入目的只是绣了金线的衣领子了。
沉锦面色微变,匆匆拉高了领口将脖子整个遮盖住,侧过眸子狠狠瞪了寿儿一眼,斥道:“本宫看你昨晚上睡糊涂了,哪里来的指痕?”说完朝她递了个眼色,“还不继续给本宫梳头?”
寿儿的脑子不及宁毓好用,可好歹是在皇宫里呆了近十年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然有。见皇后这样的反应,她登时回过神来,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能这么对主子下狠手,又能令主子不敢声张的人,天底下就只有一个……
她抿了抿唇,歪着头将眼底的泪水往肩膀上蹭了蹭,笑了笑,“是奴婢眼花,奴婢眼花了,娘娘别生气。”说完便不再开腔,拿着篦子认真替皇后梳头。
沉锦从镜子里看着寿儿,书由书快电子书为您整理制作那丫头微垂着头,眼底红红的,一副想哭又不能哭的神情。不由心头叹息,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略想了想,又探首在首饰奁里看了看,皱眉问屋子里的其它宫女:“你们看见本宫的琉璃耳坠了么?”
一众丫头登时一愣,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说没有。
她眉头深锁,故作焦急地拍了把膝盖,“坏了!那耳坠子是长公主送的,弄丢了可不行。”言罢转过头吩咐她们:“昨儿本宫还戴着呢,兴许落在宫里其它地方了,你们快去找找。”
几个姑娘应个是,连忙放下手里捧着的衣物首饰撤了出去,替皇后找那莫须有的耳坠子去了。
众人离去,寿儿终于忍不住了,手上的动作一顿,“娘娘,昨晚上宫里的人都睡得死,是不是君上来过?您脖子上的伤是君上弄的,是不是?”
她不能对寿儿说实情,只好不说话算是默认。
寿儿见状直气得跺脚,包着两汪泪狠声骂道,“欺人太甚了!不把您当人对待么?手上这么没轻没重,又掐的是脖子,这不是成心要您的命么?”她气急败坏,略平复了几分又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察看沉锦脖子上的淤痕,痛心道:“一定痛死了,姓慕容的干嘛这样啊?”
她觉得寿儿说得有些过分,她想要他的命,慕容弋能留自己一条命已是万幸中的万幸,然而多的话不能解释,她只好低低叹一口气捉住寿儿的手,安抚道:“别这样说君上,其实是我有错在先……”
寿儿听了大感惊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娘娘您怎么了?您不是最讨厌君上的么?怎么帮着他说话了?”
经寿儿这么一提醒,沉锦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愣了愣,是啊,自己不是最讨厌他的么……他十恶不赦,甚至还差点让她丧命,她为什么会替他说好话?
思绪骤然混乱起来,她很迷茫,张了张口又不知说什么,只好不说话了。见她低眉垂首一味沉默,这模样,寿儿觉得简直是太离奇了,等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