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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嫁-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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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锦听了心中一慌,皱眉呵斥那内监:“何必急于这一时?”
    那内官面上浮起几丝为难之色,对揖了双手朝她拜下去,说:“殿下息怒。殿下有所不知,出行的时辰贯有讲究,误了吉时,恐怕……”后头的话却没再往下说,那内官一顿,声色恳切:“殿下,皇后娘娘该走了。”
    她大皱起眉头,张了张口还想同那内官争辩,梁后却伸手将她一挡,替那内官解了围,口里道:“好了,锦儿,别为难陈公公,母后确实该走了。”
    沉锦鼻头又是一酸,双目赤红了一片:“可是……”
    “母后的公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嫁为了人妇,成了一国之母。”梁后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捋到耳后,眸中浮起欣慰之色,“答应母后,快快长大,你是一个明君身旁的女人,便要足以与他般配,知道么?”
    说完,一旁的宫女便要过来放帘子,沉锦见状急得哭出声来,死死握着梁后的手不松开,“那我再送母后一程,到爻京城门口……”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皇后,回去吧,从今往后,大胤宫才是你的家。”梁后面上的笑容慈蔼和煦,如三月的春风从心口里拂过,她拿手巾揩了揩鼻子,手腕一动挣开了女儿的五指,侧目吩咐一旁的内官,“走吧。”
    “慈家……”
    那内监应个是,复又转身过来朝沉锦揖手拜了礼,臂上的拂子在半空里划出一道瑰丽的弧度,吊着嗓子说:“启程……”
    话音方落,车轴便徐徐转动起来,长长的队伍拉开了几里地,梁后的凤辇缓缓朝前移动。沉锦只感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迈开腿要去追,却被身旁的宁毓一把拦住,劝皇后道:“娘娘,风大了,回宫吧。”
    她面上怔怔的,双目定定地望着梁后离去的方向。车队的影子渐行渐远,连带着车轴轱辘的声响也愈发地飘渺,最终,两扇朱红的九重钉宫门在她眼前重重地合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震得她双耳一阵嗡鸣。
    起风了,皇后身上的广袖华服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几粒沙子被风捎带着从地上吹卷起来,从细嫩的面颊滑过去,袭上一丝丝粗粝的触感。她微微合上眼,待心绪稍稍平复后方重新睁开,仰起脖子,几寸日光从高檐下倾泻而出,流转在红墙琉璃瓦间,绚丽而耀眼。
    母后说的没错,她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嫁给了慕容弋,成为了慕容弋的皇后,从此,这座金碧辉煌的大胤宫,才是自己的家。
    自己是大胤的一国之母,便该母仪天下。
    寿儿静静地立在一旁,侧目觑皇后的面色,略沉吟,上前柔声试探道:“娘娘,回未央宫么?”
    皇后半晌不言声,似乎在思索什么。寿儿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她开口。良久,终于听她淡淡道:“君上在什么地方?”
    寿儿眸光微动,回道:“这个时辰,恐怕是在太宸宫里。”
    沉锦微微点头,“好,那就去太宸宫吧。”
    她好想见他,这个念头来得突兀而迫切。说不出心头的那股滋味是什么,今儿打睁眼起就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感到不安,母后回了大梁,万幸身边还有他在。
    从前总有几分小女儿心性,任意妄为,听不进人劝,可经过这种种的事,她的心境也在渐渐改变,渐渐成熟。诚如母后所言,她是君王身边的女人,就该立在足以与慕容弋匹配的地方。
    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她转身,昂首迎着日光往太宸宫走,身后的宫人屏息凝神跟上去,深深垂着头,一路寂静无声。
    从宫道长街徐徐而过,太宸宫巍峨宏伟的轮廓坐入眼中。她提了裙上了丹陛,宫门口的一众内侍见了她,纷纷揖手见礼,恭谨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沉锦嗯一声,探首朝殿内张望一眼,口里道:“君上在么?”
    是时从殿里猫着腰退出来一个人,宦官打扮,皇后抬眼一看,见是陈高。陈公公余光里瞥见真红一角,连忙掸了袖子给皇后拜一礼,诺诺道:“奴才参见皇后。”
    她唇角端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公公不必多礼,君上在里面么?”
    陈高颔首应个是,皇后哦了一声,步子一动便想跨进去,陈高却侧身挡在了面前,他面上有些为难,弓着腰谨声道:“娘娘,君上正在里头同阁老们议事,您这时候进去……恐怕不大方便。”
    同阁老们议事……
    她微皱眉,隐约觑出一丝不对头,正要开口再问什么,殿中却忽地传出一阵瓷器碎地的生硬,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得众人生生一震。沉锦被唬了一跳,垂眸扫过去,却见宫人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陈公公匍匐在地上,脑门儿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子往下滑。
    今上的紧随着从殿中传出来,淡淡的一句话,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不沾怒气,却寒意剜心……
    “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接着略顿了下,再出口时是一句问句,语调明显和缓下几分,道:“外头是皇后来了?”
    陈高大松了一口气,万岁雷霆震怒,可幸皇后娘娘在这儿,真是救命的福星!他因跪在殿外忙不迭地应是,口里道:“君上,娘娘在殿外求见。”
    里头半晌没再有个回音,殿外众人的心中均是七上八下。沉锦也被那人的怒气吓了一跳,他向来端凝持重,能让他生这样大的气,可见非同小可。她觉得忐忑,暗道来的不是时候,自己似乎往刀口上撞了。
    良久,今上的声音再次传出,已波澜不兴,道:“皇后你进来。”未几,一众着官服的臣工便从殿中弓着腰杆儿退了出来,同沉锦擦肩而过,她悄然打望几人面色,皆是掩不住的惶然之色。
    陈高过来朝她递眼色,掖了袖子往殿门的方向一比,“娘娘请。”
    沉锦吸了一口气复吐出来,定定心绪,这才提了裙摆跨入门槛。香筒中点了安息香,轻袅淡雅的香味,徐徐在殿中飘散开来。隔着迷蒙的烟雾,她瞧见九龙座上的男人,倚着椅背,身子略微倾斜,修长的两指揉捏着眉心,微合着眼,面上显出几分疲态。
    她压着步子小心翼翼地上前,仿佛是怕惊扰了他,孰料那头的人眼也不抬便道:“送泰水走了?”
    皇后动作一滞,小脸上悻悻的,整了整衣衫在他面前站定,口里道,“送走了。”
    慕容弋的眸子徐徐睁开,抬眼瞥她,英挺的眉登时皱起:“皇后又哭了?”边说边朝她伸出两手,“过来。”
    沉锦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揉了揉眼睛,挪着步子依言上前,含糊不清道:“我舍不得慈家,也很想念皇父和哥哥妹妹。”
    他双臂搂过她纤细的腰肢,一把将人抱到膝上来,语调带着些宠溺的意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爱哭鼻子。”
    她听了却忿忿不平,转过头盯他,两只大眼睛瞪得极大,“这是什么话?你哪只眼睛见我爱哭鼻子了?又不是小孩子!”
    他听了这话,拿一副奇怪的眼神看她:“原来皇后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我还以为你一直拿自己当孩子看。”
    ……有他这么损人的么?
    沉锦不乐意了,两腮气鼓鼓地争辩:“我知道自己很幼稚又很蠢,犯不着君上变着法儿来提醒我。”说着似乎又觉得很委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走着瞧好了,早晚叫君上对我刮目相看!”
    他闻言却只是一笑,在她耳畔道:“有朕在,皇后并不需要长大。”
    这话说出来,没由来地教她鼻子发酸。沉锦转过头定定地望着他,拉起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郑重道:“君上,我慈家说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事就是彼此信任,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会不信我,也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慕容弋颔首,“当然。”
    她扬起唇角笑起来,正要继续同他说话,外头却传来一个声音,恭谨道:“君上,穆大人有要事求见。”
    他面色几不可察地微变,转头看向怀里的娇娇,食指挑起她的下颔,亲昵地吻了吻那红艳艳的唇,“乖,回未央宫去,朕晚些过来。”接着便把她从膝上放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心中的不安竟然愈发浓烈起来。沉锦压了压胸口,望着他道:“那我回去等着君上来。”
    慕容弋嗯了一声,她因依依不舍地回身朝殿外走,出了太宸宫,却发现寿儿不见了人影。她心下不解,一旁的一个宫女便道,“方才内宫监来了一位公公,将寿儿姐姐叫去了。”
    内宫监?真是个不懂事的丫头,等回来了,非得好好罚一顿不可!
    皇后心头不悦却也没有发作,只领着一众宫人回未央宫,半道上却与兰宗不期而遇。
    多时不见,当初的小太监已摇身一变成了内宫监的大秉笔,兰公公前朝皇后揖手,面上的笑容却有几分诡异莫测,道:“奴才给娘娘请安。正说去未央宫寻娘娘,今年乞巧节的绣女已经选好了,劳烦随奴才一同去看看。”

  ☆、第六十一章

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
    七月七是乞巧节,民间又被称之为七姐诞,是日,女子往往登上开襟楼穿七孔针,以求心灵手巧,姻缘美满。这一风俗自古有之,蔓延至今。
    照着大胤的习俗,每年乞巧节前后,内廷会从举国各处召入一批绣工上佳的绣女,入禁宫,为皇后赶制乞巧节当日须着的盛装……广袖七巧裙。
    由于早前便曾听闻过这个说法,沉锦也没觉得奇怪,微微点头,一面朝前走一面侧过头看兰宗,道:“好。绣女们如今在何处?”
    兰公公弓着身子紧步跟上去,对掖着双手恭谨道:“回娘娘,都在吉德殿中恭候娘娘大驾。”
    皇后略皱眉,“往年不是都安排在宣泰殿么,怎么今年改地方了?”
    兰宗因道:“回娘娘,今年的绣女人数比往年多,若是安置在交泰殿,奴才担心闹出什么幺蛾子。佳节临近,没的扫了娘娘的好兴致。”
    果然是能说会道的一张嘴,难怪在这样短的日子里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当上了大秉笔。沉锦转过头看他,还是有些疑惑:“绣女的数目每年都是定好的,怎么今年多了些?”
    “君上特有交代,要多选些绣女入宫让娘娘亲自甄选。”兰宗面上堆起笑容,朝皇后柔声道:“天下无人不知,君上虽佳丽无数,却只钟爱娘娘一人。地方上的官员不敢怠慢,便将当地有些名望的绣女们全都给报了上来。”
    皇后略笑了笑,“君上有心了。”接着不再开口,领着一众宫人从长街宫道上徐徐往前行。
    是时天际飘过来几簇乌云,将金乌尽皆遮挡,才刚还艳阳高照的穹窿在霎时间暗下来,隐隐有雷声阵阵,一副要落大雨的模样。
    沉锦步子稍顿,仰起脖子朝头顶看一眼,面色几不可察地微变。
    错觉么?胸口里闷得发慌,像是有什么堵着了,直教人心神都不安宁。她抬手抚了抚心口,兰公公托了拂子上前来,神色关切:“娘娘怎么了?”
    她摇着头说没事,微合了眸子定定神,沉声道:“六月的天孩子的脸,看样子要下大雨了,兰公公前头带路,本宫想快去快回。”
    兰宗应个是,接着也不再多言,伸手扶过皇后便加快了步子,边抬头打望四周,口里道:“天快要落雨,奴才们皮糙肉厚不打紧,可娘娘金尊玉体,若是受了风寒,奴才们担待不起。不如奴才带娘娘走近道?”
    从此处到吉德殿,少说也得有一炷香的光景,天上雷声滚滚,沉锦略思忖,颔首应了。兰宗见她允诺,因领着皇后转了个弯子,从长街上踱了出去,径自踏入了栖梧宫。从东庑绕出去,穿过景和门,踏上两座宫殿间的夹道。
    兰宗的步子有些急,年纪不大的少年,走起路来却脚下生风。沉锦跟得有些吃力了,拿手巾揩了揩额头,抬眸一看,却见这处地方偏僻至极,一条长长的甬道似是望不到头,前方黑漆漆一片,不知通往何处。
    她心头一沉,再环顾四周,霎时大惊……身旁的宫女内官们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荒僻的夹道上,竟然只剩下了她同兰宗两个人!
    皇后皱起眉,步子顿住不再向前,“公公走得太快了,宫人们还没有跟上来。”
    兰宗闻言回过头,往身周遭打望一眼,长长地哦了一声,“奴才担心娘娘落雨……”说着稍顿,又伸手去扶皇后,口里说:“通往吉德殿的捷径宫人们都晓得,娘娘别担心,他们跟不丢的。雨要下了,还是随奴才走吧。”
    情况不对劲。
    沉锦手臂一动避开了兰宗的五指,眸子在他面上急速地掠过,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地浓烈。只是去看看绣女而已,为什么这样火急火燎的?通往吉德殿的近道……她忽然警觉起来,这条路的那一头真的是吉德殿么?
    皇后有些慌了,身子一转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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