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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全天下都知道呀:永乐爷爷死十几年了,不是秘密了。”
“窦小姐不出吴山镇,能知天下事,在下佩服。”白颢然微笑道。
“都是离青哥哥跟我说的。”
“哦?听闻小姐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兄长,就是这位哥哥?”
“是的。”窦云霓说得更加起劲。“他还说呀,永乐爷爷的皇位虽是抢来的,可他开创了盛世;宣德是爱斗蟋蟀,倒也能守成。所以永、宣以来,国富民强,行有余力,自然重视瓷器的生产,可惜现在小皇帝不懂事,身边也没有辅佐的能臣,看这几年不再派官员监督官窑就知道了。”
“云霓啊!”窦我陶无力地摊在椅上,脸色这会儿变成白瓷了。
“他很有见地。”白颢然点头,又道:“但也有可能是朝廷打算撤换目前的官窑,这才不再派员监督;更有可能正在各地寻找更好的窑坊作为新的官窑。”
“是啊!”窦我陶不胜戚慨地道:“瞧人家得了御旨,就能大方地在瓷器上落个款,‘永乐年制’、‘大明宜德年制’,我总想着,什么时候朝廷看上窦家窑,也让我们烧个‘大明正统年制’的字样。”
“变成官窑不好,只烧给皇帝一家人用,多乏味。”窦云霓道。
“又是莫离青跟你说的?”窦我陶吹胡子瞪眼。
“爹,我也这么认为呀。你要烧皇帝用的东西,就得描龙画凤、什么飞天麒麟神兽这种没见过的怪物,我画起来就是不踏实。”
“那是吉祥神物!就算不是烧给皇宫用,寻常人家也喜欢买来摆在厅里彰显富贵气派,你就别老跟离青画些鸡鸭鱼肉了。”
“不同的青花图形,自有不同的喜好。窦老爷,小侄敬际一杯茶。”白颢然举杯,喝了一口,再转头微笑道:“看来小姐喜欢照着实物描青花,之前我看过窦家窑的婴戏图花瓶,也是出自小姐之手了?”
“是不是有个小娃娃追着一只小狗跑?”窦云霓见客人点头,语气变得兴奋。“是呀!那是天球哥他家的小墩子,才刚学走路,离青哥哥跟他玩了一天,我就在旁边摹了几百幅小墩子的姿态,现在画出来的也不过其中几种。”
“云霓,不如这样。”窦我陶趁机道:“明天带你白大哥过去作坊,让他瞧瞧你的图样,顺便看你的捏泥活儿。”
“好啊!”窦云霓大方应允。爹常常带客人去看她作瓷,顺便自夸几句,她已习以为常。“可不晓得离青哥哥帮我收到哪个抽屉里去了,我得找一找。这位公子你明天晚点再来……咦!你怎么称呼呢?”
窦我陶差点从椅子跌下去,聊了这么久,云霓竟不放在心上!
“在下白颢然。天白颢颢,然也。”白颢然从容自在,俊脸带笑。“家住洪城,世代经商。”
“啥?”窦云霓听到第二句就呆了。“什么然也?”
“颢乃左边一个良辰美景的景,右边一个书本册页的页。”
“这样写呀……”窦云霓边听边拿指头在桌上写着。
“老爷,庄管事他们回来了。”阿贵从外头跑进来禀告。
“哇!”窦云霓抬起头来,喜形于色,两只大眼明晃晃的。
“我这里有客人,叫他先回家,有事明天再过来说。”窦我陶道。
“是。”阿贵看到小姐期盼的眼神,立刻会意,又道:“还有,莫少爷在大厅等候老爷,说是有石大爷的礼物……”
“去去!”窦我陶不耐烦地摆手。“都说有贵客了,叫他等着。”
“离青哥哥回来了!”窦云霓再也坐不住,跳起来就往外跑。
“云霓,还在吃饭啊!”
窦我陶的呼唤哪能阻止女儿的脚步,趴啦趴啦几步,人就不见了。
“呵呵,颢然贤侄不要见怪。”他抹了汗。“云霓她孩子心性,听到有礼物就急着去瞧了。”
“白公子,继续吃饭。”窦夫人招呼道。
“窦老爷,窦夫人,请用。”白颢然从善如流。
看来小姑娘天真活泼,很有趣!不过呢,她言必提及的离青哥哥,恐怕是个不可忽视的强劲对手,更是引起他的兴趣了。
“离青哥哥!”
窦云霓冲进大厅,一见到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想也不想就投了过去。
“啊!”莫离青正低头整理几个盒子,被她撞得措手不及。
“我好想你!”小手伸出,紧紧抱住他,脸蛋也埋进了他的怀里。
“云霓……”莫离青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好一会儿,他才能寻回干涩的声音。“大姑娘了,还找哥哥哄?给人见到会笑话的。”
“离青哥哥总是这么暖和。”她哪管会不会让人见到,小脸蛋还是在他陶前蹭着,不肯放开这自幼熟悉的感觉。
“来,云霓,瞧我带什么给你了。”他不着痕迹地按住她的肩膀,轻轻推了开来,再走出两步,打开桌上的一个盒子。
窦云霓一双明眸大眼始终不离他,见他略为慌乱的动作,便打从心底偷偷地笑了。
明明他也是很欢喜见到她的,刚才偎着他的胸膛,就听到好急、好强的心跳,可他就是要装作很冷静的模样,骗她年幼无知呀。
“你给我什么呀?”她跳到他身边,扯了他的袖子。
“这是德化窑的瓷仙,福禄寿三星。”
“哇!德化窑的瓷雕是出了名的,我得来参详参详人家的功夫。”她拿起笑呵呵捧桃执杖的白胡子寿星。“要不是爹说做瓷仙不实用,不好卖,我倒喜欢捏泥人,烧瓷仙呢。”
“还有,这是仿宋代哥窑的胆瓶。”他打开另一只小盒。
“哇哈!金丝铁线,紫口铁足。”她放下瓷仙,拿起手掌见方的小胆瓶,察看哥窑密布裂纹的烧制特征。“我也来仿仿看,听说烧好后几年,还可以听到炸裂的声音,让这釉面的纹路变得更密、更多呢。”
“你可不要半夜听到炸瓶。给吓到了。”
“我吓到哭着去找你,你会不会以为是女鬼夜哭,不敢开门呀?”
“童言无忌,说浑话!”莫离青终于露出明朗的笑容。
“我不是小孩了啦。”窦云霓虽是噘了嘴,但她好开心,就知道离青哥哥摆不了太久的正经脸色,让她几句话就攻破了。
“这更好的给你。”
“哇哈哈!”窦云霓更惊喜了,拿过一只厚棉绒缝就的小玩意儿,只见一双无辜的大黑眼,一条卷得像毛球似的尾巴,配上小巧可爱的身体。“小白狐狸!怎会有这个?”
“你烧的这批瓷器,石大爷非常喜欢,碗盘当晚就上了餐桌。那只白狐大碗,他也立刻在大厅摆设起来;还有你另外送的白瓷睡狐狸,他夫人明白你的用心,赶了两夜缝了这只狐狸娃娃当作回礼送你。”
“石夫人缝的?我好喜欢!”她爱不释手地翻看。“手工真细!我再拿给娘瞧,不不,我得藏起来,不然娘一定要我学会这手好女红。”
“准备嫁人了,当然要学好女红。”莫离青笑意不褪。
“我嫁谁呀!”她朝他吐舌头,转身去玩布狐狸的小脚掌。
“石大爷他大儿子十六岁,聪明有才气,跟着父亲管理家业,石大爷还说,有机会叫他过来吴山镇走走。”
“做啥说他儿子呀!我才不嫁年纪比我小的弟弟,我喜欢的是……”
小脸含羞带笑,两朵红云团团燃烧上来,也瞬间烧上莫离青的心。
原是卸了戒备,像以往一样说了玩笑话,岂知却勾出她的心意。
总是直来直往的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他完全不敢听下去。
“对了,你拿了石夫人的礼物,记得写一封信跟她道谢。”
“哎呀,还好有离青哥哥提醒。”她抚摸着布狐狸。“我好想见石夫人喔,她一定很温柔、很美丽。离青哥哥,你下次带我去好吗?”
不是说要出门就能出门的……“
“好啦,咱不送货,就是去玩。听说江汉城外有一颗天外飞来的、像屋子一样大的大石头,我们去瞧瞧。”
“你姑娘家出门不方便,不好找个安全干净的地方住宿。”
“跟着离青哥哥,我还怕什么呀?再说我成日玩泥巴,你啥时见我干干净净的?不抹脏别人衣裳就谢天谢地了。”
莫离青哑口无书。什么时候他竟是让她爬到头上来,任她说东往东,说西往西,甚至牵动着他种种最细微的情绪?
这是他当哥哥兼老师的没教好,还是因着宠她、疼她,也就随她任性,直到他再也无法招架?
“好嘛,离青哥哥带我去,就咱两个。”她仍扯着他衣袖,软语求着。
“云霓,又想去哪儿玩了?”窦我陶绷着脸,踏进大厅。
“爹啊,我想去江汉。石大爷是大善人,爹也是大大的大善人,造桥铺路,布施白米,盖医堂,办义诊,我去瞧石大爷做得有没有你好。”
“人家做善事还要敲锣打鼓叫你去看?”窦我陶被女儿一夸,一脸乐陶陶的。
“我跟石大爷有几回生意往来。”白颢然也跟着翩翩到来,俊容始终挂着微笑。“他可是一位传奇人物,难怪云霓姑娘想见他了。”
“是啊。”窦云霓点头道:“听说他年轻时是个很坏的小恶魔,有一天在山里跌伤了,回家后就改了性,变成做善事的小弥勒。咦!弥勃佛圆圆胖胖的,他真长成这样吗?”她说着便望向莫离青。
“这位一定是莫兄了?”白颢然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个人。
青衣布袍,一身简朴,神态超尘拔俗,有如青空映水,天地清明,而双眼如潭,透出一抹沉静……嗯,确是劲敌。
“请问您是……”莫离青礼貌地问道。
“他是白然也。”宝云霓欣喜介绍。
“云霓,他是白颢然,白公子。”窦我陶脑门充血,说完便不支坐下,以掌抚额,没脸再见白颢然。
“白公子您好。”莫离青抱个揖,已然明白来者的身分和目的。
“莫兄,久仰久仰。这趟出门跟石大爷做买卖了?”
“莫某是出门送上石大爷订制的瓷器,不是做买卖。”莫离青说明完毕,便走向前呈上一封信。“老爷,这是石大爷写给您的信,这边两只盒子是他送给您的礼物。”
“哎,石大爷怎地这么客气!”窦我陶接过信,没看莫离青,却是向白颢然扯开笑脸。
“我倒好奇了,天下名窑这么多,石大爷怎会找到窦家窑?”
莫离青原以为老爷会回话,却见他忙着拆信,便道:“石大爷见过我们的青花瓶,觉得可以做出他想要的图画,便遣他家人过来询问。我们让他带回几份草图,石大爷看了就下订了。”
“石大爷果然豪气、干脆。”白颢然道:“这是因为石大爷识货,窦家窑也就顺利接到一笔生意。可我想问的是,难道窦家窑就只是坐在吴山镇,等着客人上门来买瓷吗?”
“爹!石大爷送你药草,这气味好香!”那边窦云霓已经打开石大爷送的礼盒,拿了一枝枯草大呼小叫,立刻吸引窦我陶过去。
莫离青看他们父女俩忙着看礼盒,这才道:“窦家窑做的是一般老百姓生活所需的耐用器物,只要烧出来,就有熟识的商家买去,所以并不需要刻意出去销售。”
“却也因此落了个便宜粗货的形象,以致于目前虽有云霓姑娘的好手艺,但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人家听到吴山瓷,总觉得那是厚重耐摔的白釉碗,或是画了一成不变花鸟的青花瓷,你不出门推销好货,人家又怎知如今吴山瓷的好?”
“吴山镇开窑至今,不过短短七十年,比不上数百年的景德镇、龙泉窑。由于是小地方,名匠不来,一直以来做的都是粗瓷,若急着推销,却拿不出更多的好货,很快就会后继无力,反而坏了声誉。”
第3章(2)
“莫兄的意思是?”
“目前小姐做的好瓷已经慢慢流通出去,搭配吴山瓷的新口诀,人们自然会对吴山瓷改观。”在外人面前,莫离青向来称云霓为小姐。“过了三、五年,培养出更多做细瓷的工匠,做出成熟的质、稳定的量,我们再来扩窑生产不迟,这才能奠定窦家窑成为名窑、名瓷的基础。”
“天下白瓷在吴山,吴山白瓷在窦家,这句话是你传出去的?”
“管事先生送出小姐的瓷器时,莫某便请他们带上这句话。”
“莫兄,你做的是长长久久的事业啊!”白颢然惊叹一声。
原想试探莫离青的底,可这一探,竟是探到了一座宝山。
“窦家窑有你这样的管家,不出十年,必然成为名窑。”
“莫某不是管家。”
“管事,账房?师傅?”
“都不是。”
“这样啊……”白颢然无限感慨,知道多此一问了。
莫离青在窦家没有身分,只是外面传讲带有嘲弄意味的“奶哥哥”。
“你为什么埋没在小小的吴山镇?”他不禁要问。
莫离青看着他,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