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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索性将酒杯放下来,看着李茶道:“李茶,你不是能藏住话的人,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我怀孕了。”李茶没有任何预兆地说了这句话出来。
钟情半晌没有言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问:“叔叔阿姨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也才知道不久。”
“那……”钟情观察着李茶的神情,见她一只手臂弯曲,轻轻护住肚腹的位置,知道她对于这个孩子应该极为不舍:“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李茶的眉毛极为轻快地一挑:“钟情姐,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呢?”
钟情几乎是愕然的,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我……你的意思是,我也认识这个人吗?”星澜里那么多男同事,哪个跟李茶走得最近,钟情扪心自问,还真找不出个标准答案来。
李茶嘴角轻抿,脸颊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涡,钟情是第一次注意到,模模糊糊地就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记不起是在谁的脸上看到过相似的神情。
下一秒,李茶已经开口:“你当然认识他,而且你认识他,比我认识他要早多了。”看着如同泥塑般僵住的钟情,李茶心头微颤,面上依旧含着笑,如同新郎轻轻揭开自己心爱之人的婚纱那般,轻巧揭开谜底:“孩子是陆河的。”
钟情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好像怎么都笑不出:“你——”
“我没在开玩笑。”李茶的眼睛亮闪闪的,头顶白炽灯的灯光洒进她的眼瞳,钟情发现她的眼珠又圆又大,漂亮的深棕色之中似乎还蕴含着浅浅金光,恍然大悟她应该是戴了美瞳。再一次好好打量面前这个女孩,俏丽的新发型,精心描绘的妆容,得体干练的新衣和价格不菲的漂亮首饰……钟情恍然大悟,她这样全副武装,并不是因为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她今天找来自己,是要宣告并示威的。
李茶见她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笑着说:“我知道,你可能没办法相信,也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钟情姐,我跟陆河在一起了,我怀了他的孩子。”
过了初时的惊愕,钟情渐渐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事实的消化能力高得惊人。也不知是中午与陆河重逢时已然经受过比这更大的打击,整个人趋于麻木,还是有关陆河的所有事情已经在她心里成了过去式,再也经不起多少波澜,总之如果现在有人想借这件事对她进行考验,那么结果一定是无功而返。
李茶见她一直不说话,索性一咬牙,把心里憋的话都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你从公司离开后,石星整天不见人影,大家每天工作进程都需要单独向陆河报备。慢慢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刚开始我还给自己找借口,对自己说,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帮你监督他留在公司都做了什么。可是到了后来……”她露出了一抹与年龄不符的苦笑:“就在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同时,他也对我表达了好感。其实上一次给你打电话,我就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我自个儿练了许多遍,都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出口。”
如果说中午陆河的话曾在钟情脑子里掀起惊涛骇浪,那么此时李茶的解释便如同一股涓涓细流,除了填补上那些记忆拼图里不完整的空缺,再也惊不起她一星半点的怒气和伤心。
钟情见李茶不再说了,这才开口:“其实,你不告诉我这些,我也不会知道,依旧傻乎乎地跟你做朋友。来之前的路上,我都想好了,如果你想要趁着春节跳槽到卓晨,或者业内其他公司,我都会乐意帮你一把。”
李茶听她这么说,眼睛里闪过一抹柔和的光,她笑着朝钟情伸出手:“钟情姐,谢谢你。出了家门,没有我爸爸的人脉,没有家庭背景的帮衬,就只有你对我最好。”
钟情缩回放在桌上的手,抬起眼睛直视着她:“李茶,我不会因为陆河跟你翻脸,但咱们似乎也没办法回到以前了。”她慢慢说着,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生怕说错一般:“我跟陆河已经不可能在一起,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那是你们俩的事。可我没办法接受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在我跟前男友还没正式分手之前,就已经跟他悄悄在一起,一边还不断找借口探听我的想法。”
李茶的脸突然涨红了:“钟情姐,我不是……”
“我不想把过去你对我的关心,解读成别的意思,我现在只愿意相信,你从前每一次问我对陆河存着什么样的想法,都是作为朋友在关心我。”她说得很慢,让人能清楚听清每一个字,不会有任何错过或误解:“因为我不愿意把你跟我的过往想得那么不堪,我想保留一份美好的念想。但咱们俩以后没办法做朋友了。”
听完她说的最后一个字,李茶脸上的所有表情渐渐消弭干净,所有的挣扎、尴尬、羞愧、不甘和愤恨,都一丝一缕地消失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戴上面具一般的沉静和苍白:“我明白了。”
钟情望着桌上的杯盘碗筷,突然觉得她和李茶两个人的关系,就如同面前这桌饭菜,开始得莫名其妙,吃的时候满足愉快,但吃完之后,对着满桌狼藉,权当作了一场不可复制的美梦,美则美矣,不堪回首。
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李茶咬着嘴唇叫住站起身准备离开的钟情:“钟情姐,我想,最后再求你一件事。”
钟情转过身,望着这个与回忆里判若两人的女孩:“你先说是什么事。”
李茶抬起头,双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仰头的姿势本就倾向恳求,她又露出从前那副遇到难事茫然无措的神情,仿佛一个犯了错却不知该怎么办的孩子,定定望着钟情说道:“你刚说你跟陆河再也不可能了,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单是感情上……我希望,你能彻底离开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以后,不要再有交集了。”
钟情突然觉得这个情景熟悉得厉害,神思恍惚间猛然想起,离开星澜之前,石星在办公室说的最后一句话,与此时李茶表达的意思莫名相似,但是她却没办法像对待石星那样对待眼前这个女孩。钟情默默看着她,直到李茶湿着眼眶,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才开口:“我也希望自己以后跟他再无瓜葛,我希望我们两个分开以后,各自都能过得好。李茶,你也是。祝我们三个,从今往后,都能过得开心。”
说完这句话,钟情蓦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仿佛一个从泥淖中拼尽全力爬出来的人,刚站在岸边就迎来一场爽快的暴雨,洗去身上过往所有污泥,抬起头,就能拥抱面前整片蓝天。
她穿上外套走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李茶的声音:“我会的。我一定会幸福!”
钟情站在台阶下,穿好鞋子,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包,有点自嘲地笑了:好在这一次,没有稀里糊涂地丢了零钱包。
吃饱喝足,从灯线昏黄的大厅走出去,迎面就看到被风裹挟着吹送到面前的雪花。她站在门廊,头顶上方挂着两盏仿古的灯笼,橘黄色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脸上,显得整张脸线条异常柔和。钟情伸出手,雪下得小,刚刚沾触到皮肤就化作雪水,冰凉凉的,却让人觉得干净又舒服。
这一天是这样漫长,熬过一天,仿佛已经过了一整年。新的开始,应该也在不远方了吧!
Chapter 20 此情可待
哪怕明天又是一个让人恼火的下雪天,
此时此刻,
也显得不足为虑了。
第二天上午,钟情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叫醒的。“喂”了一声电话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男人既惊讶又好笑的声音:“还在睡?”
钟情眯着眼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腾”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居然已经十一点了!
那边黎邵晨听到她的动静,不禁闷声笑了起来:“别慌,小心磕着碰着了。”
钟情抓了抓发顶,醒了一会儿神才记起头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昨晚吃饭的时候喝了点酒,没想到一下子睡到这个时候……”
黎邵晨的语气透出些许小忧郁:“你昨晚都没接我电话,短信也不回。”
“啊?”钟情连忙把电话摁了免提,翻看前一天的电话和短信记录。
“要不是后来我实在不放心,给李茶打了电话,都不能确定你已经回家了。”
看到手机里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接连几条短信,钟情不禁满是内疚:“对不起。我昨晚其实回来得很早,到家就睡着了。你打了那么多遍我都没听到。”
黎邵晨的情绪似乎调整得极快,诉过委屈,也不纠结,很快又说道:“是啊,要不是楼下管理员大姐一口咬定亲眼看着你上了楼,昨天夜里我恐怕就要跑上去溜门撬锁,以表忠心了!”
钟情这时彻底清醒过来,听他这么一说,立刻下床找拖鞋:“你还在楼下?”
“昨晚确定你回家之后,我就回家了。”黎邵晨说,“今早起来之后一直等你联系我,结果从早上等到现在,不得已我就又奔你家楼下来了。这会儿我正跟管理员大姐面对面喝水聊闲篇儿呢!”
钟情站在床头,原本又急又懊恼,听他说话不紧不慢,简直闲适极了,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着笑:“那劳烦你再等十分钟,我这就下去。”
“得令!”
“那……先拜拜!”
“昨天夜里下了大雪,今天天气冷,你多穿点儿。”
“好。”
挂断电话,钟情一路换好衣服,快步走到卫生间洗漱,走出来时,对着穿衣镜,回想起昨天发生的种种,又把那一套衣服统统换掉,穿上前不久在临安买的大衣。想起黎邵晨在电话里的叮嘱,咬了咬唇,又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米色的围脖,这才匆匆忙忙换了靴子下楼。
走出电梯望前台方向一望,果然这家伙说得半分不假,平日里那个见了谁都爱答不理的中年大姐,此时跟黎邵晨笑盈盈面对面坐着,还不停拿着暖壶往他杯子里添水。
黎邵晨本来侧面对着她,也不知是听到了她走路的声响,还是心里有所感应,就在钟情盯着他打量的时候,也刚好朝着这边转过头来。
钟情嘴角微抿笑着走到跟前,就见黎邵晨站起身来,扣上了大衣扣子:“我媳妇儿来了,改天再跟您聊。”
那中年大姐笑得脸上肥肉直颤,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此时更是眯成一条缝:“哎,好,下回再来了记得找我啊,我再做酱牛肉了准给你留一份!”
两个人相携离开,转过身的当口,钟情睨了他一眼:“酱牛肉?”
“那大姐刚刚正说,她自己做的酱牛肉最好吃。正好你一来,她就来了这么一句。”黎邵晨笑眯眯转过脸,不动声色打量着身畔的女子。大概是睡了许久的缘故,她的脸色看起来白皙剔透,面颊还带着淡淡的粉,气色比昨天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她起得匆忙,头发的鬓角处微微有点卷翘,但抵不住整个人精神抖擞,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亮盈盈的,看得人不自觉地就心头一软。
钟情见他盯着自己看得有些入神,干脆停住脚步:“你看什么呢?”抬起手的时候,刚好摸到有些翘边的头发,眼睛便朝旁边看去:“走得太急了,不然应该洗了头发再吹一下就好了。”
黎邵晨拉起她的手腕继续往停车场走:“这样挺好看的。”
钟情原本对于两人拉手这件事有点抵触,可黎邵晨做事向来巧妙,不习惯拉手,那拉着手腕总没的挑吧。钟情心里有点儿不自在,也只好乖顺地跟在他身边往前走。
“我今天……”两个人走到车旁,钟情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又抬起头,“是不是穿得有点太正式了?”
黎邵晨听她这样问,也正经八百地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点点头说:“嗯……是欠了点儿。”
“哪里不合适?”
“走,先逛商场去!”黎邵晨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快步走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车子很快启动,开上了主干道。
车子应该热了许久,坐进来丝毫不觉得冷,钟情望着黎邵晨身上轻便的装束,不禁有点儿羡慕:“下雪天你还穿这么少,不冷吗?”
黎邵晨穿的跟两个月前刚入冬那会儿没太大差别,那时穿件薄呢子风衣,现在穿一件羊绒大衣,里面是衬衫加羊绒衫,好像薄厚也没太大差别。钟情看他精神抖擞,一点儿都没有畏冷的意思,心里有点羡慕:“平城当地人都这么不怕冷吗?”
黎邵晨扫了她一眼,眼睛里闪耀着得意的光:“那哪儿能啊!像我这身板、这体格,整个平城一百个年轻小伙子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钟情不禁翻了个白眼,本来是正常套路南北差异,也能被他化被动为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