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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两人走远,夏文青掏出录音机,按下“停止”键。
车祸那天中午,夏文青正在墩地,见常爱国和中年男子又进入酒楼。
常爱国边走边说,今天不喝酒了,下午两点钟有会。
中年男子说,听说他们这儿进了六零年的茅台,咱们喝一杯尝尝。常爱国说,如果真是六零年的,喝两杯也没事儿。然后两人上了楼。
夏文青急忙拿出手机,给赵六打电话:他来了……两点的会……嗯。
常爱国和中年男子吃完饭,面色红润地出了包间,离开酒楼,握手告别,常爱国进了奥迪。 夏文青跑到卫生间,打手机通知赵六:他出去了。
赵六让你给人送过东西吧?警察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赵六没让我知道太多,后来又让我帮他转发了一条短信给那个人。夏文青说。 发短信的手机卡呢?警察问。
夏文青掏出SIM卡,交给警察。
装进手机,拨打这个号码,手机响了。
你为什么要帮助赵六对付常爱国,听说上学的时候你和常爱国走得还比较近。警察说。 夏文青说,有段时间我和常爱国是有过一些接触,但不是谈恋爱,倒是在这之前,一直和马占军挺好的,每天放学一起回家。但是,高二那年生物课上……
夏文青认真听着老师讲课。老师在讲台上夸夸其谈:有的人舌头会卷,有的人舌头不会卷,这是遗传基因的作用,我的舌头就会卷,大家看……说着老师伸出舌头,卷了起来。 全部同学饶有兴趣地在底下看着老师的舌头,只有马占军低头在看别的。
老师收回舌头,一拍桌子,大喝:马占军,你干嘛呢?
马占军急忙把正在看的东西塞进桌子,抬起头。
老师快步走下讲台,来到马占军面前,伸出手:拿来!
马占军毫无反应。
老师的手还伸着:拿来!
马占军仍没有反应。
老师动手掏马占军的桌子:我让你拿出来,听见没有!
马占军极不情愿地从桌子里掏出一本生物书。
老师夺过生物书,翻开看。书里掉出一张纸,老师捡起纸一看,画了一个女人的裸体。 马占军脸红了。
老师说,你的进度还挺快,还没讲到生理结构那章呢,你就给书配起插图来了,想像力可够丰富的。
马占军异常尴尬。
老师看了看画又说,画的这是谁呀,好像是夏文青。
夏文青“腾”地站起,抢过老师手里的画,一看,果然是自己。
马占军申辩:不是我画的!
老师说,不是你是谁画的,从你书里翻出来的,小小年纪,就开始不学好……
夏文青把那张画捏成一团,扔在马占军的脸上,哭着跑出教室。
老师捡起画说,留着给你家长看,让他们看看你每天都想些什么。
放学了,大家收拾书本,准备回家。夏文青在座位上收拾着书包,马占军走过来,夏文青没有理他。
马占军说,其实……
不等马占军把话说完,夏文青就背起书包离开座位,丢下马占军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夏文青走出教室,在楼道里拐了一个弯。常爱国正在这里等人,见夏文青经过,赶紧追了上来。
常爱国说,今天一个人回家啊。
夏文青没有停下来,扭头看了一眼常爱国,说,嗯。
常爱国说,我陪你一起走吧。
夏文青说,不用。加快了速度,把常爱国甩在身后。
常爱国想跟夏文青套近乎,但夏文青不予理睬。可是不久后的一次考试,让常爱国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考试前老师宣布:这次考试,两个小时,不准偷看别人的试卷,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偷着看书!
同学们坐在下面听着。
老师又说,成绩不及格的,就请家长。然后发下卷子,全班学生开始答题,屋内一片安静,只听见笔在纸上沙沙声和同学的呼吸、还有老师走动的声音。
夏文青被考题难住,无从落笔。常爱国看到,偷偷从桌子里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团成一团,扔给夏文青。
夏文青捡起纸团,回头看常爱国,常爱国示意夏文青打开。
夏文青看了眼老师,老师正在前排走动,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团,上面写着:如果答应放学一起回家,我就告诉你答案。
这时老师在教室前面说,大家抓紧答题,还有二十分钟。
为了顺利通过考试,不被请家长,夏文青迫不得已,冲常爱国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常爱国起身交卷,手里攥着一个纸团,经过夏文青的时候,把纸团留给她。
常爱国走到讲台,放下卷子,出了教室,出门前回头冲夏文青笑了笑。
夏文青怀着复杂心情,将答案抄在卷子上,交卷出了校门,见常爱国正拎着书包靠在墙上等她。
夏文青来到常爱国跟前,没说一句话,两人一起走了。
此后,每天放学后两人都一同回家,直到有一天,两人并肩走着,突然停住,一群小痞子挡在面前。
夏文青没有动,常爱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为首的小痞子向前走了一步,对夏文青说,认识一下。
夏文青说,你想干什么?
小痞子头说,不干什么,交个朋友。
夏文青冷冷地说,我不想。
小痞子头说,为什么不想,难道我不够精神吗?然后回头向手下询问:我精不精神? 众小痞子连忙说,精神,不精神能当我们老大吗!
夏文青白了小痞子们一眼:嘁!
小痞子头说,嘿,敢嘁我——不想和我交朋友,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小痞子头问常爱国:你,你是他男朋友吗?
常爱国胆怯地说,我……我……我不是。
小痞子头说,哈哈,我看你也不是,你有我精神吗?
众小痞子一致说,没有没有。
小痞子头指着常爱国鼻子再次问道:有吗?
常爱国胆战心惊,连忙说,当……当然没有。
小痞子头说,没我精神还不赶紧滚,还好意思在这丢人现眼!说完踢了常爱国一脚。 常爱国摔了一个屁墩儿。
小痞子头又抬腿吓唬了常爱国一下,吓得他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只剩夏文青孤身一人。 小痞子头问夏文青,害怕吗?没有人保护你,你要有个男朋友就好了,这时候能挺身而出,可惜你没有,你看我怎么样。说完摆了一个自认为很帅其实很傻的造型。
夏文青不屑一顾。
小痞子头说,你要跟我好,他们都得管你叫大嫂。他回头指着众小痞子问:是不是? 众小痞子齐声高呼:是!大嫂!
小痞子头说,听听,多亲切,你不心动吗?
夏文青没理他,转身就跑。
小痞子头一挥手:追!
众小痞子一拥而上。
夏文青不停地跑着,小痞子们在后面追赶,因为人数众多,行动不便,不时躲闪着过往的人和车。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就在夏文青即将跑不动的时候,她看见了马占军。 马占军跑过来关切问道:怎么了?
他们追我!夏文青指着身后,呼吸急促地说。
马占军拿过夏文青的书包,说,你赶紧走,有我!
夏文青不放心地看着马占军。
马占军催促道:快走,我没事儿。
小痞子们眼看就要追赶上来。
马占军推了夏文青一把:快走,使劲跑!
夏文青跑走了,边跑边不放心地回头看马占军。
马占军冲她扬扬手,夏文青感觉全身充满力量,拼命向前跑去。
夏文青跑出老远,突然想到不能把马占军一个人扔下,于是赶紧往回跑,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跑到刚才遇见马占军的地方,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又瞪大了眼睛寻找,这时才看见马占军趴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流出血,嘴角也沾着血迹,两个书包扔在一旁。
夏文青跑过去,蹲下身,掏出手绢擦拭马占军脸上的血渍。
马占军声音微弱:我没事儿。
夏文青扶起马占军,一手拿着两个书包,一手搀着马占军。
马占军一手用手绢捂着鼻子,另一支手向夏文青要书包:给我吧,我没事儿。
夏文青眼睛里充盈着泪水,拿过手绢擦拭马占军脸上的血迹。
马占军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手绢上已经沾满了血。马占军说,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手绢。
夏文青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手绢你拿去吧。
马占军用那块手绢捂住还在流血的鼻子,回了家。
夏文青掏出一条颜色发旧的手绢说,就是这条手绢,后来我和他就好了。
警察拿过手绢看了看,它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颜色几乎褪光,布料粗糙干硬,都可以放到博物馆展出了。
警察问道: 你后来有马占军的消息吗?
没有,我俩在部队出事儿后,他就消失了。我回了家,忍受着家里人的白眼,等了他几天,也不见人。我知道他自尊心强,可能因为这件事儿让他丢了人,躲起来了,不肯见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家里的压力,就出来了。十个月后,我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孩子是出事那天晚上有了的。夏文青说。
后来这个孩子呢?警察问。
就是我现在的女儿。夏文青说。
这个女儿不是你和石少华的?警察问。
夏文青说,孩子两岁那年,我拎着一篮子菜,抱着她过马路……
夏文青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菜篮子,艰难穿过马路。一个交警正在十字路口的岗台上指挥交通。
夏文青手里的菜篮子提手突然断了,篮子掉在地上,菜洒了一地。她抱着孩子,费力弯腰去捡。
交警看见,立即跑过来帮忙。
交警拾起菜,交给夏文青,认出她,喜出望外:夏文青?!
夏文青同时也认出交警:石少华?!
石少华抱着菜篮子,把夏文青带到路边。
夏文青说,谢谢你啊,你做交警了?
石少华说,啊,都干两年多了——你挺好的?
夏文青说,还行,你呢?
石少华说,我也还行。又试探性地问说,马占军还好吗?
夏文青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说,他……我和他一直没联系。
石少华变得不自然说,哦,哦。看着夏文青怀里的孩子,不知道说什么。
夏文青说,你还在上班吧,赶紧过去吧。
石少华说,篮子坏了,你抱着孩子不方便拿,等我会儿,再有几分钟我们就换岗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夏文青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抱着走吧,能行。
石少华说,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你在这等会儿,我马上就下班。
夏文青说,那谢谢了。
石少华说,嗨,别客气。
换了岗,石少华抱着菜篮子,夏文青抱着孩子,两人并排走着,他送她回家。
石少华问,你结婚了?
夏文青说,没有。
石少华问说,那这个孩子是?
夏文青说,就是我和马占军在部队出事那天晚上留下的。
石少华说,马占军一直没找过你?
夏文青说,没有,后来我离开了家。这几天刚从外地回来。哦,到家了,就这儿,我自己租的房子。
夏文青停在门口找钥匙,抱着孩子不方便。
石少华说,把孩子给我吧。他放下菜篮从夏文青手里接过孩子。
夏文青打开门,说,进来吧。
石少华跟着夏文青进了屋。
夏文青接过孩子说,你随便坐。
石少华坐下,环视着夏文青的家,说,带着孩子,日子不好过吧?
夏文青说,凑合着过呗。你下午几点上班,中午在这儿吃吧。
石少华说,两点,那我做饭吧。
夏文青说,不用,你坐着吧,我做。
石少华说,还是我做吧,你看孩子。
石少华起身去了厨房,四处找东西,一不留神,回头看到夏文青正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 夏文青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石少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生活了,带着这个孩子。半年后孩子会喊爸爸了,管少华叫爸爸。夏文青说,少华出事儿后,马占军突然出现,留下二十万块钱和那条手绢就走了,我没告诉他,我和他有一个女儿。
为什么主动来自首?警察问。
夏文青说,少华的死,和我有关,我心里很难受。而且,我知道纸包不住火,有些事情早晚都要发生,躲也没用。
你后来和石少华结婚,就没有想到马占军在某一天会出现吗?警察对案件背后情感纠葛的兴趣强于案件本身。
夏文青说,我等了他三年,要出现早就出现了,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加上石少华说,他一直喜欢着我。
六、石少华说
夏文青说石少华告诉她,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之所以拦着马占军动手打常爱国,是怕马占军打伤常爱国而被判刑,他不想让马占军离开夏文青,他知道夏文青喜欢马占军,他希望夏文青一切都好,因为他喜欢夏文青,从高一开始,他一直默默地喜欢着她。
那年石少华遇到夏文青,从此两人有了来往。只要石少华休假,准往夏文青那儿跑,要么帮她干点儿活,要么叫着她出去转转。一次两人去逛公园,来到售票处,石少华要去买票,夏文青拦住,说我去吧。石少华说,还是我来吧。夏文青说,孩子不要票,你有退伍证,给我买一张就行了。结果石少华还是买了两张票回来。夏文青说,一张就够,你怎么买了两张。石少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