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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摩天轮-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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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旁边的亲友后援团站起坐下,团团转,着急得要冒火。
等候室的长沙发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男生,纯白的衬衫,宽松的粗布蓝牛仔裤。
微微闭着眼睛,细碎的栗色头发有几根覆在眼睛上,和睫毛交错起来,从上面看过去仿佛是被原子笔一根根画好的一样美好。
沙发另一边坐着一个女生。
“Calvin,起来,吃个苹果。”女生轻轻推推似乎睡着的男生。
男生“哼”了一声没动弹,只是微微蹙起眉头,没有睁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问:
“珊珊,医院那边没有新消息吗?珊珊?”
半晌没人应,Calvin睁开眼,女生已经不在休息室里了。
“Calvin手机怎么关机?”从楼梯口冲过来一个同学使劲抓住雯佩珊,脸色苍白里加青色。
“我、我怕吵到Calvin,就、就帮他关了。”
雯佩珊惊慌地看着男同学变形的脸,尽量稳住手里刚冲好的热咖啡。
“那怎么连你也不接电话?”
雯佩珊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沮丧地说:
“调成静音了啊……现在Calvin正在等决赛通知呢……到底什么事啊……”
雯佩珊突然一震,目光惊恐起来,盯着报信的同学,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该不会是……”
“阿姨不行了!我听你们的一直在病房看着,刚才病情突然恶化,医生重新上了氧气做了急救措施,情况还是不好……打你们手机一个不通一个不接,我只好打车奔过来了!”
“现在……”雯佩珊刚开了口,突然背后一阵疾风。Calvin大踏步冲了过来。
仅仅来得及瞥到一道白光撕开两人,撞翻的咖啡全部泼到了衬衫上。
雯佩珊一声惊呼还来不及结束尾音,Calvin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同时,休息室的门“咔嚓”一声拧开了,评委会代表站在门口说:“只有六名选手进了最后决赛——Calvin同学在哪?”



我觉得“碰碰凉”里的冷气开太多了。
不然为什么听完雯佩珊所说的,会有一阵一阵难忍的寒冷渗上背脊。
手里重新要的冰奶昔像要结一层冰将十只手指冻粘在杯子上。
对面的雯佩珊慢慢搅着草莓汁,过了很久,轻轻说:
“Calvin赶过去之前他妈妈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几颗晶莹的水珠从雯佩珊脸颊砸进草莓汁,悄无声息地巨响。
我突然坐直,两眼瞪着眼前的雯佩珊。
原本埋藏在身体最深处的一丝酸疼,遇见眼泪的催化迅速发芽抽枝长叶,粗壮的枝干“嘎吱嘎吱”地拉扯每根最敏感最细微的神经一路摧枯拉朽生长出来。
酸。冷。疼。
“Calvin参加全国赛也是为了那几万的奖金,他妈妈需要这些钱治病……可是,Calvin连妈妈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他一直深深自责,觉得是因为他参加比赛没陪在妈妈身边所以才……所以这件事,成为他心中永远的伤疤,他从来不提。”
我看着满脸是泪的雯佩珊,心底是滚滚而过的惊雷。
温柔的Calvin。
让我常常幻觉阳光停留在他身上的阿波罗王。
一直以为他有温暖的家庭,慈爱的妈妈,开朗的爸爸,幸福得让我嫉妒到眼红。
可是,我现在才知道,Calvin一直以来都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
“Calvin为了你,才改变的。”
雯佩珊抽噎着,慢慢说。
“所以,之前的态度,真的很抱歉。还有,能不能请你不要离开他?至少,在他完全恢复之前?”



离市中心很远的一条小偏路上,有一间精致的小蛋糕坊。
这家的招牌蛋糕是一种奶油夹心蛋塔,叫“七色槿”。
从一张很小的广告纸上看到的。
广告上说他们的“七色槿”星期一到星期日,每天夹心颜色都会各不相同。
赤橙黄绿青蓝紫,几乎是彩虹的颜色。
也是传说中可以实现人心愿的神奇之花“七色槿”的七片花瓣颜色。
由于小路很偏,没有公车路线,所以每次我都要绕上一大段路才能找到这间店。
即使这样,我仍然连续两天,每天中午坐40分钟车,然后再绕过很多杂乱的巷子找到这间店,买“七色槿”。
然后小心地把包好的蛋塔盒拢在手里,打车回学校,刚好可以赶得上第一堂课的课前预备铃。
下午放学后,仍然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坐上与自己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公车,坐一个小时,到第三医院下车。
白的墙。白的天顶。白的门。白的床单。
床上躺着的Calvin,白的脸。
我轻轻推开病房门,走了过去。
把蛋塔盒放在病床旁边白色的床头柜上。坐下来,看着Calvin熟睡的脸。
明天是拆线的日子。
眼睛能不能看得见,明天就知道了。
万一……
我心里突然一紧。
不会的。
不会的!
我闭起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Calvin,只要你的眼睛能看得到,我愿意少活五年,十年。
之前有一部非常红的电视剧叫《八号当铺》,说在这个当铺里,人们可以典当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换取自己的想要。
可以典当寿命,器官,运气,味觉,听觉,甚至未出生的儿孙。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八号当铺。我真的愿意用我后半生全部的寿命换取Calvin眼睛的康复。
Calvin,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一定会没事的。
Calvin动了动,好像要醒来了。
我怕吵醒他,赶紧站起来,突然碰翻了桌上的一本书。
我赶紧捡起来,手里的不是书,而是一本日记。
我刚要合上,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6月10号。晴。
和七七去游乐场,遇上了硕北极。
虽然之前和硕北极算是关系还不错,但是自从因为七七的事情我狠狠揍了他几拳后,我们大概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硕北极牵着双小懂的手时,我心底就涌起无比的愤慨。
于是我拉紧七七的手,故意在硕北极面前说了些刺激对方的话。
我能感觉得到七七的手在颤抖,其实我自己也是一样,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七七会是什么反应。
哦……好险。
大概这算是在知道自己喜欢上七七后第一次牵她的手吧。
居然会一晚上没睡着。
七七,我真的可以保护你的。
七七,我喜欢你。想要牵起你的手,想要有资格永远把你留在身边。
你相信吗?
我默默看完,眼眶一阵发酸。
日记本很厚,我往前翻了翻,想看看还有没有跟我有关的事情。
突然,看到一篇很长的日期上勾红字的日记。
日期居然是前年的圣诞节。
——l2月24日。大雪。
雪还没有停,从细微的雪霰颗粒转化为羽毛状的雪片,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
远处别墅的屋顶铺了厚厚一层纯白。
我站在二楼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到自己在落地镜中的影像。
黑色的头发遮住了几乎半张脸,整个人与纯白的半透明纱帘对比起来,像苍凉的黑白映画。
纱帘挡住窗外清晰的景物。此刻我的眼神根本无法集中却又像灌注了空前庞大的注意力看着外面。
“她还在外面站着吗?”
突然,卧室门被推开,珊珊探进头来问我,接着走过来,把手里的一个精致的杯子递过来。
我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接过咖啡,默然转身离开了落地窗。
靠在白色的床上,腾出右手放在脑后撑着,左手慢慢摇着手里的咖啡。我现在的眉头一定是蹙着的。我觉得仿佛整个人堕入一个标识着“闲人免进”的独立空间。
楼下传来我称为“妈妈”的女人的尖嗓子:
“当初拿钱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爽快?15年了,她又跑出来认儿子,真好意思来!”
然后是被我称作“父亲”的男人的疲惫的声音:
“好了好了,小声点吧你,她也就是说想见见孩子,也没想认回去……”
“她还想认回去?我养了17年,那就是我的儿子——Calvin!你干什么去?给我回来!”
女人正在冲着疾风般穿过他们,拉开门,奔出去的我。
一脚踩在雪里,我才发现自己掉了一只拖鞋。
积雪与脚接触面的温度降低,刺骨冰冷麻痹了知觉,光着的脚踝泛出清冷的青白色。
没有风,也没有声响。一片安静的白。
我抬起头,纷纷扬扬的雪片落进眼睛中,没有云。大团大团的苍灰色延伸至天的尽头,没有起伏的色调,统统苍白。我感觉眼眶发酸,我抹掉眼角融掉的水,向大门外走过去。
一个女人立在门外的大雪中,微微颔首,看不清脸,头发覆满了白雪。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我的亲生母亲。
在我刚出生就把我卖掉的女人。
我张了张嘴,手缓缓举了起来。想说什么,发现我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雪中的女人听到了声响,犹疑地抬抬头,埋下去的一小片脸的轮廓迅速延长具体,直到一整张脸孔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我的刹那,这个女人眼睛中亮起可怕的热光。
那一点光燃亮女人之前满脸的悲苦僵冷,惊愕,狂喜,悲伤,痛苦,热切,紧张,激动等等种种无法说明的复杂情绪凝结成眼眶边的湿红。
我看着她,静静地说:
“你走吧。”
然后我看见我面前的女人使劲动了动嘴,眼眶迅速泛红。
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接着转身走进大雪中。
我看着她落魄的背影,突然很想去死。
我第一次,觉得真的很想去死。
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我的心脏“怦怦”跳动,因为我看到了Calvin的隐私。
曾经有这么伤痛过往的Calvin,我无知无觉。
眼泪扑簌扑簌滴在日记本上,很快模糊了字迹。
去年的。
——5月13号。阴。
我站在病房外看着这个女人。
因为化疗头发几乎已经掉得没有,原本明朗的脸庞毫无生气,瘦小得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我感觉强烈的酸涌上鼻腔,眼眶开始发热。
她一生苦难,连即将离开也要这么痛苦。
无论怎么样,在16年前,那一万块救活了她自己,也同时救活了我。
虽然我常常感觉自己是被遗弃的东西,没有血脉相通的亲人,可是当这个亲人真的出现时候,我才发现我自己这么无力承担。
“真的无能为力了么?”
我拉着主治医师的白大褂袖子。
“也就只有一个月了吧……对不起……也许做手术能延长到一年。”
“手术费……多少?”
“5万。”
医师沉闷地回答。
我退了回去,关上门的时候,整个人就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当珊珊提着她的书包赶过来时,我正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地板上,头埋在双臂,痛苦悲伤地呜咽。
真的无能为力了么?
只能无能为力了么?
5万。
珊珊默默站在我旁边,长久地沉默,然后突然说:
“Calvin,去参加万度美术全国赛吧。”
——6月25号。大雨。
唯一跟我有相同血脉的人,离开我了。
全国赛,我输了。
一切,出现又消失。
6月25号这篇之后,日记本上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我合上日记本,轻轻放回桌子上,看着病床上熟睡的Calvin,在心里跟自己说:
“calvin,如果你的眼睛有什么闪失,我照顾你一辈子。”



阴霾满天,凄凉枯萎的荒草漫野漫际,天际有隐约的滚滚雷声。
只穿着单薄的白连衣裙,我不顾一切地在秋天荒芜的草野中向前奔跑着,想要摆脱后面不知名的什么可怕东西的追赶。
死去的草茎干枯僵硬的枝叶划破我的皮肤,鲜红的血星星点点刺在洁白的裙子上,似绽开一朵朵妖艳的花。
从来没有这么强大的无助感,巨大的恐惧像狂乱的潮水淹没上来,我已经精疲力竭,力量正在一点点从我身上殆尽。
我突然僵在了原地,望着前方的双眼中露出萧杀的绝望。
前面是悬崖。再没了路。
后面的怪物发出阴森的笑声,逼近过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亲昵地喊:“七七。”
我惊喜地扭转了头去看,刹那间,心仿佛静了,阳光般的温暖要包裹起我孱弱的身体。真的,是Calvin。
那张轮廓明朗的脸,Calvin的脸。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向自己伸出手。
欣喜地刚要向前,突然Calvin嘴角露出凄凉的笑,接着朝后仰了下去。
来不及尖叫,身体就重重跌进漆黑冰冷的峡谷……
我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遮挡在脸前的长发已稍稍湿濡,抹不去的是一额头细密的汗。
寂静的寝室,淡淡的月光透过丝绒窗帘缠绕在寝室的物品上,秒针滴答滴答走着,另一旁的女生微微拉着鼻鼾。
一切静安无恙。
只是一个噩梦。
我捂着胸口使劲安慰着自己:
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看看表,凌晨4点22。
太阳升起的下午,Calvin的眼睛就要拆线。
心脏像被一块巨大石头压住了。
我抱着胳膊缩在床上,夜色在慢慢浅下去。
天要亮了。
躺在床上,实在是睡不着。
拧亮小台灯,随手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拿到眼前,才有点后悔。
《90°摩天轮》。
辰光之前的一本畅销书。
大概是同住女生买的。
看来辰光的人气不是一般地高啊。
突然有想要看一看的冲动。
翻开干净的书页。随便定在了其中一页上。
因为RUYCHl,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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