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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克柔神情似有不舍地松开了被他握在掌中的冰凉小手,走入东厢的憩室之中,挑了一张椅子坐下,视线直勾勾地透过花拱,好整以暇地欣赏著她满含惊艳之情的俏丽小脸。
忽然,江不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放开了自已,避风头似的逃得老远,她心里气焰不禁高张,三步做两步地跨上前去,柔腻的纤指很不客气地直指他高挺的鼻子,水眸圆睁,气得双颊红扑扑的。
「跑那麽远,喔!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是吧!你、你这个男人……竟然、你竟然……」
「我做错了什麽?」朱克柔笑得无辜,耸了耸肩膀。
「你还跟我装蒜,你说谎!你说你家不会比『紫天门』更大!这……这不是摆明了骗人吗?」
「我说错了吗?这里就是『紫天门』,它当然不可能比『紫天门』更大,同样的东西,怎么分出大小?小不点儿,你倒是说说看。」
她顿时被反问得无言以对,但突然间又发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对劲还不只这一点,关於他的问题可多著呢!
「我、我……好吧!就算你没说错,但你还是骗我,你说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是靠你养活的,怎麽可能?这里上上下下至少百馀人,靠你那刺绣活儿,他们早就饿死了!」
「我也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靠丝绣养活他们,那太费心神,更何况那塞不了他们的牙缝,小不点儿,你的想像力真教我叹为观止。」
朱克柔唇畔噙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看她被他气得牙痒痒的惹火模样,颇为享受地欣赏著。
没错,她确实快要被他气疯了啦!竟然敢说她想像力丰富?倘若事情不如她所假设的那样,他就不会爽快地否认吗?她还记得,人家不是都说男人只要不否认的事情,就通通都算是默认了呀!
他这……这可恶的男人!
「我要走了!」她倔强地昂起小巧的下颌,大声地宣告自己的意图,然而静止的身影却不见丝毫动作。
真是的!他就不会移动一下尊驾,自己提议要带她出府吗?江不儿垂敛长睫,抿起嫩红的嘴儿,小脸苦皱。
她心底试图想起刚才他带她走过的复杂路线,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就发现东西南北四兄弟又在她的脑海里开始打架。
老天,救命呀!
「你要走了?你不是说绝对要救我脱离苦海吗?」他状似可怜地皱起英挺的眉宇,忍不住笑著提醒她。
「但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苦呀!」江不儿後退两步,偏过小脸,侧眸小心翼翼地觑著他,生怕自己又被他给骗了。
「不,告诉你,我娘她不会放过我的,我说每天照三餐数落的事情是真的,小不点儿,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同情我吗?难道你就要这样弃我而去吗?」他低头叹了口气,刻意地提醒她的罪恶感。
「我……」他好像真的很可怜耶!江不儿在心中踌躇,一点一滴的罪恶感不知不觉地在她的心头泛滥成灾。
一时之间,她犹豫了!她到底该不该离开呢?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热情洪亮的女声,年纪颇轻,门响了数声,还不等回应,只见一名梳了可爱双髻的少女兴匆匆地推门而入。「少爷,少爷!时候不早,书房里的人挤到都快满出来了,你赶快过去解决一下!」
江不儿看著少女在厅里张望了下,一逮到朱克柔的身影,就连忙转身跑了过来,嘴里不断急嚷嚷。
真是的,她明明就喊他少爷,竟然还这麽理直气壮地闯了进来?一时之间,她开始相信了他被家人欺负的事实,连一个小丫鬟都可以这么没有礼数了,那其他人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呜……他这么可怜,她现在才说要留下来会不会太迟了?
浅淡的笑意丝毫没有渗入朱克柔深邃的眸中,他斜倚在卧榻的软靠上,欢迎香香的打扰,她的无礼来得正是时候,却也知道自己应该提醒府里总管注意一下,否则就是他教导无方了。
香香似乎是被上面的人催得发急了,也顾不得敬语,但她发现房中不仅只是主子一人,在他的身旁还站著一位神韵灵动的红衣姑娘,她却没听说下午有人来拜访过,那肯定是主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客人了,但是……
「少爷,你下午出门过吗?」
「不,我一直待在房里休息。」他凉凉一笑,摆明睁眼说瞎话,也不管当场就有一个他从外头带回家的铁证。
什麽?他明明就——
江不儿瞪大了圆眸,忍不住想要出声抗议,只是还没来得及,就又被香香的质疑给打断了。
「少爷,那她……她是……」香香纳闷,红衣姑娘既然不是主子带回来的人,那她到底是怎麽出现的?
「这说来话长了,她呢,是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他语犹未尽,却故意停下来不说清楚,更是引人遐思。
「刺客?」香香直觉猜想,除了会飞檐走壁的刺客会不小心掉下来以外,还会有什么人?!她失声惊叫,心想这下可不得了了!
「不,不是刺客,更亲密一点。」他语带暧昧地摇头否认。
「难不成是徒弟?少爷,你不是从来都不收徒的吗?香香求了您那么多年,都还没有获得你的首肯,她怎么可以拥有这样的荣幸?」说著,香香又怨又妒地瞪著无辜的不儿。
谁要当他的徒弟呀?江不儿觉得这个叫香香的女人真是会胡思乱想,她不屑地噘起红唇,嗔了朱克柔一眼,心想,怎么这香香把当他徒弟这档子事情当成天大的荣幸似的?
她总觉得事有蹊跷,但是心里还是以当他的徒弟为可耻。
他都已经那麽没用了,那当他的徒弟岂不是没用到了极点?虽然,他绣的东西是挺美的啦……
「我有说她是徒弟吗?香香,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她是从天上掉下来,不小心掉到我怀里的未婚妻。」
「未、未……未婚……」香香吓得一句话都还说不全,像是见了鬼似的瞪了不儿一眼,连忙转身冲了出去,惊叫道:「老夫人——」
江不儿被她惊天动地的叫声吓了一大跳,错愕地瞥了朱克柔一眼,发现他似乎已经将这诡异的状况当成家常便饭,笑著耸了耸肩,起身来到了她的身後,与她一同目送著香香几近落荒而逃的身影。
见状,江不儿轻蹙起柳眉,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听香香喊得如此凄厉,差点教她以为就要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了呢!
「瞧,她要去找我娘来欺负我了!不过,她似乎忘了今天是初一,按照惯例,我娘肯定上山吃斋,过两天才会回府。」他俯首将唇附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吐出温柔香麝的气息。
他的气息低荡在她的耳边,江不儿感到耳朵传来轻微的搔痒,忍不住伸手撩了一下,却教那躲在她心底的蠢动欲盖弥彰,小声地轻问道:「我觉得你家的人真夸张,你也是,为什么不让人知道你出过府?」
「因为他们不喜欢我出门,你没听到她说的话吗?我不过就是出去了一会儿,他们就群聚在书房等著围剿我,瞧,他们多受欺负我呀!这样……你还忍心抛下我不管吗?」他压沉了声音,含笑的气息又吹呼上她另一只雪白的耳朵,看见她又再度伸手挥拨了下。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挺喜欢看她像只猫儿似的,用她白腻的小手,腼腆地撩拨著属於他的气息,耳根子却直泛红。
唔,他怎麽又……
她雪色的粉颊也红了红,小手撩了撩被他吹得热烫的细致耳廓,心儿乱怦,转过身从他的胸前逃开,昂起下颔,笑倔著扬起她瑰柔的红唇,神气地望著他,挺不可一世地拍了拍胸脯,道:「没关系,等你娘从山上吃斋回来,如果她真要责备你的话,有我保护你,别怕!」
「真的?」他挑眉,笑觑她因为害羞而潮红的俏脸,和她率性真诚的姿态,不禁莞尔地笑了。
「当然是真的,相信我,既然已经答应要救你脱离苦海,我就绝对没有理由中途把你丢下,放心,就交给我吧!你等著瞧。」她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保证道。
所谓长姊如母嘛!当了人家十九年的大姊,虽然迷糊成性,天真有馀,江不儿自认为照顾人的这一点小本领,她还是具备的。
「很好,我拭目以侍。」朱克柔若有所指地笑了,他果真没有看错,她确实是一个热情如火的小东西。
不过,她这个小迷糊想要保护他,再等一百年吧!
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紫天门」里里外外一片骚动,倚天院的偏厢里所住的娇客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以前,任凭老夫人照三餐数落,也不肯乖乖娶亲安定下来的少主朱克柔,今天竟然主动带了一个女孩子回府!
少主竟然还说这女孩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难道是老夫人长年吃斋念佛,佛祖慈悲心大发,所以派了一个小仙女下凡来嫁给他们少主?
「真有可能吗?」
「少爷都已经这么说,咱们能够不信吗?嘘,小声一点,别被少爷和她给听到咱们在这里偷觑!」
初更,倚天院偏厢灯色依旧火亮,两个年纪轻轻的丫鬟凑首靠在窗边,小声地交谈著心得。
「喂,你们瞧够了没有?该换人了啦!」远远的树丛後传出催唤的声音,探出了几张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好奇脸孔。
「等会儿,咱们还没亲眼瞧见呢……咦,没人?!里面竟然没人……」终於鼓起勇气抬起头偷窥的少女们发出失望的惨叫。
「难不成少爷把那姑娘带到花榭里去住了?」花丛之中传出猜测,随即就是悲惨的低嚷声:「怎么办?怎么办?!二总管要咱们把人盯著,可花榭不是咱们能进去的地方啊!总管已经派人去通知老夫人了,明儿个老夫人一回府,咱们拿什么话跟她老人家说去呀!」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馀,一名青衣少女迟疑地接口道:「咱们就说……说这姑娘贤良淑德,非常讨人欢喜吧!要是老夫人听到将要进门的新媳妇儿这麽好,一定不会再追问咱们什麽的。」
「是呀!是呀!说她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与少爷配成一对,是难得的才子佳人!」旁边的人也开始凑兴。
「没错,老夫人若是听到那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话,肯定是心花怒放,逼少爷赶紧把人家娶进门,到时候木已成舟,後悔已迟,老夫人也不好再骂什么,咱们也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呀!」说完,众人纷纷觉得眼前又绽现了希望的曙光,如天神降临般灿烂光亮。
终於,有人做出了结论,「嗯嗯嗯!古人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爷会亲眼看上的女子,肯定是个秀外慧中,好得没话说的姑娘!」
他们的猜测如野火燎原般,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在他们的口中,江不儿俨然成了十全十美、温良贤淑、宜家宜室,并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淑女、美女兼才女。
此时,置身在花榭之中的朱克柔虽然料想到母亲的眼线将如影随形,很有先见之明地将江不儿带离众人窥伺之地,然而,他却没有料到人的谣言竟是可怕到这种地步。
经过了一整天的长途跋涉,江不见早已经在朱克柔的安排之下,在花榭偏旁的小阁楼里不知道已经睡到第几殿去了。
「哈啾!」蒙胧幽暗的睡帐中,熟睡如婴孩般的江不儿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她迷糊地睁开双眼,随手拉紧了覆盖在身上的锦被,总觉得一阵阵诡谲的寒意爬上背脊。
唔,一定是爹爹在骂她,否则怎么会……
「哈……啾!」
隔日,天气大好。
很费力地拖了把太师椅,坐在正堂的人门口,江不儿俨然成了镇守的活门神,凡是进入倚天院想要把朱克柔带走的人,统统都必须通过她这一关把守,否则免谈。朱克柔站在她的背後,黑邃的眸光定定地瞧著她娇小却顽固的背影,玩味地笑了,「小不点儿,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档那些想要压榨我的人吗?他们个个武功高强,非常可怕的。」
「哼,武功高强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一些米虫,我才不会怕他们呢!」江不儿颇有自信地回眸笑觑著他,神情鲜俏可人。
「是,没什麽好怕的。」朱克柔回应的语气凉悠且不甚认真,只是险些失笑出声,想到他那群自恃甚高的属下们知道自已被她当成了米虫,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错愕表情。
然而,在他轻松的表面之下,却浮动著深沉的心思,他总觉得眼前的小东西本事似乎不小,夸口的理由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天真,而是在她那小小的身子里,潜藏著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时,她彷佛想到了什麽,打断了他的沉思,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