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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轻轻地放下筷子,冲着杨云琅说,“你们答应我要做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没问题。”
“有你的话,我就放心了,我觉得你也不会拒绝一个单身母亲的托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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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次第 第六章(6)
“什么?”张文铭抬起脸,“……你胡说什么?”
“我跟你爸准备离婚了。”
那天晚上杨云琅在张文铭家住下了。但仍旧持续了前一晚的状况,两个人谁都没睡下,睁着漆黑空洞的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寂静的夜里,杨云琅听见抽噎的声音,他捅了下张文铭,然后他看见黑暗中的张文铭转过身,一脸的泪痕。
“你怎么了?”他先开口。
“你妈人那么好,却那么不幸。”杨云琅定定地看着张文铭,“我觉得你真可怜。”
他什么也没说,别过身体,背对着杨云琅,眼泪却一下流淌出来,顺着面颊濡湿了枕巾。
……
可是悲伤并未至此终结。它就像是一条抽不断的丝源源不断地从杨云琅的胸腔里被拉扯出来,晾晒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
“杨云琅。”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妈人特别好?”
“是呀。”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那以前不是吗?”
“我小时候跟我妈关系很僵的。”
“呃?”
“因为我那时老是觉得我妈偏向,不够公平。”
“偏向谁呀?”
“我哥哥。”
“啊?”杨云琅露出了张文铭期待的惊讶表情,“你还有个哥哥?他现在在哪里啊?”
张文铭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那里。”看着杨云琅疑惑的神情,又补充道,“他死了。他去天上了。”
突然间,像是缺氧了一样,两个人都觉得胸口发紧,讲不出话。
黑暗里,两个人的眼睛都熠熠有光。
“对不起啊。”杨云琅说。
“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对不起个屁呀。”张文铭往上拉了拉被子,覆过头顶,闷声闷气地说了声,“困了,睡觉啦。”
“嗯。”
***
我和张文铭因为告假的原因没有参加一周之后的检阅仪式。张文铭蹲在观众席上问我:“杨云琅,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笑吗?”
“什么?”
“被操纵得像是一只只蚂蚁。”张文铭指着操场中央的那些穿着迷彩服的学生。
“也不是吧。”我拨拉着脚边的一根草,“不然的话,哪来的检阅仪式呀。”
“检阅仪式就是狗屁。”
旁边的人用警惕的目光朝我们俩看过来,我认识那个人,是高二年组的体育老师,叫程跃。张文铭睥睨了对方一眼后,扁了扁嘴,不卑不亢地讲着,声音恰到好处地传到程跃的耳朵里。
“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呃?”
“我有看见他跟女学生拥抱亲吻。”顿了下,“已经带女学生上床了也是指不定的事。”
“谁呀?”
尽管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我觉得自己有些八卦,并且注意到程跃的脸涨成了猪肝似的紫红色,但他却按兵不动,我想可能张文铭是所言属实,他才没法发作吧。但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再八卦下去,说不好张文铭下面又要冒出什么话来,一旦刺激到了程跃,我左右比对了一下,发现就算我们两个一起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于是立刻转移了话题。
“今天天气真好呀!”
张文铭看了我一眼,忍不住挪了几步,离我远一点,就好像我是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一样。最让我受不了的是,那时候忽然咔嚓咔嚓接连打了一串响雷,再抬眼看天,黑色的云团密集地停滞在我们的头顶。
“你会巫术吧?”张文铭近乎鄙夷地对我说。
我觉得受到了伤害。
很严重的伤害。
跟头顶的乌云一样黑暗的是主席台前一个男老师的脸,他在队列中前后徘徊了几圈之后,终于忍不住抢过主席台上一位老师手里的扩音喇叭,大声嚷嚷起来。
“吕小希……”
一连串的人名,大约有七八个女生不知所终,因为她们的缺失,方队变成了多边形。而检阅仪式还有10分钟就要开始了,他暴躁愤怒也在常理。在他说的那一串人名中,我唯一认识的人是吕小希。
“吕小希……你女朋友……”我试探着问张文铭,“……她哪儿去了?”
张文铭皱着眉毛看向我:“谁告诉你她是我女朋友?”
“吕小希呗。”任何时候看见我,她都虎视眈眈仿佛我就是她情敌似的。我掏出手机调出短消息给张文铭看,吕小希常常把短消息发到我这里来,譬如这一条:“杨云琅,我老公他现在哪里呀?”
张文铭用我难以理解的表情盯着我看。
操场上仍旧乱哄哄的一团。
张文铭嘟囔着把电话从口袋里拿出来然后找到了吕小希的号码拨过去。响了三五声,对方却无人接听,然后他皱着眉毛发了一条短消息。
“如果你不想让你们班老师疯掉,现在就回来参加检阅仪式。”
我和张文铭并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街上,蔺晓楠被迎面走来的七八个女生拦截住,为首的一个笑眯眯地看着蔺晓楠,确认着她的身份。
“你就是蔺晓楠吧?”
“是啊。”蔺晓楠隐约觉察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她绷紧了身子,“请问你们有事吗?”
“当然有事呀。”那人嚣张地笑,“没事的话,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你是……”
“谁约你出来的呀?”
“你是吕小希?”
半个小时前,蔺晓楠接到了吕小希的电话,要约她出来谈谈。矛头直指蔺晓楠插足她和张文铭的恋爱关系。蔺晓楠想都没想很生气地挂断了电话,而对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来电话。吕小希的名字不是没听过,但的确对不上号是哪一位。她不想跟她对话,于是一条条短信发过去,声明自己跟张文铭没有任何瓜葛,甚至连朋友也谈不上,为了撇清和张的关系,蔺晓楠甚至表达了自己对张文铭的一些成见。他一度欺负过我的初恋男友束诚,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呢?
但对方坚持约她出来谈谈。
蔺晓楠被折磨疯了,她答应了。
“就是你姑奶奶我!”话音一落,一杯脏水劈面泼来。
在她们袭击蔺晓楠的同时,她听见了周围一遍遍响起了王菲的那首《人间》。不知是谁的手机设置的铃声,很好听,那是蔺晓楠最喜欢的歌。
可是很疼。
天空像是塌陷了一样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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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次第 第七章(1)
***
看着操场上跟乱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学生跑来跑去,而吕小希却迟迟不肯出现,如果我是吕小希的老师,绝对会被气得七窍出血,当场暴毙。
可我是杨云琅,所以我只能非常无聊地跟张文铭坐在位置上看天挖鼻孔。
在一片激昂亢奋的音乐声中,检阅仪式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不看出来吕小希所在的方队整整少了两排人。这也是权宜之计。被牵连而不能上场的另外3位女生撅着嘴巴坐在离我和张文铭不远的台阶上。
张文铭饶有兴趣地扭过头去看:“杨云琅,那个女生还有点姿色呀,你看看能打几分?”
我非常没出息地直勾勾地看过去了。
然后被对方史无前例地翻了一个大白眼。
觉得非常没有面子。
比我更没面子的是吕小希的老师,因为就在检阅仪式进行到一半时,从操场上突然冒出来七八个人,她们就跟一队螃蟹似的横着就扎进了方队,于是方队重新成了犬牙交错型,恰巧那个方队正在经过主席台。那列螃蟹的带头人,吕小希还在就自己到底是站在左边的位置还是右边的位置唧唧喳喳跟别人吵架,吵到酣畅处,忍不住踹了身边同学一脚。
一同坐在主席台上的嘉宾领导们的脸上都像是挂了一层霜,而校长大人正面如死灰地盯着吕小希的班主任。
至于那位可怜的老师,他先是不停地擦着额上的汗,而在看到吕小希当着全校领导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她泼妇的一面后,我觉得他已经停止呼吸了。
接下来的戏码无疑会更加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可我却没机会亲眼见证,因为我被蔺晓楠近乎催命一般的电话给叫走了。
至于张文铭,我走的时候想带上他,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操场,说要看大戏,拒绝与我同行。我匆匆起身,想着刚才电话里蔺晓楠用被人弓虽。暴了一样的幽怨声叫我快点去救救她。
“你没事吧?”我忍不住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快点过来。”电话里她拒绝向我透露任何消息。
我起身的那一刻,云团终于承受不住水分的重压,开始下雨了。
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我的脸庞上,凉开了一片。
***
我埋着头在雨水中狂奔。
到达指定地点的破旧巷子的时候我却没有发现人,径直走到巷子尽头,面对眼前汹涌的雨水以及没有去路的围墙时,心里暗自揣测,蔺晓楠应该不是在耍我的吧?沮丧的情绪渐渐从我的胸腔升腾起来。就在那时,我听见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身后缓缓飘至肩头,我没有敢迅速转身,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不断翻涌过自己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的镜头,在我转身以后看见的可能是……吸血鬼、没有脑袋的僵尸、手持枪支的坏蛋……
这些都不是。
如果我看见的这个东西还能算是一个人的话,好吧,我承认她是人,可是,她是蔺晓楠吗?我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朝前踏出一步。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披头散发,浑身泥水,衣衫已经不能用“不整”、“凌乱”之类的词形容,就跟是T台上别出心裁大胆时尚的设计一样,裤子跟上衣都被撕成了一条一条,而脸上不知抹了什么脏兮兮的东西,朝外散发着恶臭……我甚至有些嫌弃地朝后微微退了一小步。就在那个幅度甚小的动作的同时,我听见对面的人又一次喊起我的名字。
“别走……”她朝我伸出手,“杨云琅,是我。”
“谁干的?”
我弓着身踏着肮脏泥泞的雨水朝前走着,好脏,真脏,那么脏,伏在我背上的少女眼眶含着热泪,因为雨水淋透了衣衫,她的胸口几乎完全贴着我的脊背,浑身漾起一层层像是电流爬过的感觉。我努力维持着镇定。稍作停顿,用力地把背上的少女向上推了一把,我听见了她轻轻的一声呻吟。
云朵次第 第七章(2) txt电子书上传与分享
还好,她活着。
“……在遇见张文铭之前,有些人也这样对待过我。”我说。
我明显感觉到蔺晓楠在我的肩头歪了一下脑袋,过了半晌,我听见她用冷得像是要杀人一样的口气跟我说:“别跟我提张文铭这个人,我恨不得他去死!”
那天下午,我背着蔺晓楠从学校门口经过,引得无数人侧目。甚至迎面走来一个不大熟悉的同校同学吃惊地看着我们俩夸张地把手塞进了嘴巴,像是我弓虽。暴了她一样。这个念头刚刚在脑袋里生成就有一名女生像是从天而降地跳到我面前大叫了一声:“杨云琅,你对她做了什么?”
……
我想要打电话叫来温岚却被蔺晓楠制止。
“束诚,谁也不要叫,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温热的泪水顺着我的脖子淌下来,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触动了我,那一刻,我的心抽搐着疼,我好想在大雨中奔跑、号叫。
那么念念不忘地牵挂着一个人,就算是他不在了,也会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想起他。那么,那是一个多么英俊勇敢的男孩子呢,才会让蔺晓楠在他去世那么久之后还每时每刻活在他的世界里呢。
我记得有一次蔺晓楠对我说过,只要她记得束诚,还在讲他的故事,那么束诚就还没有死,他坚强地活着,活在她的心中。
那么多次,我厌烦地看着蔺晓楠或者温岚提起束诚,每次我都在心里做着怎么不叫他去死这样恶毒的诅咒,后来一想,束诚已经不在了,就在内心里默默原谅了这个男孩子,甚至跟着她们的描述一点点勾勒起束诚的形象来。他温暖地带着16岁的美好笑意站在有风的世界尽头,看着我们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红。会唱歌、成绩好、讨周围所有人的喜欢。
却跌倒在800米的终点线前……
然后再也没有站起来。
我站在雨水里一筹莫展,不知将蔺晓楠带到哪里去。
“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我摇了摇快要睡着的蔺晓楠。
伏在我肩头的蔺晓楠花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地说:“花园路17号。”
叫了一辆的士,我按图索骥找到了蔺晓楠的家。
***
一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蔺晓楠的父母已经离婚。她跟妈妈生活在一起。为了生计,妈妈不得不努力卖命工作。虽然每个月蔺晓楠的爸爸会固定支付一笔抚养费,但对于上了这所近乎贵族学校式的重点高中的蔺晓楠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其实也没那么窘迫。
我打量着蔺晓楠的家,高档的商品房小区,室内装修考究,地板上铺着奢华高贵的毛毯,赤脚踩上去毛茸茸的,就像是站在绿色的草地上。比起我家强上不止百倍,但我懂得她的隐忍她的哀伤。那种破裂的残缺的疼,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我的身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