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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水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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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一凡一直冷冷地听着,嘴角不时地扬起冷笑。当猪头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发表完演讲,朴一凡才整了整他的劣质领带说:“各位‘星空凝望’课题组的同事请举手。”
  我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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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没有,这是国内目前最优秀的天文科学家。”朴一凡对着主席台的各位颁画嘉宾说,然后又转向我们,“各位科学家,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说我是不是天才?”
  “是——”我们齐声答道。
  台上台下一下骚动起来,众人一起看着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只有我们坚定地举着手支持他,我们知道这是实话,况且这个家伙常常这么说话,我们也习惯了。
  “对不起,胖子,你的钱和权势,在我看来,都是狗屎,英文叫shit。”朴一凡继续说,底下的众人一阵爆笑。他们觉得这家伙怎么能这么不尊重金钱和权势?“你除了有金钱,有地位,有成绩,有品德还有什么?”朴一凡问。
  “什么?这还不够吗?”猪头拧起脖子,脸上泛起红光。
  “哎呀,世俗啊,这个太世俗啊。”朴一凡大师一般叹着气。
  “那你有什么高的?”猪头不服气地反问。朴一凡闻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红盒问他,“这是什么?”
  “口红,这是口红,我懂。”猪头不屑地说。
  朴一凡恶作剧一般打开盒子,晃动着镜子,很快就把大堂某个角度袭来的光反射到猪头的脸上。猪头一边用手挡一边埋怨道,“喂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底下的人嘻嘻地一起笑了起来。
  这时朴一凡一笑接着说,“其实,我最大的本领就是,在未来,我能让人类看清宇宙的第一缕星光。”
  朴一凡的话音落下,猪头不说话了,人们也沉默了。我们这些天文科学家在朴一凡的宣言中感到有一点光荣有一点神清气爽。半分钟之后,掌声猛地响起,一层一层的,最后变为热烈的欢呼声。我们清楚地知道,朴一凡今天赢了,他以刻薄的口齿给出了今天一个最大的说辞,这个说辞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来花,当权势来用,但是过了这个层次,它就将无与伦比:因为人类还是有向善之心的。
  《空山雨后》请回来之后,就挂在我们的实验室里。朴一凡特意给它弄了一幅玻璃罩子做为保护。我每天照例去这个城市中一个最大的水库边的观测站去观测。但朴一凡却暂时忘却了他衷爱的艾尔德望远镜,一直坐在实验室的长桌一侧凝望着《空山雨后》。
  他瞪着那双大大的眼睛,象希望工程中那个小女孩一样,神情异常严肃。朴一凡暂时从一个天空的凝望者变为一个名画的凝望者。每天早晨,当我打着哈欠坐着班车回来,把昨晚的数据交给他,都能看到他异常专注地看着画的某个部分。
  “程宇,你看到了什么?”他常常会指着画的某个部分问我。
  我顺着他的手指从他的那个角度看过去,可什么也看不到,那是一块又一块的空白。“没什么呀——,什么也没有。”我说。
  “你再仔细看?”朴一凡说。我再次仔细观察,可依然什么也没有。
  
师兄的透镜(6)
“没有,即使拿上望远镜,我也看不出来。”我说。
  “唉,看来你这个笨蛋是永远开不了窍啦——”朴一凡每回听到这儿都会大大叹一口气。
  名画请回之后,办公室里的电话明显增多,都是各个实验室的人探问名画的情况,每次我都痛快地说:没问题,还在,好着呢。饭店公关部的刘先生每天都来,他的任务就是负责看守《空山雨后》,朴一凡不怎么理人家,把人家当特务,可我不这么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责,社会分工不同。我和刘先生很快成了朋友。我们坐在一起聊大天,下五子棋,相处得异常融洽。
  这一阵的实验进展得比较顺利,思路完全是朴一凡设计好的,只是观测数据有一部分明确支持他的想法,另一部分却十分凌乱不好解释。数据记录一摞一摞在他面前叠放起来,这是我们的习惯,观测这种体力活儿由我们来做,完事之后脑力活儿都属于朴一凡,由他来分析数据,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实际上我们基本上就是朴一凡的一只人工望远镜,他才是计算机。
  周四按照惯例是要开会的,我清晨回来,交了数据,就回宿舍睡觉。傍晚起来,洗漱一番,吃一包方便面,就来实验室开会。朴一凡一直坐在长条桌前,但这一次没有凝望《空山雨后》,而是抱着头看着数据发呆。
  “不对,程宇,我被一个问题卡住了。”朴一凡晃着头闷声说。
  “什么问题?”我问。
  “关键是我把这个问题忘记了。”朴一凡说着无辜地抬起头,我非常惊讶地看到朴一凡脸上呈现出一种从未出现的惶恐表情,这种表情对他这样极其自信的人是不该有的。
  “你是不是累了,盯得时间太长得歇一会儿,然后你就会好的。”我劝慰道。
  说完我就去开会,会议开到一半时,朴一凡进来了。他在一个角落坐下,一言不发。大家又浮皮潦草地讲了十分钟就再也没什么可讲的了,一起齐刷刷地望着他。这时头头捋捋头上较少的头发,有点讨好地说,“小朴,你是主力,你谈谈吧。”
  “我没什么可谈的。”朴一凡抬起眼皮白了大家一眼,他说,“我是来请假的,我想休假。”
  朴一凡就这样强行休假了,不管头头同意不同意,他算是达到了告知义务。然后朴一凡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去旅行。我问他去哪儿,他什么也不说。奇怪,真是奇怪。朴一凡这一回怎么表现得如此落寞颓唐,他不应该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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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清晨,当我做完观测,困倦地走进实验室时,朴一凡已经不再坐在长条桌前。那幅《空山雨后》孤零零地挂在墙上。我有点不习惯地坐下。这个实验室没了朴一凡就象少了灵魂一样,那张桌子似乎也少了倾诉的欲望,所有的数据都沉默下来不愿再张嘴,我知道它们并不欣赏留下来的另一个主人。
  中午时分,我被推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刘先生站在我面前,他问“怎么不回去睡?”
  “困了,在这儿看了会儿实验数据就着了。”我说。
  “哎,这两天怎么没见到朴先生。”刘先生又问。
  “忘了告诉你,他休假了。”我说。
  “噢?”刘先生颇感意外,他随即瞟了一眼那幅名画,它完整无缺,堂堂正正挂在那里。朴一凡安的那个玻璃罩子还好好地上着锁,钥匙在我们手中,刘先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这两个星期没有任何人有朴一凡的消息。白天有空闲时,我就去实验室陪刘先生。这一回我们两个人成为了凝望者,但我们和朴一凡完全不同。刘先生是生活的凝望者,凝望是他的工作,也就是生存的手段,他不管面前是什么,山峰也好,钢铁也好,名画也好,只管凝望就好了。而我则是一个空洞的凝望者。我的目光被名画挡住无法前进。可我什么也看不出来,那上面除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就是一件小事:一座空荡荡的山中刚刚下过一场雨,仅此而已。在这种无聊的时刻,我常常想起南极的企鹅,我和它们一样,谁也不知道在凝望什么,或者能获得什么,但我们就是凝望,也许这就是凝望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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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的透镜(7)
第三个星期结束时,朴一凡依然杳无音讯。头头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也答不出来。仅仅半天时间,研究所里就开始有了谣言流行起来,有人说朴一凡跳槽走了,有人说他失踪了。
  回到实验室里,刘先生正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他绕着那张长条桌来回走着。一圈又一圈,让我看了都眼晕。很长时间后,他抬起头有些紧张地说,“程宇,我觉得不对。”
  “怎么不对?”我不明白。
  “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好,我得找几个专家来。”他说。
  刘先生很快找来几个专家,小心翼翼地把画儿取走,说是回饭店做个鉴定。下班后,我纳闷地回了宿舍,本想好好看看书,却意外的有些心烦,草草地翻了几页,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我就上床睡了觉。大概是午夜十二点,我的电话响了。我迷迷登登地起来接,喂了几声,对方没有声音,正要挂,忽然对方传来一阵咳嗽声。
  是朴一凡,我一下就醒了。因为朴一凡说过一句土耳其谚语:只有咳嗽,贫穷和爱情是装不出来的。
  “你是不是想起了那句土耳其谚语。”这时朴一凡终于说了话。
  “你在哪儿?”我马上问。
  “我在国外。”他说。
  “你为什么会在国外?你怎么能在国外呢?”我十分惊讶和不解。
  “我就是在国外。”朴一凡平静地说,“具体地说,我已经携画潜逃了。”
  “啊?”我大吃一惊,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怎么可能呢?朴一凡真这么干了吗?那他不成了一个窃贼了吗?
  “我早说过,我会甩掉你们,你们这些寄生虫让我不厌其烦。”朴一凡又有些落寞地咳嗽起来。
  朴一凡是说过这样的话,我也坚信他干得出来,但我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而且干得这么不露声色。
  “我不太愿意相信你是蓄意潜逃的,你不会是出了问题吧?前一阵,你不是还说自己被卡住了吗?”我说。
  朴一凡愣了一下,然后坚决地说,“不,当然不是。我那是装的。从一开头,我就设计好了,象设计实验一样。我把那些奖金做为诱饵,引你们上钩,等得到那幅画之后我就逃之夭夭。”
  朴一凡说这话时,显得异常平静,很奇怪,我也从十分的惊讶中迅速安静下来,我想起我热爱的大海,有一次在一个宁静的海岛边缘,我看到了大群大群的鱼在清澈的海水中优美的游动着,每当有游客扔下鱼食时,它们一拥而上扑向水面进行抢食。那样的情景十分热闹有趣。看来,在这一件事中我们就是那样的一群鱼,而朴一凡则是一个别有用心的游客。
  饭店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那幅画是假的,是一幅维妙维肖的仿作。这个结果加上朴一凡的逃跑,就象一枚炸弹扔进科学家们平静的生活。
  朴一凡耍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把戏就把众人骗了。他仅仅是利用了我们的贪婪和长期吃定他的决心,就轻而易举的得了手。从某种方面来说,我真的佩服我的师兄。他确实是天才,他的脑子从未运用于勾心斗角之上,但这一回只是牛刀小试,就一举成功。另外,做为业余选手,他的绘画才艺也得到了尽情展示,虽然我和刘先生都是绘画方面的棒锥,但毕竟也无所事事地盯了那么多天,居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感到最伤心的还是于童,她在得知鉴定结果的第二天来到了我们的实验室。她居然喝了些酒,她带着酒气走进来,呆呆地盯了一会儿空空荡荡的墙壁,就伏在长条桌上呜呜地哭起来。
  我坐在长条桌的另一头,看着于童独自哭泣,我们之间是字典、数据,水杯,还有其他杂物。一种落寞的感受在回荡空空的房间中。我明白于童为什么难过,她在哭那个已经逃走的人,她这么多年的等待毫无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明了这一切也使我难过:我爱的人,她的眼泪与我无关,这还不够难过吗?


  我站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只花瓶,里面插了一束鲜艳的塑料假花。我把那只花瓶摆在她和我的距离中点。这件礼物我早已准备好了,这种塑料花可以常开不败,它就象一个稳定的B角那样,可以一直等待下去。而真正的鲜花,就象那种奔放的A角,虽浪漫无边,却总是一闪而过。我仅仅是想以假花插入花瓶这个动作告诉于童:这个世界并不完全是为而A角准备的,有时B角也有机会。
  
师兄的透镜(8)
于童哭够了,抬起薄薄的身体,拿着面巾纸细细地擦眼睛,一会儿,她对我说:“程宇,我们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
  “好的。”我说。
  “我先回去做会儿实验,然后再回来找你。”于童坚定地说。我明白于童的意思,她对礼物的迅速反馈令我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卑鄙的喜悦,我不禁微微向她笑了一下,我忽然感觉到,原来A角们走了,B角们竟会如此放松惬意,难道这就是武大郎的幸福吗?
  但接下来就是烦心事。在我们的会议室又召开了一次冗长的会议。被骗的人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饭店公关部的刘先生也列席了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人们先是竭尽全力表达了愤怒,对朴一凡的人品进行了全面攻击,两个小时候后讨论才转入正题。刘先生提出了饭店方面的意见:既然各位科学家是担保人,现在出了事,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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