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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仔细比较一下两种方法采下的茶青，有时候经验比理论重要的多。”
自在翻开茶篓，仔细看了看，掐下来的茶青在断口处微微有点发黑。
“别看采茶只是个简单的动作，但对于制茶来说却是很关键的一环，你采回去的茶青的质量，是最后能制成什么样的铁观音的基础。”
“那我采的茶，能制成忘忧那样的茶吗？”
“忘忧用的是春茶，而且我采的时候是先去了茶芽，然后在等待时机只取两叶，那样的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
“哦，那我今天采的茶，就做成自在好了，随意采了，然后随意炒炒，说不定自成一格。”
“呵呵，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铁观音的制作环节是十分严谨的，随意做不出好茶。”
讨论到制茶，阿润凛然间透出一缕权威的气势，让自在不好意思再嬉皮笑脸地，只能手忙脚乱地采起茶来。
带着自在走到制茶室，阿润健步如飞，好像眼睛看得见一样。自在跟在他的身后，有一种很愉快的感觉，好像很愿意就这样和他一起走下去一样。
阿润让自在取两个竹匾，自己走过来细细闻了一遍。
“这是干什么啊？”自在充满了好奇。
“我确定一下竹匾有没有清洗干净，茶叶很容易吸收别的味道。”
“可是这匾不是专门用来晾茶叶的吗？”
第109节：回甘（109）
“茶叶和茶叶之间也不能串味。”
自在点了点头，对阿润的仔细很是钦佩。
阿润将自在采来的茶青温柔地摊晾在竹匾上，又用掌心试了试茶青的温度。
新采回来的的茶青，有一种淡淡的青草气，要到渐渐发酵，又会变成兰花香。
“过一会我叫你的时候你把它拿出来晒晒。”
阿润这样指示自在。
凉青是把刚才回来的午青鲜叶放在阴处降温的过程，叶子被正午的阳光暴晒过，此时在阴凉的茶房里稍事休息。
下午四点左右，阳光斜斜地照过来，阿润在茶房里站了站，又用手将摊凉的茶青仔细抚摸了一下，然后推开窗，让自在把竹匾挪到窗边。
黄昏前慵懒的阳光，最适合晒青。
据说乌龙茶是由一个名叫胡梁的猎人在无意间发现的。
胡梁上山打猎，随手采下一枝树叶盖在放猎物的筐上，这一天他在阳光下晒过，在树荫下歇过，也有很丰富的收获，晚上回到家，饱餐一顿之后，他闻到家里有一种十分美妙的香气。
原来那枝树叶是茶，胡梁取下几片泡了一杯茶，发现除了美妙的香气之外，这一杯茶还有特别的回甘。
原来竟是一株神茶。
胡梁十分高兴，第二天又去老地方找到那棵茶树，采了几枝回来，可是泡出来的茶却没什么香气和回甘了。
这是为什么呢？
胡梁算是个好猎人，在平时打猎时懂得分析和推理。两天里面的茶，来自同一棵树，为什么味道有这么大的区别？
他细细对比两天里的不同。
原来第一天的茶叶采下来之后放在筐子里被晒过、摇过，发酵了，而第二天的茶直接采下来就喝了，一定是这个过程产生的变化。
于是，经过不断地摸索和试验，胡梁找到了制作乌龙茶的方法。
后来，有人发现了铁观音茶树，用这种茶树上采下的叶子，经过更加细致的加工，一种韵味十足的乌龙茶名种由此诞生。
跟着阿润，自在亲身体验了铁观音的制作，感觉到制茶的神奇。
第110节：回甘（110）
很多手法和时机没有数字化的标准，全靠经验和悟性。
铁观音属于半发酵茶，但是这个发酵的程度是百分之三十还是百分之六十，是由制茶师根据当时的茶青品质和天气状况来判断的。
包揉时候的力道和时间长短也是一样，靠的是一双手将信息传达给大脑。
茶青的发酵需要差不多12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才是制作的过程。
什么时候可以停止发酵，进行杀青，靠的是嗅觉带来的信息。
阿润走进茶房，细细体会茶青的香气，然后又走出去，深呼吸一下，再进来，终于说：“可以了。”
现在铁观音的制作已经半机械化，杀青基本是用电锅，这样280度的温度才容易掌握。但阿润喜欢用手工，古法制作，讲究的是心手合一，不短不长的几分钟杀青，能决定茶的优劣，他不喜欢依赖机器替代自己的感觉。
这个过程自在只能站在一边观摩，见他的手在锅里上下翻飞，不由人惊叹他的技艺娴熟。
这一天将自在采来的茶三揉三焙之后，夜已经深了，原来兴趣盎然的展自在此时已经十分疲倦，虽然茶房里有一种十分怡人的香，但却没办法赶走她的瞌睡虫。
用文火慢慢烘干茶叶的时候，自在站着居然就睡着了。
阿润用手轻轻探锅里的一下茶，茶叶接触锅身，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声音让阿润满意地点了点头，火候到了。
他推了推自在，轻声地说：“好了，你的茶。”
自在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恍若隔世。
急急忙忙将茶叶倒在匾里，看着油亮亮的成茶，自在第一次有了成就感。
喝了十几二十年的茶，只有这一锅茶是自己做的，于是连香气也觉得与众不同起来。
“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做茶的天赋？要不要喝喝看？一定很棒吧。”自在雀跃着。
阿润笑了，自己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做出茶来，也是这么兴奋。
天底下有一件事情，是我这个瞎子可以和别人做的一样好的，那一天，通过做茶的过程，阿润第一次体悟到，看不见并不是什么遗憾。
第111节：回甘（111）
闻得到、摸得到、听得到，只要心细如发，就可以战胜看不到的先天不足。
那一边，自在并没有发现阿润沉浸在回忆中，兴奋的她蹦过来，很自然地拉住了阿润的两只手，得意洋洋地说：“走，我们现在就去喝喝看。”
忽然面对面这么近地站着，敏感的阿润几乎能感觉到自在的呼吸，他变得羞涩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体会到少女的气息。
这气息似乎比茶的香气更加美好，让人沉醉。
午龙却偏偏在这芬芳醉人的时节不知死活地跑了进来。
“做好了吗？让我看看，我被那帮小猢狲折腾了一天，累得要死。”
来要茶喝也就算了，偏偏这个五大三粗的黑胖子还很有八卦的天分，一眼又看见两个人手拉手地站着。
上次被展自在踢了一脚之后，午龙看见她总有点发怵，眼下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他一惊立刻跳了出去：“你们忙你们忙，我回去喝。”
其实屋子里的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被他这样一折腾，倒好像真有什么一样，自在的脸也热了起来，急忙放开了阿润的手，跟着午龙走出茶房。
“你说什么小猢狲啊？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一天也看不见人。”
“诶哟，别提了，我舅舅在村里的小学校当校长，还兼语文和音乐老师，昨天原来的数学老师回家嫁人去了，学校里的课没人上，我就去帮忙上上体育课，没想到这帮孩子，完全管不住啊！”
阿润也跟了出来，叹了口气，说：“小学校的老师，总是换人，那些孩子怎么教得好。可惜我是个瞎子，不然我倒愿意长期去当他们的老师。”
自在忽然眼前一亮，反正无事，不如先解了这燃眉之急：“我去，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格。”
午龙一拍大腿，喊起来：“怎么不合格，你是本科生，我们学校学历最好的也不过是高中生而已。”
自在在一时之勇之后又有点胆怯，小声地说：“这可不是闹着玩，是给人上课，跟学历也没关系吧，总要有老师的资格证才行。”
第112节：回甘（112）
阿润笑了：“那是你们上海，要求高，在我们这里，老师都是一边上课一边学习的，真正受过高等教育的那些老师，哪里肯来。”
“那我明天去试试，要是被学生轰下来，我就立刻买票回上海。”
看着自信满满的阿仁，丁一莲的心里充满了忧愁。
她越来越觉得，在展自在和阿仁的关系中，似乎是阿仁一个人的独角戏。
18
虽然在去学校以前自在已经预先估计到了学校情况的恶劣，但是当她站在小学校的操场上，还是感觉到了震撼。
一排矮矮的平房是教室，教室前面水泥墩子上有一根木头的旗杆，上面飘着一面已经不怎么红的国旗，看得出有点历史了。
偌大的操场上什么设施都没有，几十个高矮不一的孩子正在听唯一的教师兼校长训话。
校长看起来没什么书卷气，眉目十分憨厚的样子，皮肤黝黑，身材倒和午龙有的一拼。看见午龙带着自在走过来，校长眉开眼笑地迎了过来，孩子们也好奇地围过来，一场晨会立刻变成了新老师见面会。
一共32个孩子，分为一到四年级，两个年级合班，一个年级上课时，另一个年级做练习，下一堂课再轮换，每天都如此。
校长说：“我们这里教师少，课程多，来这里的老师都要身兼数职。一个人每学期要负责两个年级多门课，负担之重可想而知。学生有休息时间，教师却连多吃一会饭的时间都没有，晚上还要批改作业和备课。所以年轻教师呆不住，这一次的老师情愿辞职去城里端盘子，也不愿意干了。”
自在心想，我在城里也就是个端盘子的，算是大家交换一下。
校长把数学书往自在的手里一塞，愉快地说：“今天的数学课就你来上吧，这是教材和教学参考书，还有半个小时，你准备一下，下面还有一堂课是体育课，午龙说你是全国武术冠军，我们都等着观摩呢。”
孩子们则对自在的运动衣和运动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一个胆大的孩子伸出小手在自在的裤腿上捏了一下，立刻就留下了一个黑黑的手指印。
第113节：回甘（113）
校长训斥他：“张晓海，你看你，谁让你摸老师的衣服了？”
憨厚的校长又陪着笑跟自在道歉：“展老师，不好意思，都是山里的孩子，没见过世面。”
张晓海吃着自己的手指，也憨憨地笑了。
自在想了一下，提议说：“校长，您办公室里有没有肥皂？我想今天的晨会教大家洗手，好不好？”
自在注意到好几个孩子都有把手放在嘴里的习惯，而他们的手都脏脏的，很容易将灰尘和寄生虫的卵都吃进去。
小学校用的是一口机井，清冽的地下水从水管里流出来，显得十分活泼，自在教孩子们洗干净手，还帮几个孩子洗了洗小脸，开始了她的教师生涯第一课。
因为没什么准备，自在知道自己只是照本宣科，课上得没什么质量，可是孩子们却听得很认真，偶尔有几个在板凳上坐不住，也就是扭一下身体，又伏在作业本上认真地写了起来。
中午以后，作业一本不差地全部交了上来，自在改作业的时候，一帮孩子全部挤在她的身边，看见全对的，立刻去翻封面上的名字，羡慕地议论几句。遇上错的，会很害羞地上来拿走自己的本子去订正。
还有个特别乖巧的小姑娘，自在一边改着作业，她会在一边手脚伶俐地帮自在翻作业本。
红墨水，在作业本上画一个大大的勾，全对的作业本上，写一个优，再看看孩子期盼的眼神，忍不住给他打一个五角星，立刻会听到人群里发出称赞羡慕的惊叹声。
自在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能牵动另一个人的情绪，你肯定他他就自豪，你批评他，他很重视。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几乎没有什么体育设施，自在绞尽脑汁地想到了办法，跟孩子们玩起来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玩得她筋疲力尽，可孩子们还意犹未尽，自在只好组织他们自己玩“摊烧饼”的游戏。
孩子们满操场地跑着，笑语让破败的校园显得生机勃勃。
阿润站在学校的围墙外面，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第114节：回甘（114）
展自在，果然是好样的，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你总是那么积极主动，充满了生命力。
如果，能就这样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就好了。
但阿润知道，自在不过是一个充满活力的过客而已，在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