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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他爱上的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他知晓她心中有太多的苦,太多的恨,也知道她做这些事情绝不会有所谓畅快的报复感,到头来,不过是一遍遍再用当初那把利刃剜在自己心里。实际上,她自己傻得厉害。当初,舒亨达因为钱抛弃了陈雅茹,她就让舒亨达最后一无所有;当初舒丽珍将她和邓铭山的照片发给了刚做完手术的司炳晨,她就将那些不堪的照片直接给她父亲。这仇恨如此直白而深刻,深深埋在她心里这些年,自己或许是再也找不回那个十八岁独自一人在马路边哭泣的女孩了。世人予她伤害太深,他有时觉得她选择活下来已是对他最大的恩惠。
她也许只是想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有另一种可能。他想起她画的夕阳,名字叫夕阳,看着却像是朝霞。他一直坚信着能画出如此美好画作的主人一定有着单纯的心。他庆幸她的心灵尚未被仇恨抹黑的一塌涂地,她还肯想自己坦诚不是吗。
段奕辰悄悄推开门,床头的灯还开着,青晓闭着眼睛,侧躺着蜷在一起。他刚要关灯,便被人拉住了衣角,见床上那一小团的主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看着他。
“醒了?饿不饿?李阿姨刚做了面。”段奕辰跪在床边,牵过她的手吻了吻。
青晓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陪我躺着。”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想到的撒娇的味道。
段奕辰藏住讶然,笑着拍拍她的脸,道了声好。面对着她侧躺下来,有些颤抖地将她抱在怀里。
青晓将脸埋在他怀里,主动抱紧他,越来越紧,十分用力,似是想贴的近一些再近一些。段奕辰吻吻她的头发,抽出手轻轻拍着她,“乖,不怕。”
“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上瘾的。”青晓喃喃道。
段奕辰低低地笑开,“上瘾才好,上瘾就不会乱跑了。”
她渐渐放松下来,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昏黄的光晕在他怀里留下一抹影子,她躲在这影子里感受着难得的安宁,浩大世界中,唯有沉沉心跳。
“九岁的时候,她把我送到舒家。对我说,是去享福的,可以学钢琴,学跳舞,穿好看的裙子。我哭着说不要,她还是把我送进去。是可以学钢琴,学跳舞,穿好多裙子,但并不是享福了,是受苦去了。”
段奕辰轻轻抚着她的背,仔细地听。
“后来舒丽珍告诉我是我妈妈不要我,她把我卖给了舒亨达。可我不信。那时候莫承经常生病,莫叔叔的稿子总是被退回来,我知道家里过的越来越苦,可我宁愿相信她是送我去享福的。”
“舒亨达血型特殊,我血型也特殊,等后来出生的元明,血型也是特殊的。我中考那年,考试前一天,我才给他输了骨髓。元明先天就有白血病。”
“我盯着考试的作文题目看了很久。爱,我总觉得这个字跟我不沾边。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我写的是临上考场前给我巧克力的司机王叔叔。”
“考完试,下着大雨,我跑着去找炳晨,就是那天,我们在一起。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才知道,我活着是因为我身体里的血,可我恨我身体里留着的血是他们的。”
那时那景,段奕辰可以想象,他却难以想象一个十五岁孩子的心境。也许她清亮的眼睛里全是委屈,温柔的男孩子会帮她擦干眼泪,用最好听的话哄着她,跟她说她有多么的重要。
他也恨,恨他不是自己。却不知怎的,竟十分感激。感激在那样一个雨夜里,还有人给予她单薄人世里难得的温暖,还有人关心珍视这一抹脆弱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
灯光像纱,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伴着低低细语。
“炳晨是对我最好的人。他心脏不好,我很早就知道,可我还是很固执地要他陪我去做很多事情。有次我们吵架,因为他去美国手术的问题,他怎样都不愿意去。冷战很多天后,他才说要分手。”
段奕辰的喉结几次滚动,记忆依稀是个有些混乱的夜晚,却只是拍着她不说话。
青晓未注意到他的变化,“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怕回不来,可我不怕。”
有人将一件事记成了永恒,而在另一个人的记忆里不过只是个过渡的片段,可能连想都想不起来。
段奕辰轻轻一声叹息,依旧没说什么。
“可真就没回来。”青晓将头抵进他怀里,“6月14就是诀别,而我在和他吵架。”
每个人都有不愿想起的当年。青晓的当年却总是在心里反复地回忆了很多遍,因为怕忘记注定的最后一眼。
舒丽珍一直喜欢邓铭山。青晓闹脾气的日子里,铭山来劝过青晓,二人本就是很好的朋友,铭山把青晓从酒吧抱出来,在大街上抱起她,都是保护性的做法。可通过照片拍出去,就变了些味道。
七月初的时候,刚刚做完手术不久的司炳晨收到了照片。手术其实并不很成功,否则这照片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刺激。阴差阳错,还是术后强烈排斥反应,当夜抢救无效身亡。
这话讲起来不过寥寥几句。可在故事里,故事外的人是如何也看不到故事里的煎熬的。命运有时就是捉弄,有情人就是不能终成眷属,一别就是永别,一失就是千古恨。
青晓在司炳晨的葬礼上知道这真相,她满目猩红地狠狠地抽了舒丽珍一个巴掌,不能遏制的颤抖,颤巍巍地走开,每一步都是对自己的凌迟。她内疚。
陈雅茹前一天刚刚去世。她早已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是茫茫荒原上的雪,冷得就算用力踩也不会陷下去。她走过长长的墓地,墓碑是步步生的莲,通往的不是极乐。
等她走到西郊的山上静静靠在一块石头上,心才平静稍许。她开始回忆。生命是断裂的毫无连接的残破电影,还不如电影痛快。她如今不过如草芥,或许连草芥也不如。无根亦不需生,无牵无挂,十八年竟是什么没留下亦是什么也带不走。还能怨谁,还不是她自己?这是个怎样悲惨波折被诅咒的命运,她甚至想不知道自己前世做了怎样的坏事,今生要得到这样的惩罚。
刀子划下去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薄薄的一层皮肉被挑开,不够,需要向下更深一点,筋骨还在下面一点。青晓感受到久违的存在感,所有的生命都在流逝,疼痛地消失。她忽然感到解脱,她很少有机会做一些决定,她很少能有选择的权力,十一年以前开始了被选择,后一直被选择至今。她早就忘记了,也或许是一直没有想起,她还可以选择死亡。
微风温柔,残阳如血。蜿蜒到凄凄草地上,像要奔赴到某个地方去,红色与绿色共同伸展,缠绵到没有尽头的日落。
“我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太阳,也没想到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讲了很久,青晓的声音有些哑,“我实在是个恶毒的人。”
“不要用这么恶毒的词形容自己。”段奕辰侧目看着平躺的青晓,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摩挲,玉镯下还是一道不轻不浅的疤痕,他知道那里上过很多的药,可她对自己太狠,伤口太深,“再也不要做傻事伤害自己。”
“还有我。”他又道,“一切都还有我。”
青晓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了,“谢谢你,段奕辰。”
“我真的从没想过要置他于死地,我只不过想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复仇不是件好的事情,像场巨大的赌博,一旦开始,便没有得偿所愿的时候,总是觉得不够。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我真的不想这样,我没想他死的……”青晓掩面,很是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段奕辰不知第几次叹息。舒青晓实则外刚内柔,表面是浑不在意,冷血无情,实则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能让她敞开心扉地倾诉,那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事实上,他从未见她掉过这样多的眼泪,段奕辰感到些许欣慰。
“但是该放下了,青晓。”段奕辰终于出声劝道,“那些都是过去。你不能总是活在过去里,那样一点都不好受对不对?该放下了,没要你忘,只是放下,不去想……想不想出去走走?”
“去哪儿?”青晓目光逐渐平静。
段奕辰低低笑开,“跟我去欧洲出差。”
青晓目光呆滞道,“我是去做什么的?帮你画肖像?”
“也可以。”段奕辰收不住笑意,“不过我可是很诚挚地在邀请段夫人,赏脸陪我去另一个地方受苦。”
接收到她的眼神,段奕辰撑起身子,低头吻了吻她哭得已经肿了的眼睛,“同甘共苦。”
两人对视良久,青晓淡淡地瞥开目光向房顶,“抛开所有人?还真是任性。这算不算逃避?”
“不算。这是以退为进。”段奕辰道,后面的话有些犹豫,“莫承……你打算怎么办?”
似是料到了他会这样问,青晓深色并无异样,“我一直觉得那是种依恋。他只是一时没明白过来。如果是真的……那我是不是就不应该再呆在他身边?”
“解铃还须系铃人。”
夜幕下覆盖了太多,苦的乐的,好的坏的,真的假的。盖住了这一些,明天又会露出一些。事情总让人看不分明,于是看不透便要将自己麻痹,醉生梦死在黑夜里。
“琪姐,琪姐,悠着点,差不多得了。”秦正眼睁睁瞅着季梓琪又灌下一杯酒,心也跟着一颤,这女人是哪里想不开。
“我就是不明白了!那个舒青晓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男人都当个宝!”说着,再度从秦正手里抢过酒瓶,继续倒满酒杯,“奕辰一定是疯了,他这是助纣为虐!助纣为虐!”
易佐廷静默了很久才沉沉开口,“虽然大家都不觉得舒青晓好,但那是老六认定的,那就是好。他已经为她改变了太多,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青涩毛躁的二愣小子,他忍得,所以守到了今天。”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就因为她亲了他一下?谁亲他他就喜欢谁?”季梓琪轻嗤了一声,仰头又是一杯酒。
“那只是开始。所以说缘分这种东西是深不可测的,琪琪,分开了就不要再有什么希冀。我知道这话很残忍,但是事实。”易佐廷依旧镇定,令一旁的秦正连连咋舌。他一直晓得三哥口才好,却不料是这般好。
“老六多冲动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忍了三年才去追人家姑娘,你说他这三年是怎样过的。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他是分手后的三年一直暗地里照顾她。从某种意义上说,舒青晓倒是让他成熟了,你看公司近来也平稳很多不是。”
季梓琪冷笑,“意思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呗,我是第三者?”
秦正摇摇头,“糊涂啊,琪姐,他们的事情,尽量不掺和就好。”
“那取决于你,她是他珍藏了三年的宝贝,你愿意再去趟这趟浑水,这样说吧,胜算就是零。没有几乎,就是零。”易佐廷比了个零的手势。
季梓琪嘭地放下酒杯,眼中交叠过各色灯光,“我还真就不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
青晓没有去舒亨达的葬礼。
挑了个安静的日子自己过来。墓园寂静,满目的苍凉,还未有任何初春的气息。青晓眼前渐渐模糊,似又回到那日,站在病床前,她苍白而异常温柔的脸,说别恨我们。青晓其实一直没弄懂那我们指的还有谁。莫叔叔?舒亨达?亦或是莫承?她想自己真是逆反,说不要恨,却都恨了个遍。
昨日恩怨譬如随逝风尘,枉人再如何追忆,也只是扑了个空。青晓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她还在为什么活着呢?为一段自己的人生?为一段舒适无拘束的日子?
也许就是了。她想要的生活就在眼前了。可真是她想要的吗?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青晓未回头,这声响一声声敲在心里,分外诡异。声音停在了身后。
“你今天没来看我。”
幽幽的,有些含糊,听起来还有些委屈。青晓知道是莫承了。
“所以我猜你会在这里。”莫承盯着她的背影,也不期望她会转过身来。
“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护士怎么放你出来了?”青晓还是转过身,未留意到莫承眼中一闪而逝的喜悦。
“没事。”
青晓点点头,没有责备,也没有叮嘱。
莫承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声音也低下去,“你不要太难过。”
青晓淡淡的笑,“我不难过。”
两个时空交错又分离,日光游移。
“我想你也许也会恨我。因为我才把你送到了舒家,否则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莫承道,“对不起。”
青晓摇摇头,“莫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确实厌恶过你,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可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再没有那种感觉,我拿你当亲人,家人。”
“我不是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