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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她一眼,忽然做了个手势,她茫然地看他,不懂他的意思。
昀哲的眼神里流过一点悲伤,重新低头敲字,“把你的手机给我。”他告诉她。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她忽然很难过,他们竟不能交流?
恩雅依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他用她的手机拨了自己的手机,在她手机上存下自己的号码。
深黑的夜色里,她什么也未动,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车灯打着他的身影,她看到他走进不远处一幢白色的别墅,那是他的住处么?
恩雅一人站在车边,遥遥看着昀哲走进去的那幢屋子,她不想离开,将车慢慢驱进,停在了屋子前面。
她打开车窗,坐在车里,凝视着拉着厚实窗帘的屋子。默默地望着,望着……
羽萍听到开门的声音,从房里走出来,就见到面帯倦色怔怔抵在门边的昀哲。
她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对他比道:“音乐会听完了?精彩么?”
昀哲茫然看她,像是没看到她在说什么。
她怔了一下,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奇怪。
羽萍又比:“灵犀一直不肯乖乖睡觉,问着云叔叔什么时候回来?”想到两岁的宝贝儿子,她不禁泛起一个笑颜。
昀哲才像是回了神,淡淡一笑,比问:“他睡着了?”
“嗯,”羽萍点点头,一边比一边说:“刚睡着呢,流着口水还喊着你,被纪云看到又要吃醋!对了,刚才纪云打过电话,说是让你尽快回去,那边的设计图好像出了点问题。”
羽萍的话让昀哲明显得怔了一下,回去?纪云叫他回日本?
过去三年他和纪云学长一家生活在东京,在那里办了他们的设计公司,克服了刚开始的艰难,最近越来越顺利,生意越发好起来,这次回来,是因为接手的一个案子,而纪云的妻子羽萍也正想过来看看,昀哲才帯他们母子一起回来。
他要纪云刻意隐瞒自己的消息,所以就连谊冰他们也不知道他的生死。过去三年断绝了与这里的一切联系,想要重新开始自己已不完整的生活。
回来一个月,正巧赶上恩雅的演奏会。本想看过之后离开,没想到就这样与她重逢,一切都变得不同。
羽萍看着他脸上不同以往的神色,料想是出了什么事,也许和今晚的演奏会有关。她听丈夫讲过昀哲和恩雅的事情,也知道他今晚去听的正是她的演奏会。
她微微一笑,比道:“你看上去很累,去休息吧。”
昀哲点点头,转身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
羽萍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叹。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夜风吹着落地的窗帘,她走过去拉好,却在窗帘掀动之间,看到楼下停着的那辆红色跑车,打着微淡的光,正停住在自家门前。
羽萍有些纳闷,这会是谁的车?为什么停在这里?在这个小区居住的一个月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然后,她看到车里走出一个女人。
从她的位置看不清女子的脸容,但可以看到她抬头望向二楼的情形,她是谁?
羽萍心念一动,又看向正仰头望着窗子的恩雅,这女子会不会是……
晴朗的早晨,昀哲被枕头底下的震动闹钟震醒,他看了看时间,指着八点正。
冲澡梳洗之后走下楼来,就看到小侄子灵犀已经乖乖坐在桌旁,围着围兜,但面前却没有早餐。
他微微一笑,小家伙已经看到他走下楼来。
“叔叔……”嘟嘟的小嘴发音还很含糊,但叫起他来却很顺畅,两只白胖胖的小手使劲朝他挥舞,等着昀哲来把他抱到怀里。
昀哲从来不会让小灵犀失望,他很轻巧地便把小家伙抱到怀里,逗得小家伙呵呵直笑。
昀哲抱着他坐下来,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抽出手来给他调奶膏,这是宝宝最喜欢吃的东西。不过灵犀也很挑剔喔,不是什么人调的奶膏他都要吃,比方说他老爸方纪云调的,这小东西就不爱吃,害纪云为这件事情郁闷了好一阵子。
其实话说起来,让纪云郁闷的事儿还不止这一件。
想当初,他这宝贝老婆看上的也不是他,当年昀哲意外出了事故之后,羽萍正是护理他的护士,昀哲在三年里能这么快的掌握手语,也是羽萍帮得忙。 护理昀哲的羽萍,对他芳心暗许,可惜,这家伙死脑筋只认定了何恩雅一个女人,而纪云倒是对羽萍一片痴心,最终打动了芳心,抱得美人归。
陈年的往事每回纪云说起来,都不由愤愤,还好,三年下来,方纪云已经肯定了老婆对自己的爱,又知道昀哲死心眼,否则他还真不放心让这小子这样帯着羽萍母子回来。
羽萍走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儿子在昀哲身边就很开心,这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省了不少心。不过,有件事她得对昀哲说。
“昀哲,”羽萍拍了拍他的手,让他看向自己,昀哲看着她对他比:“昨天晚上她在我们家门口待了一夜。”
她的话让昀哲微变了脸色,他知道她说得是谁。
羽萍看着他,继续比道:“是她,对不对?昨夜你们重逢了,而她就在门外等了你一夜。”
昀哲不由自主站起身,将小灵犀交到他母亲怀里,想往门外走。
羽萍拉住他,比道:“她已经走了。”
他的神情微黯,收回目光,对她比:“我要去给纪云发封mail。”
羽萍点了点头,虽然还想跟他说些什么,但一想,这毕竟是昀哲自己的事情。
昀哲匆匆走回自己房里,对着电脑,心却是一点也不能平静。
他慢慢转向镜子,对上自己镜中的脸。试着张口,做说话的口型,他发出自己听不到的破碎声响,虽然听不到,他很清楚那是怎样恐怖和支离破碎。
他的手轻抚到喉结,那里依旧可见被灼伤的疤痕,他看着自己的模样,露出一个苦涩无比的笑容,眼却更清亮了几分。
浩然和谊冰等在恩雅家门口,很奇怪,屋里没有人。
浩然不住打着哈欠,“欸,星期天一大早的恩雅会跑去哪里?”
“打她的手机?”谊冰提议。
说话间,就看到恩雅慢慢走近的身影。
“恩雅,”浩然笑眯眯地迎了过去,“你一晚上没回家吗?难道你昨晚就住到昀哲那里,你们还真激烈……”他笑的暧昧,想逗恩雅脸红,但走近了才发现她眼神呆滞,满脸倦色。
身体忽然一软就要倒下去,浩然和谊冰急忙扶住她。
“怎么了?”谊冰看出她的神色不妥,这让他心中的不安扩大了几分,昨晚他就看出昀哲的神色不对,难道……
回到家里,恩雅将自己深陷在沙发里,她好像没什么多余的力气了。
守在昀哲家外一晚,除了心痛还是心痛,她好无助也好茫然,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重新得到他的怀抱?
她知道,那是她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只有在那里,心上的伤口才能复原。
然而,她现在被一种惊惶抓住,她忽然发现自己是站在了悬崖上,只要轻轻一推,她便要永远失去他,这种恐惧令她都不能呼吸。
“混蛋,这家伙算什么意思?!”浩然愤愤道,一拳重重击在桌上。
“这是我的报应。”恩雅低了头,晦涩一笑,“以前不知道珍惜,所以老天现在要罚我失去他。”
“失去他?他敢再消失掉看看!”浩然生气了,“这小子脑袋一定秀逗了!他以为他聋了哑了我们就不要他了吗?我看他是要我揍他一顿,才会清醒些!三剑客,好啊,他就这样看待我们之间的友谊?”
“浩然,”谊冰喊他,知道浩然冲动直爽的个性,“这事不能急,也许……我们该试着体谅昀哲的心情。”他斟酌着说。
“昀哲,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三年,他可能在努力适应从一个正常健康的人变成一个有缺陷的人,忍受着生活中的种种不便。
他能这样心平气和地生活下去,已经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我想,这也是他要和我们断绝音讯的原因。我在医院里见过这样的病人,因为自己的残缺而和亲人断绝联系,不想再拖累他们。
我们这些人,可能比任何人都要残酷地提醒着他,自己的残缺,面对我们的时候,他的心情会是如何矛盾挣扎,你有想过吗?
过去又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我们,真的不应该苛求他了。浩然,昀哲是真的死过一次了。”他沉痛的话敲在每个人心上。
恩雅的眼中已经蓄满泪水。
昀哲坐在季家明亮的大厅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久得连他自己都以为会忘记家里的摆设。
坐在这屋里的那刻,他才体会到,有些事情,不论时间再久,也不会忘记。
他环视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心底的伤口虽已减淡,却似乎仍能碰触到,并加进了不少生疏。
日光照着楼梯口有些微驼的身影,他知道,那是父亲。
他站起身,看着三年未见却苍老了好多的父亲,他比任何时候都能感受到老人的潺弱和萦绕在心头的那份亲情。
“昀哲啊,”季寒山颤抖地伸出手,想去触摸儿子,三年来日夜缠绕在心头的悔恨。他将妻子的难产责怪到儿子身上,怎么会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呢?其实他又有什么错。
季寒山从来没想过要听一听儿子心里的声音,这是他人生中最失败最后悔的一件事。
昀哲看着父亲,很顺从地走到他身边,低下身子,仿佛可以了解他的意思,让他触摸自己。
布满皱纹的手轻抚到儿子浓密的发,季寒山忍不住老泪纵横,老天爷待他不薄啊,让他在有生之年终于一偿心愿,他知道,昀哲的这一举动代表着原谅,他善良而又苦命的孩子啊,他的手划过昀哲的脸颊,细细看他。
昀哲也在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眶微热,这一刻原是他小时候不敢奢望的事情,虽然晚了好久,但他终于体会到浓烈的亲情和疼惜。
宇枫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大哥和父亲,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父子相拥的画面里有着谅解,大哥原谅了父亲,也能原谅他吗?
太阳斜照在花园里,昀哲和宇枫坐在石阶上,他转头看宇枫,微微一笑,比了个手势,宇枫猜那是说这里真好的意思。
他就接口道:“是啊,小时候我们常常在这里玩耍呢,哥,你记不记得?”
昀哲看着他的口型,大概能读懂他的意思,他点点头。
宇枫忽然抓住他的手,凝视着他,“哥,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你能原谅我么?”
昀哲看着自己的弟弟,温厚的手掌盖上他的,点头,比了比自己的心,又比了比宇枫的心,将它们连在一起。
这是最坦白的意思,
“哥!”宇枫湿了眼睛,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默然不语连带你的残缺
都会一并去爱
也许你不懂
我要的只是一个你
只有你
等待是一桩痛苦的事情,磨合着人的意志,矛盾与挣扎。
恩雅一直在等着昀哲,她知道,他会来见她,那时,她也会得到一个结果,只是那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不敢去想,天堂与地狱其实离得很近。
所以,当她在学院门口看见昀哲的时候,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只是怔怔望着前方那个身影。
他竟然会来学校,他是来找她!
昀哲停在那里,看着恩雅。现在是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衬着她的温婉和那份宁静,他很远就看到她神情恍惚的样子,眼神黯了几分。
恩雅加快了脚步,想走近他,这样与他面对在校园,竟如隔世。
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恍惚,在他身后,一辆车子正要驶入,甚至按了喇叭要昀哲让路,惹得旁边的路人都纷纷回头。
昀哲听不见,全部心思又都在恩雅身上,对周围人的反应也全然未觉。眼见他就要被车撞到,恩雅飞扑过来,一使劲将他拖到路边,昀哲这才发现身边险险开过的车子。
那司机因为他一直不让非常恼火,打开车窗吼了句:“你是聋子啊,按了喇叭还不让?”他骂了一句。
这话让恩雅白了脸,抓着昀哲的手蓦地紧了几分。
昀哲看看那开远的车子,又看看恩雅,就算他没看清司机的口型,也猜到他说了什么。心轻轻一颤,抽回被她握在手里的手。
恩雅坚持的谈话地点是她和他的家,他们过去的家。
昀哲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似乎和他离开时一样没有一点改变。
他有些震动,回过头,看身后的恩雅,变了的是她和他。疼痛的感觉又蔓延在心,他低了低头。
恩雅一直在看着他,为了他,她一直维持着这个样子,就像他从来没离开过一样,连他的衣服她都一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