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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还好吗?”
雨翔现在已经把将要处分的心事置之身外,低沉地说:“还好。”
钱荣在旁边叫着注释:“太好了,好得逃了夜,快处分了!”林雨翔脸色大变,组患不及,忙拾起听筒人扑过去,那头问:“他是谁?是真的吗?逃夜?”
“没……没有……”
“你说真话!”
Susan。一声召唤。而翔的真话都倾窝出动:“我不是逃夜,我只在外面不小心睡了一夜,学校没理由处分我的…,,那头久久没了声息。林雨翔以为Susan气死了,催促着:“喂,喂,喂,没什么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一向是乐观主义的代表人!”说完自以为幽默,急切地等那头说话。
电话里终于有了声音,隐约地很低,雨翔倾耳用心听,大失所望,好像是呜咽声,难道——完了完了,雨翔也跟着一起悲伤,说:“你不要……你……我……”那头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抽光了林雨翔仅剩的希望,他闭上眼睛等判决。
Susan用极缓极低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悲哀浸润在里面,余泣未尽,说:“林雨翔,你太不珍重自己了,我讨厌你的油滑。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意外考进区中吗?不是发挥失误,我以为你有才华,可你——我真希望你看看我的数学试卷,五道选择题我都空着——十分我没要,因为你说你会稳过区中——”林雨翔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听她一席话。竟使自己有了身心脱离的感觉。在电话旁的林雨翔像是知了蜕的壳。壳继续听susan说话——“后来你反而进了市重点,那也好,市重点的教育比区中好多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在市重点里究竟在干什么!”声音有些激动,“你玩够了没有?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等等——”林雨翔尽了挽留的义务,无奈手伸不到几十里长,挂电话的权利还掌握在Susan手里。
“再见——”
“别——”回答他的只剩“嘟嘟”声。
钱荣探问:“怎么,继Susan以后又吹掉一个,你真是太失败了。”
“失败——失败。”林雨翔自语。
谢景洲也刚回来,问同桌:“你怎么没来上课?今天讲的内容很重要的。”
“哼,重要——”林雨翔落魄得只会引用别人的话。
钱荣行善道:“我透露你一个消息,那个高三的正到处找人,准备今天晚上你打水时揍你呢!”
“接我——”林雨翔的手终于从电话上挪开,狠狠增一下凳子,用脚的痛苦换得心的超脱。
林雨翔决定下午也不去教室了,静静地等消息。窗外一片阴霾,这雨像是永远下不完了。思绪乱得疲倦了,和衣睡了一觉。这觉安稳得连梦都没有。
醒来发现天气早变了,西天已经布满了红霞,可见雨过天晴时林雨翔还在睡梦里——还在睡觉。
电话铃声由这落日余晖的沾染而变得不刺身了,雨翔身上乏力,拎起听筒,却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你倒底怎么一回事,那天晚上你——”雨翔吓得不敢听,挂为上计,料想自己父亲不出一分钟后会再打来,从柜子里带了点钱去外边散心。
门刚碰上,里面铃声骤起,雨翔有些失悔,想也许可能是Susan的电话,再想下去觉得不可能,她不是不想听自己的声音吗? Susan也正后悔中午话说得太绝,林雨翔本身应该够难受了,再经这么一刺激,怕他消沉了,想打电话去抱歉,实在没人接,只好忧心忡忡挂掉。
林雨翔一路走到校门口,想自己的父母应该在路上了,兴许赵志良和金博焕会帮忙——不会,这事有辱他们的面子,断无出马的理由。那么回了家还不知怎么样呢,家人一向只看分数不看人,倒是有批评家的风范,可这次与分数无关,料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钱荣太可恨了,不得好死。诅咒后担心回去后罗天诚他们会如何看呢?一定是看不起。Susan更别去想了,绝情得成了聋子,现在肯定在恨他……这么想着发现手里捏的钱湿了,是十七元,上次体育训练费,跑得太累了,太不值了。眼眶不禁湿润。
听到远方的汽笛,突然萌发出走的想法,又担心在路上饿死,纵然自己胃小命大,又走到哪里去。学校的处分单该要发下来了,走还是不走呢?也许放开这纷纷扰扰自在一些,但不能放开——比如手攀住一块凸石,脚下是深渊,明知爬不上去,手又痛得流血,不知道该放不该放,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
后记
《三重门》写于两年以前,那时正值校园小说泛滥,有些小孩子常用字还没认全,见过的东西还没见过的教科书多,只会从一根小草里看出什么坚韧不拔的精神,就操起了长篇,但令人惊奇的是还真让他们给操了出来,光上课下课就十来万字,回家路上能走十几页,后生可畏。
一般而言,武林高手总是在这种乱世里杀出来的。但可惜我没赶上。不是我有耐性,我也想在热闹时当个盟主玩玩,于是开始赶字数。结果是十万个字废了。我所要的不仅仅是比写校园小说的好一点点。
于是我慢慢写,一不留心就成跨世纪小说了。写着写着我开始怀疑,这就是自己想要的长篇吗?内容空洞,主人公基本上没干什么事,就这么混混沌沌过着。但这就是生活。写小说的凭什么写到男女分手就得命令老天爷掉几个雨点下来?凭什么主人公思想斗争时非要正值窗外左打一个雷右闪一个电?凭什么若干年后分手的双方一定会在霓虹闪烁的街头重逢?公厕门口就不可能控上了.?这就是所谓高于生活?尽管情节不曲折,但小说里的人生存着,活着,这就是生活。我想我会用全中国所有nenger(这个词不好表达,中文难以形容),至少是出版过书的Teenopr里最精彩的文笔来描写这些人怎么活着。
至于韩寒是哪路小混混,这里有一篇我曾发在《新民晚报》上的文章可以说明,韩寒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反对现在教育制度的小混混。
穿着棉祆洗澡
如果现在这个时代能出全才,那便是应试教育的幸运和这个时代的不幸。如果有,他便是人中之王,可惜没有,所以我们只好把“舍”字人下的“王”给拿掉。
时代需要的只是人才。
我以为现在中国的教育起改革越奇怪了。仿佛中国真的紧缺全才,要培养出的人能今天造出一枚导弹,明天就此导弹写一篇长篇并获茅盾文学奖,后天亲自将其译成八国文字在全世界发行似的。假如真有这种人我宁愿去尝他导弹的滋味。全面发展最可能导致的结果是全面平庸。
就我而言,理科已经对我完全没有意义,尽管它对时代的发展有重大的意义。
对于以后不去搞理科方面研究的人,数学只要到初二水平就绝对足够了,理化也只需学一年,如果今天的学习只为了明天的荒废,那学习的意义何在?如果我们为了高考还要不得不一把一把将时间掷在自己将来不可能有建树的或者有接触的学科上的话,那么拜托以后请不要来说教时间是什么金钱银钱之类。
至于我常听到的学习数学是为了练习逻辑思维能力的说法,我觉得那纯粹是李洪志式的歪理邪说,因为看许多侦探小说或悬念小说更能练习逻辑思维能力,怎么不开一门看侦探,小说课?不开倒也罢了,为何要阻止别人看呢?这里便涉及到读书的问题,记得有一句话,所谓教科书就是指你过了九月份就要去当废纸卖掉的书,而所谓闲书野书也许就是你会受用一辈子的书。现在的教材编课实在太那个,就拿我比较熟悉的语文英语来说,乍一看语文书还以为我民族还在遣人侵略了,动辄要团结起来消灭异国军队,这种要放在历史书里面。而真正有艺术欣赏性的梁实秋钱钟书余光中等人的文章从未见不到,不能因为鲁迅骂过梁实秋就不要他的文章吧?不能因为钱钟书的名字不见于一些名人录文学史而否认他的价值吧?不能因为余光中是台湾人就划清界限吧?如果到现在还有学生一见到梁实秋的名字就写走狗,那么徐中玉可以面壁一下了。至于英语,我的一帮从澳大利亚学习回来的朋友说,空学了六年英语,连筷子(Chopsticks)、叉子(fork)、盐(salt)等吃所必备的东西和厕所(tullet)、抽水马桶(toilet bowl)、草纸(toilet paper)等拉所必备的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说,只知道问澳大利亚 Where are you from,How oldare you一些废问题来寒暄。真是不知道自己六年来学了些什么。不过可喜的是笔者团理科差而留T-sa,有幸学到新版的OX-foul Englsh(牛津英语),比老的教材要好多了。
最近有两个“好”消息,一是语文高考要增加作文分数。别急着乐,这就意味真正有自己的见解风格的高手只会被扣掉更多的分数。二是高考要 3+X乃至 3十综合,这表示你不能放掉任何一门而去主攻任何一门,同学们一定要为将来的全面平庸打好基础啊!我们最终需要的人才是专长于一类的,当然我们也要有各科的基础,不能从小学一年级就专攻什么,为直达目的扔掉一切,这就仿佛准备要去公共浴室洗澡而出门就一丝不挂;但也不能穿了棉袄洗澡。我曾从《知音》杂志上看见一个处境与我一样又相反的人,他两次高考数学物理全部港分,而英语语文不及格。最终他没能去大学,打工去了,所以现在教育的问题是没有人会一丝不挂去洗澡,但太多人正穿着棉袄在洗澡。
我不受语文教育,我完全不懂主谓宾定状补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了解知道“凸”字的第二划有什么狗屈意义,我从来不觉得《荷塘月色》是哪门子好文章,为什么编教材的置朱自清这么多好文章不选偏选一篇堆砌词藻华丽空洞的《荷塘月色》?我永远想不通许多除考试外这辈子再也用不到三角函数的人为什么还要被逼着去学,我怎么就不明白为什么上课不准喝水,怎么就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坐着回答问题。有些教育问题瞎子用屁眼都能看明白,怎么有些人就——文章发表后引起一些讨论。讨论的文章使我明白了鲁迅的一句话:这世上就是有些动物,好像自己中了中庸之道,凡是跟自己观点有出入的都是偏激。同时让我认识了许多有识的语文老师,他们也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中学语文课我一节没听过,可我就是比那些每节课都听的人出色。一切用笔说话。希望《三重门》这本书与上海人民出版社也将出版的我的文集《零下一度》能让语文教育界反思反思好好反思用心反思,中国教育部门也要反思反思好好反思用心反思。
非常感谢《萌芽》杂志社与北大等著名高校联合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它为挑战应试语文教育打响了第一炮,现在由我来放第二炮;感谢赵长天、胡席劳老师的热情推荐;感谢《上海中学生报社》的徐明老师一篇全面深刻的报道;感谢《新民晚报》能发表那篇在中庸人眼里看来十分没道理的文章,并刊发了一些在“十分没道理”的人看来非常中庸的讨论文章;感谢《中文自修》选发了两章《三重门》,虽然为了避免遗毒学生删去许多;感谢作家出版社及本书责编袁敏老师的慧眼识才及其魄力;感谢北大曹文轩教授拨冗作序;感谢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的一些朋友;感谢父母的理解;感谢自己的坚持。
将一句话谨献给所有正春风得意或秋风不得意的人们,非常平凡,但你一定要坚信自己:我是金子,我要闪光的。
一块上海大金子韩寒 2000年2月29日
我编《三重门》的前前后后
文/袁敏
知道韩寒,是在编辑《首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奖获作品逊的时候,在180余篇精彩纷呈的获奖作文中,韩寒的《求医》和《书店》两篇文章以其幽默诙谐辛辣老到的语言引起了我的注意。及至看到那篇摘取一等奖桂冠的《杯中窥人》,了解到这篇文章是在考官即兴出题——一杯水,一团纸投入其中——韩寒在一小时内挥笔而就时,我不禁在心中赞叹: 后生可畏!
《首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逊出版后,我们在上海图书城搞首发式,当时请了十二位获一等奖的孩子和六名点评的作家到场签名售书。十二名阳光少年一字排开,老练大方地在排队等候者购得的新书上潇洒签名,面对多家媒体的采访、拍照、摄像全都显得应付自如。我想,这中间哪一位是韩寒呢?这个惟一一位三篇参赛作文全部获奖的“新概念作文”状元,其文中表现出来的一种久经沙场的气度,在这种场合恐怕是很相宜的。我没有问谁是韩寒。一年以后,我因《三重门》的书稿和韩寒见面时,才惊讶地发现,韩寒是个文静内秀甚至带点腼腆和羞涩的男孩,他在文章中显露出来的那种锐利、尖刻,让人觉得有点可怕的成熟和老到踪影全无,惟有那双灵活的眸子里闪现出的机敏、聪慧和一瞬即逝的狡黠,让你不敢小窥他的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