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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露拍拍我的肩膀,仰头喝了一口啤酒,说:“大作家,你是不是以为你是这世界上爱他爱得最苦逼的女人?!爱了他十年,那种坚持,那种深爱,感天动地的!对不对?我告诉你,姐比你爱他爱得苦多了!“
胡冬朵立刻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她将大脑袋嗖地插到我和李梦露中间。
我看看李梦露,原来,我猜得没错,她和顾朗之间的关系,果然绝非寻常。
李梦露哆哆嗦嗦地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冲我笑笑,说:“我从十七岁就跟了他,啊,不,跟着他,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是!没有今天的地位,更没有现在的势力,我们一起在道儿上混,有饭一起吃,有苦也一起吃,他生病了,被砍伤了,都是我照顾!有一次,他得罪了一老大,被砍成了粽子一样,住院,没钱,没钱怎么办?我就去卖我自己啊,艾天涯,你这么爱过一个男人吗?爱到连自己的廉耻和自尊都出卖了吗?“
她仰起头,笑了出来,说:“就这样,我卖着卖着,他的医药费出来了!他的住院费出来了!他的营养费出来了!“
她低下头,笑笑,吸了一口烟,说:“我当时只有十七岁啊!我也会被各种变态男人吓得哭啊,可是我不能躲啊,因为我爱的男人躺在病床上,需要我出卖自己救他的命啊。“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沉默了,半天,她才缓缓地说:“可他不爱我。“
眼泪,一颗,一颗,从她的眼眶里落了下来,她冲着我和胡冬朵很无所谓地笑笑,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说,他不爱我。
那天夜里,李梦露用她自己的故事,告诉了我,什么苦恋十年,什么清风街为顾朗脱去衣衫,在她为顾朗那些痛苦淋漓的付出中,算得了什么呢……而且,很显然,爱情,比的不是谁比谁惨。
付出再多,代价再惨,也赢不到一颗心。
李梦露说:“我就在他面前堕落,我想他会心疼我吧。心疼着是不是就爱了呢?就这样,我过着最堕落的生活,爱着最窝囊的男人,我多么想他能心疼我,能停下来看看我……可我到头来却只看到他的胸前刺着别的女人的信物,看着他对着别的女人求婚……“
说到这里,李梦露笑了,她闭上眼睛,那么痛苦深刻的表情,她说:“我以为啊,是不是我太肮脏了,所以他才不爱我……后来,后来平安夜那天,他抱走了那个叫叶灵的,来自桃花瘴子,经历比我要肮脏百倍的女孩,他抱着她,视若珍宝一样……那一刻,我才知道,不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就是不爱!“
不爱,就是不爱啊,任凭你有几多天真,爱,就是爱,哪怕你曾跌落风尘。
我看着李梦露,这个为爱凛冽、为爱堕落的女人,让我想起了小瓷——她们多么相似啊,都在爱情中倔强着,试图用伤害自己这种尖刻的方式来博取一点点关心和爱。
就这样,我静静地听着李梦露的故事,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外套脱给了小瓷,小风吹得我整个人冷透。胡冬朵这个没良心的,也不过来跟我挤着取暖,光顾着喝酒听八卦。
酒入愁肠,我摸了摸手中的戒指,知道,故事真的终结了。
我将自己灌得有些醉,只是想在这个深夜里,能好好地睡一觉。
突然,李弯弯从小巷子里跑出来,她满脸通红,她看到李梦露,忙上前,说,姐,你快回家看看吧,姐夫他不肯搬……
弯弯的话还没说完,李梦露一个啤酒瓶就扔了过去,大声骂,谁是你姐夫!
所幸的是,酒瓶子碎在弯弯脚下。
她大气不敢踹,嗫嚅着,很尴尬地看着我和胡冬朵。李梦露看透这一切之后,终于跟辛一百分手了。但辛一百却闹自杀,不肯挪窝。而弯弯不过是过来通知一下,却换得一个如此的下场。
我醉醺醺,连忙拉着李梦露说,你疯了吗?她是你妹妹!
李梦露转脸冲我笑,说,她,是我妹妹?她不是!她就是一个扫把星!因为她,我才把我妹妹弄丢了!我把弯弯给弄丢了……
然后,她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的呼唤着,弯弯,弯弯……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胡冬朵又将她那颗八卦的大脑袋伸了过来,睡眼、醉眼一起朦胧地问我,这个弯弯不是她亲妹妹弯弯吗?
我起身,想要去扶住弯弯,却因为不胜酒力,人飘忽地差点跌倒。
崔久跟在顾朗身后从门口走了出来,他一见我要滑到,连忙上前扶住了我,他声音微抖,说了一句,嫂子。
我回头,却见顾朗站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李梦露走上前来,盯着顾朗看了半天,笑,说,你可以爱她,也可以爱她,唯独就不爱我。哈哈哈哈。
说完,她拍了一把顾朗的屁股,拎着一个啤酒瓶就走了。
纤细的背影,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无比荒凉。
我看着李梦露走远,想着她讲的故事,想着她说的话,她说,你爱这个男人冰雪一样的容颜,你怎么就不知道他的心也是冰雪堆成的!谁都融化不掉!
是啊,谁都融化不掉。
我看着顾朗,摇晃着试图推开扶着我的崔久,我冲他笑,嫂子?怎么是这么个破称呼?把人喊得好老啊,我是二十三的宇宙超级无敌大龄美少女哦!
顾朗走上来,崔久忙闪开。
顾朗一言不发,将风衣脱下披在我身上,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自言自语一般,说,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我愣了一下,这峰回路转的小剧情,男主角莫不是吃坏脑子了?还是,这是一个梦呢?
唉,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我该有多想他。
我想从他的怀里挣脱,而身体却软绵绵地再也不胜酒力。
97 可哪里,是可以给我一场安定的家呢?
我忘记那天夜里具体发生过什么,只记得那个怀抱再次将我纳入怀中的时候,我就像在做一场梦。
梦里,他将我带到车上,跟我说了很多我都听不懂的话,但是每一句话都那么戳我的心。
我说了什么我给忘记了,我听着他那些令我心动却理解不了的话,我记得我问了一句,那她怎么办?然后我还记得胡冬朵在夜路上追着我们的车跑,她一边跑一边喊,说,艾天涯,你要是再掉到他的陷阱里去,老娘就不认你这朋友!
……
那个夜晚,挣扎的梦境里,我是无边的累,于是就昏昏地睡在了他的房子里。
还是那间房子啊。
那间房子里,我看到了那只见证他爱我的飞鸟纹身,见证了他说,如果我活着,一定娶你……
他想要将外套从我身上脱去,我却不肯,紧紧地抱着他给我披上的这件外套,这似乎是唯一能让我心安地拥抱着的关于他的温暖。
他的胸膛,他的臂膀,已经不是我敢触碰的。
他的人,他的心,已经不是我敢要的。
我想问他,叶灵好吗?
可是,我却不敢。
我想问他,你怎么就突然相信我了呢?
可是,我却没问。
……
他静静地守在我的身边,静静地看着我,我就假装自己睡着了。
一直到很晚,他才离去。
我微眯这眼睛看着他离开,轻轻地,我转脸,将那枚戒指放入了他的风衣口袋里,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天夜里,我如同一个心事了断的孩子,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只想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睡一觉。
那哪里,是可以给我一场安定的家呢?
我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从他的房子离开,不清楚方向,却试图走出这场梦。
就这样,我静静地徒步走在城市的夜里,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
当我走到了江寒的住所的时候,我像是一个喷着酒气的孤魂野鬼,发丝凌乱,衣衫也凌乱——江寒居然没有睡,彻夜开着灯,坐在沙发上!
我心想,该不是胡冬朵跟他说我又被绑架了吧?
我一进门,他就跟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压根儿不管我是不是清醒。
我一把呼开他的熊脸,说,死开。
他看着我衣衫不整的样子,紧张地问,他把你怎么了?
我不清醒地看着江寒,他可真聒噪啊,好像把他揉进被子里压着睡啊。我摇摇头,说,什么啊?
江寒说,他……你们……这个一夜未眠的男子,估计有些头脑混乱了,一把将我拉过去,试图拍醒,说,他要敢睡了你……
我愣了,说,怎样?
江寒说,我就睡了他!
我:_|||
……
我并不知道,因为这次对话,我一激动失手将茶杯砸在了江寒脑袋上,这是后来李莲花含泪告诉我的,我把她们先生给伤了。
据说,我还为维护顾朗说了一句极大逆不道的话,彻底碎了江小寒同学的玻璃心——经我再三求告,李莲花才含羞带怯地告诉我,我在砸了他后还说,要睡也是他睡你!
李莲花说完了之后,我就石化了。
那货一定不是我!
我是写纯情小说的!
就这样,我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太岁江,惹怒了太岁的悲剧就是,江寒那刚刚宽容、冷静、温柔的小形象彻底消失,从此我同他、哦不是,是他同我的新斗争即将再掀风云。
而当天晚上,我却并不知道自己是那么顺手地将一茶杯扣在这太岁的脑袋上,还说了那样的话,只顾转身爬楼,找窝睡觉。
我告诉自己,这不是二零零八年的元旦。
着一定是一场混乱极了的梦,所以,没有马小卓的盗版,没有顾朗的风衣,更没有江寒的胡言乱语。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抬手,却发现,手上的顾朗向我求婚的介绍之,真的已不知所踪。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难道,这不是一场梦吗?他的外套,他的怀抱,还有他的房间?脚面传来的酸疼,让我想起了昨夜长长的步行。
原来,真的不是一场梦啊。
可他说过的话,我却一句也记不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几逾半年时间,顾朗再也没有找过我,我心里被燃起过的那点点对他的期望,就这样慢慢地消磨掉,而我,也更不会主动去找他,因为再多的解释也抵不住一个人的不相信,何况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我无力去面对的女子。
崔久倒是来过几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住地叹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我便索性躲着他。
就这样,我就又开始想,那天夜里,或者真的是一场梦吧。
现实之中,他的爱,始终是个最初的那个女子叶灵。
而不是我。
98 结果,悲剧真的再次发生了。
不觉间,元旦过后,一个多月已经过去,日子渐渐地到了二月。
苏轻繁找过我几次,说是叙叙旧。我知道她是为了夫君马小卓的盗版一事,希望能弥补,可这个伤疤我实在不想提,于是都推脱了。
但最终我们还是在一家咖啡厅里碰头了,我正在给弯弯看一本新书《蛾眉》的底稿。
苏轻繁过来跟我打招呼,她身后是抱着孩子的阿姨,她为她们找了新的位置,就和我坐下来聊了起来。
弯弯一直盯着她看,后来,她悄声跟我说,苏很美。
她确实很买,是那种气质和容貌都很美的女人。
我们两人聊了很多,从我们最初写字开始,还有一起签售的时光,她轻笑,说,我还记得当时小卓把我们搞得跟卖书似的,真郁闷啊。
说道这里,她看了我一眼,说,不管怎样,大概是因为我们是一起成长的,所以,很多时候就弄得太像朋友了,难免事情就招呼不打……
我冲她很节制地笑笑,说,你也是作者,我的感觉你懂的。
苏轻繁笑了笑,她看看在一旁的弯弯,突然换了话题,说,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一点烦恼都没有,完全不像现在。
说道这里,她有些感伤,说,天涯,你一定觉得这女人真可怜,遭遇了背叛,还替着他说话……
她这么一伤感,我就立刻心软了。
夏桐说过,有那么一段日子,苏姐都想抱着孩子轻生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熬过去那段艰难的时光的。
苏轻繁叹了一口气说,当你们像听笑话一样议论着他在谁的楼下苦苦抽烟等了一夜,而且一连去三夜,就像个初恋的男人一样……如果这个情景出现在小说了,一定特别浪漫,可出现在一个妻子的面前,多屈辱……
她看着一直在盯着她看的弯弯,又看看我,说,他可以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可真的风浪面前,只有我是那个与他同荣共辱的人,不是吗?他成功了,可以有很多人分享他的财富,可他失败了,却只有我没得选择的跟着他挨……
我沉默地看着一像矜持苏轻繁,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当我们像听每日新闻一样听取他人的八卦之时,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却并不去想八卦之中的人却经历着怎样的切肤之痛。
我轻轻地递给她一张纸巾,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不是吗?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你和孩子生活安稳……
苏轻繁叹了口气,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说,有一天,你会发现,嫁给一个成功的男人,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失败。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拭了拭眼泪,说,你如果都不在这里了,我还真的没有什么可说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