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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2-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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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那一天,是青岛的黄昏,暗黄的灯光映照在老艾的脸上,他的表情是异常的尴尬,却也无奈,半晌只好微微带着羞涩地说了一句,我们这个年龄就这个欣赏水平,你这孩子……
只是发生在2002年多微小的一件事情啊,他却在2011年仍记在心上。
他只是一个平常的普通人,不是大人物,得不到万人仰仗,一声幸苦奔波,不外乎一家人的温饱幸福。
当一个平凡的男人超过四十岁之后,风华渐逝,垂垂老去的时候,唯一希望得到的,就是子女的小小仰慕,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而我这个时候,子女们却已经渐渐长大,再也不会像童年时代,瞪着纯真的大眼睛,说,“哇,老爸,你好厉害!”“哇,老爸,你太帅了!”
渐渐地进入青春期的我们,经常说的是,“爸,你这也太土了吧!”“爸,这都什么年代了!”“爸!烦死了!说了你也不懂!”
当时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的预言,对那个曾经年轻风华正茂时便开始为我们的出生而忙碌幸苦的男人来说,是自尊上最大的羞辱和打击。
只是,他们从来不会告诉你,他们被打击到了。
我其实不是看他的美貌,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特殊,因为他的眼睛不断在海南岛那英挺的小身板上瞟啊瞟。
后来,也隐约听海南岛提过几次,他被父母逼婚,但是又不想去坑女孩子,因为天生的性取向让他无法爱上女人,当初海南岛还跟他提出让他找拉拉形婚。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到了现在,大家都可以看出来,这个陈飞扬,简直就是为了现在的我设计的款式。
大年初一的夜里,哄睡了念念,我就爬到了海南岛的家里。
老穆不知道去哪里串门去了,房门居然都没关,我心想,幸亏你不知道你孙子的身价最近几何啊,否则你就是翻上筋斗云也得扑回来。
我刚进门,就听到海南岛在跟穆大官划拳,吆五喝六的:“兄弟好啊,六六顺啊。”
我悄悄地走进去,起居室的榻榻米上,海南岛输了拳,背对着我,正一仰而尽;穆大官就在一旁欢喜地拍手;而海南岛的母亲坐在他们对面,依旧抱着那柄偷来的喷水枪,三年时光过去,它的色泽已经开始慢慢地变旧,她用手去抓菜,去喂那柄抢,说,来……小天……乖……吃吃……
海南岛抽了一下鼻子,拿起一条毛巾,拉过母亲的手,说,来,擦擦!用筷子,别用手,听话啊。
她只管冲他傻笑,然后又低头,抱着那柄抢,念叨着,说,小天……过年了……快回家……说完,她继续用刚擦完的手抓菜……
我在一旁看得眼睛直发酸,悄悄忍了忍泪,准备敲门。
海南岛突然开口,他说,妈,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继续细心地给她擦着弄了一手油的手。
他说,妈,你要是……没这样的话,你一定会跟我说,我该怎么办,对吧?
穆大官就在一旁拍着手笑,说,怎么办,怎么办?
海南岛给母亲擦完手,看了欢天喜地的穆大官一眼,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冲他笑笑,说,爸,你是不是也特瞧不起我啊!觉得我窝囊得连对她表白都不敢!我是不敢!你笑话我吧!
说着,他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我怕我说了,从今儿起,连做朋友的分儿都没了。
穆大官就在一旁笑,跟只鹦鹉似的说,都没了,都没了!
这时,她母亲又弄了一手油,这次,她很乖地将手推到他眼前,看着他给自己仔细的擦,然后她慢慢地辨认着,那么用力,那么迟疑,仿佛想要看透,却如何也看不透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子。
海南岛给她擦好手,就给穆大官擦了擦流油的嘴巴,又喝了一杯酒,他苦笑,说,很久以前,她说,如果她不写字了,就要我养她好不好?其实那一天,我多么想说,好!好!好!我真的想养着她,做牛做马吃苦遭罪我都想啊!可是,那个时候,她却是别人的妻子,住在别人豪华的小洋房里。而那一刻,她那斯文有范儿的男人正在院子里盯着我看!所以,我只能对她说“真是个傻妞啊!”
呵呵,真是个傻妞啊!他苦笑了一下,其实,傻的是我啊!不就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吗?这么多年,我每天都舞舞扎扎、人五人六地活着!可我就不敢说一句我喜欢她啊!从十七岁开始啊,我就每天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恋爱,看着她失恋,看着她暗恋,看着她结婚嫁人,看着她生孩子……从她十三岁开始,她就喊我老大,到她二十七岁,我仍然、仍然只能做她的老大!
穆大官就继续拍着巴掌,起哄似的欢天喜地重复着,老大,老大。
海南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她觉得自己喜欢那个姓顾的苦,喜欢了十年。我喜欢她喜欢得更苦,十四五年!后来吧,好不容易等到她放下了姓顾的,却爱上了姓江的。呵呵,好不容易等姓江的进去了、死了,她却告诉我,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去爱了,她说她把所有的爱情都给了那个姓江的了!
说到这里,他拉住穆大官的手,说,你试试我的衣服,你看看这料子,你看看这牌子!穆大官摸完了,还不忘补充上自己刚被打断的话,忙不迭地拍手说,姓江的!姓江的!
海南岛苦笑了一下,说,是啊,那天,我突然中彩票了!我以为是老天开眼了!终于让我可以像那个男人一样活在她面前。我去买他拥有过的车!买他那样的小洋楼!甚至衣服,我都买他喜欢的牌子——你们一定不知道,三年前,当她在他的房子里收拾行囊的时候,我竟一件一件偷偷翻看那些衣服,我以为我像了他,她就会爱上我!可到头来,她都从来没睁眼看过一下我穿的是真维斯还是阿玛尼!哈哈哈,真维斯还是阿玛尼……哈哈哈……到了今天,她还要逼着我将她嫁给别人!她怎么不一刀捅死我啊!她逼着我把她嫁给别人……哈哈哈……
说完,他仰起头,将酒杯里续上的酒,一饮而光。
我愣愣地站在门外,心里那么不是滋味。
很多年前,我看过他和胡巴两人写过的协议纸条,知道他们曾经喜欢过我,我一直以为,那是年少无知时懵懂的喜欢,终会像一个笑话一样遗忘,可是我却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喜欢我喜欢得这么苦。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我吓了一跳,回头,却发现是老穆。
他看着我,又望了望起居室榻榻米上的海南岛,说,孩子,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看着他,我懂他的意思。
我叹了一口气,说,听父亲说,穆奶奶当年芳龄早逝之后,穆爷爷您就再也未曾续娶……人幸福不幸福,只要心里有过那么一个人,这辈子都值了,不是吗?
我知道,对一个长辈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唐突。可是,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是心意相通的——那就是在最好的年华里,爱过最好的人的人。
海南岛大吼了一句,说,不行,我得去找她!我去告诉她我爱她!
我吓了一跳,海南岛像个疯子一样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我和老穆,愣了足足十秒,他说,你们……
老穆立刻就哈哈大笑,说,我们刚进来,你……这是要去找谁啊?
海南岛一看我,摇摇晃晃地走上来,说,哇!妹子!我给你找到男人了!当哥的伟大吧!快跪下唱征服!哈哈哈!
他说,哥刚才还在那里吼呢,哥也爱上一女的,等你结完婚,哥就给你领那女的回来给你当嫂子啊!哈哈哈哈!
他始终没有说出来,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可心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7 你爱爸爸,为什么要嫁给叔叔?
我妈看到陈飞扬的时候,就跟猫见了鱼。
陈飞扬抱着念念的时候,温柔可亲,我妈看得是老泪盈眶,于是,茶水、糖果、点心不停地伺候,就差指着床铺说,今儿姑爷您就留宿宠幸了我家姑娘吧!
我看到她那殷勤的模样,恍惚中回到了当年,那个雪天,江寒来到我家的那一天。
我就怔怔地、怔怔地支愣着耳朵静静地听,我想,下一秒,一定会响起门铃声,就等着我开门的那一刻,江寒这个二大爷一定会出现在门外,抱着小童,面如冠玉,唇染桃花,笑得眉眼如画。
老艾看着我发呆,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像是没从这场环境里惊醒,我笑着看着老艾,说,我好像……听到江寒在按门铃呢。
我的话音一落,我妈给吓得丢了三魂六魄!
且不说亲女婿陈飞扬正在,大正月里的大白天鬼敲门还不要了人命。
我妈立刻转脸拉住陈飞扬的小手,说,我闺女也就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带个拖油瓶,你觉得什么时候结婚好呢?
我的脸立刻拉得比驴还长,我说,妈,人家小陈刚来我们家啊!
我妈不肯看我,说,小陈,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跟我家天涯,是认真的吧?
陈飞扬笑了笑,特斯文地说,伯母,一切都听天涯的。
我妈一听差点嚎啕起来,她压根儿就没想到,我这个拖着拖油瓶的二手货还能找到这么一斯文男人,这男人还对我充满了心疼和尊重。
夜里,念念突然爬起来,来到我房间,推开门,露出半颗小脑袋,吓了我一跳。
我连忙起身,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念念说,妈妈,你不爱爸爸了吗?
我愣了愣,说,怎么了?
念念说,你爱爸爸,为什么要嫁给叔叔?你为什么不陪念念等爸爸了呢?
她的话像刀一样,直插在我的心上。
我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我怕自己会失去流泪的力气。
陈飞扬出现之后,我妈不停地在我耳边絮絮叨叨那一套套爱情婚姻理论,唯恐我再次,不幸福。
她说,不能无条件地对一个男人好,因为你不是他妈,不能要求一个男人无条件地对你好,因为你不是他闺女。
老艾就在她身边戴着老花镜看着她笑,那表情就像在说,你也不是我闺女啊,这么多年还不一样要求我无条件地对你好哇。
两个月后,我和陈飞扬的事情基本定下,海南岛拍着他的肩膀都快拍骨折了,说,你一定要好好对我妹子啊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开始准备去长沙,拜望一下马小卓,同时,我也准备去北京,拜望杜雅礼。
毕竟,在这场变故之中,他们给了我足够的信任和理解,这是我需要感恩的地方。
当我愈合掉那些伤口之后,我总需要面对自己未能完成的合约,然后再离开这个圈子就是。
就想江寒这个冷静的男人教我的那样,要像一个成年人那样活着。
在青岛的街头,突然遇见顾朗,是我和陈飞扬开始采购东西,准备去长沙的时候。
顾朗篇
这些年里,我总在想,你是我年少时错过的最美的风景;但是,我没想到,就这样,自己会错过你一生。
——顾朗
1 长沙夜,雪漫天。
天涯,车窗外的风起了,很大,离你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全世界只剩下了风声和心跳声。
他静静地坐在出租车上,望着青岛天空之上的流云。
三年里,他一直都在坚持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向那个叫做天涯的女子的手机上,发同一条短信——如果你说可以,那么下一秒,我就奔你的城市而去,没有行囊,只有我和我的心。
遗憾的是,三年时光,他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坚持发短信,而是拨打了她的电话,才发现,那个他熟稔于心的号码,已经是空号。
此生,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于是,不再等她说可不可以,这一秒,他已奔着她的城市而去。
没有行囊,只有他和他的心。
如同少年懵懂时代的,那种决绝和义无反顾。
三年前,大雪堆满长沙的街,他试图挽留她,他对她说,如果,我是真的爱你……你会不会为我留下?
可最终,她却选择留给他一个背影,孤单如刀,从此之后,这场景生生地割痛他每一夜的思念。
终于,他开始一点点地去相信,这一切,真的如父亲顾之栋所告诉自己的那样——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自己,不过是秦心、江寒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棋子。
而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肯死心,他知道,那个姓江的男人已入狱,已无力照顾她的未来,所以,清高如许的他,居然在每个醉酒的夜里,卑微地乞求着这份爱情——
如果你说可以,那么下一秒,我就奔你的城市而去,没有行囊,只有我和我的心。
就如三年前,大雪堆满街的长沙,纵然恨她到心如刀割,纵然前一刻,对她说过那么多残忍的话,却忍不住想要挽留,如果,我真的爱你……你会不会为我留下?
而每个清晨清醒之后,他却又开始恨她,恨她对自己爱情的辜负。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果没有昨夜的那场醉酒,没有李梦露突然笑得媚眼如花,指着他的鼻子说,其实,你才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
他也许并不会知道,那些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也曾说个给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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