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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何处话依然
作者:寂绪
章节:共 33 章,最新章节:番外篇·岳离
、(1)
破破旧旧的阴暗楼梯,死角里堆满了灰尘,扶手常年隐匿在这座靠近市郊老旧的红砖楼里,生了锈,一块一块,像是老太婆手上的老年斑,还褪了皮。楼前的公路低洼不平,坑里的水泛出地表的青黑色,路堤的下面,是那条不知流淌了多少年的河流,倒映着落日的余辉。夕阳红彤彤的,透过与阳台隔着的门窗,透过狭窄的走廊,在厨房木制的碗橱上投下一片红光,依然的影隔着这片红光,在碗橱上毫发毕现。她靠在门框上看着冯少国在屋里皱着眉头修他那辆三天两头就要跟他闹一次脾气的自行车,与其说那是一辆自行车,倒不如说那是一台生了锈的铁架子——至少那些收购废品的是这么认为的。冯少国手中的扳手不停地敲打着自行车的横梁,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依然向后拢了一下她额前的留海,还是懒洋洋地靠着门框说:“爸,今天还是晚班吗?”
冯少国带着一整个侧脸的夕阳抬起头看了依然一眼:“嗯。”然后继续低下头去修理那辆除了他以外没人愿意再去浪费时间是自行车。依然在门框边又停留了一下,带着日复一日磨光了情绪的懒散,回手抓起了围裙系在腰上,走进厨房准备冯少国的晚饭。
煤气黄色泛着青色的火花映在依然的脸上,淡然的五官,跳跃着火苗。墙壁上黑色的油渍不小心沾到手上,依然皱了皱眉头把它蹭到桌子的棱角上,随即又觉得有点恶心拿纸擦掉。楼下公交车的轰鸣里不知道什么声音一直聒噪地响,好像是自行车的铃声。依然眉间稍稍动了动但没在意转过身去塑料桶舀水,水里特有的腥涩味迎面扑来,然后她突然站直了身子,呆立了几秒钟之后她扔下手中的水盆飞快地撞开了隔门跑到阳台上,之后,她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还没等楼下的人说话依然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指了指里面,然后用力做了一个“我爸”的口型。楼下的人横跨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手向下挥了挥在喉咙里轻声说:“下来。”
依然跑回厨房里有些不知所措但动作却很缓慢从容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关掉煤气打开门,“噔噔噔”地扬起楼梯上细微的灰尘。在开门之前她头也不回地说:“爸,家里没盐了我去买。”
依然跑下楼对着岳离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和他走到远一点的地方,然后揉了揉他的胳膊抬头望着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岳离跨到自行车上作坐着让自行车前后移动着然后转过来低声说:“看你啊。”
依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没办法地微微一笑坐到岳离的自行车后座上。
太阳渐渐沉下去,整个街道像是被罩上了一张青黑色的网。偶尔过去的车辆亮着刺眼的灯颠簸着过去。岳离单手推着车,一只手攥着依然的手插在自己衣服的口袋里,依次揉搓着她每一个手指。他停下来看着远远出现的红砖楼突然有些不想分开,他停下来同脚撑着地斜坐在自行车上在口袋里握紧依然的手。依然跟着他停下来安静地站在他对面,看着风里他被吹的乱糟糟的头发。
“有两个月没见了吧?”岳离低着头,用他略带沙哑的嗓音低声地说。
“嗯。”依然轻轻应了一声,带着轻而长的尾音,“你没有找我。”
“我想找你啊,可你天天上课,你家我又不敢总来,我怎么找你?”岳离抬起头看着依然,她的脸像是古典的写意山水,恬静,柔和,但没,淡漠,但清寡得可怜,却又楚楚动人。岳离一直觉得依然的脸和她的那个好朋友,当然也是自己的好朋友的荆晓涵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觉,或者说荆晓涵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美,甚至岳离感觉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找不着一张比荆晓涵的面孔更精致的脸,而依然并不是绝对的美,而是一种冰冷的清雅。当然,她的容貌扔到大街上倒也不难看,只是照比荆晓涵要低很多个段数。岳离把依然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依旧握着说:“回去吧,不早了。”
依然点了点头突然有点想抱抱岳离的感觉,但最终还是站着没动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也替岳离理了理头发说:“你爸还那么欲仙欲死的么?”
岳离愣了一下之后苦笑一声有些无所谓地说:“不然他还能怎么样?……对了,我听晓涵说,监狱有来电话说可以探亲了?”岳离突然转移了话题。
依然停顿了一下,一想起凌威就有些不寒而栗,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搔了搔头发:“嗯,是挺长时间没去看我哥了……再说吧,我先走了。”
岳离站起来看着依然的背影在暮色里清瘦得像一块纱,岳离动了动嘴唇终于叫了出来:“依然……”
依然回过头一束迎面的车灯让她的脸变得格外白,岳离笑了笑说:“其实我挺想你的。”
依然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下:“知道了。”然后转身走了。她的笑隐藏在暮色深处,岳离已经看不到。
岳离的手机响起来,他注视着依然的背影听着乔羽的声音:“岳离你快过来啊,我和晓涵在这玩儿半天了。”他挂断电话,依然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依然走上阴暗的楼梯推开门,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冯少国已经走了。依然在黑暗中把自己扔在床上,也不开灯,静静地躺着。如果坦然面对自己的话,依然应该承认她没有一分钟停止过想念岳离,虽然她常为这样没出息的自己感到生气。而岳离总是这样,出人意料地出现,他的温柔、残酷、霸道、体贴,像是一张网,把他们两个网在一起这么多年,即使隔得再远,也互相牵挂。也许他们应该累了,年少的感情,善变,脆弱,距离、身份、观念,他们无一适合相恋,可他们从在一起那天开始到现在,坚守了三年,用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信念与力量,他们也说不清。
门外出现了一片响动,依然刚刚欠起身子,冯少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透着贫苦的疲惫,却没了起伏:“凌晨,我刚才在路上碰见你妈,这是她的工资,你拿去还你小姨。”
迎面扑来钞票独有的味道,还有自己屋子的门和外面的房门连续被关上的两声“砰”。依然捏着胸口的人民币,有些愤怒地望着空洞地黑暗。
我是依然。
是依然!
没有回应,只有空洞洞的黑暗,和她的呼吸。
依然静静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黑暗像是沦陷了,没有一点声音。她爬起来打开了灯点了一下那一叠人民币,然后爬下床出去抓起了电话。
“喂,妈……”
“……”电话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会儿空白,好像是很艰难才把听筒贴到耳朵上,“依然啊,有事吗?”
依然张了张嘴巴,吸食到空气里潮湿的味道,“那个钱,才两千,不够啊。”
“先拿着吧,自己也得留一点,剩下的等你爸领了工资再说,不行就下个月……没别的事了?”
“没有了。”
“那挂了吧。”
然后就是一片盲音,那边一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好像脱不开身的样子。自从老板娘生了第二胎,她妈妈几乎就没怎么回过家,回来了也住不下赶着就走。依然记不清这是她妈妈的的多少份工作。只是,这是她做的最久,也是赚得最多的一份,也同样是最苦最累的一份。自从依然的亲生父亲欠下一屁股债跑了之后,全家人就开始借钱躲债还债,依琴——也就是依然的妈妈到处打工,什么都做,洗衣工,刷完工,保洁员,送报纸,然后是哥哥入狱,债没还完又要交判的罚金,依琴改嫁嫁的还是只能做苦力的人,但是人家肯娶这么一个拖儿带女一身债的女人,还肯供依然上学,她已经感恩戴德了。而这个家自然是金钱至上,毛主席是最高者,但原因不是他创立了新中国,而是因为那从红到绿再到黄到蓝的钞票上印得统统是他的脸。依琴就是这样,这几年在做保姆,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现在又要照顾这个小活祖宗,所以又要加上洗晾尿布,依然每次想到这都恨不得过去掐死那个小畜生,但只是想想,因为那连那几块的公交车费还要心疼。而依然也渐渐习惯了贫穷所带来的不便,习惯了在学校突然下达缴费通知的时候跑到亲戚家脸不红心不跳地借钱,习惯了在借不到的时候平静地找老师请求拖延,习惯了流利地写每年一分的助学申请,习惯了在递交申请时娴熟地准备好所有材料,习惯了同学在背后评论她的家庭,习惯了在别人讨论名牌时尚是时候不插嘴也不听,习惯了在填写资料时在父母的工作单位、单位地址、职务、联系方式上统统写“无”,在父母联系方式中间写一行大大的家庭座机号码,也习惯了,在自尊被践踏的体无完肤的时候,面无表情地面对全世界,习惯了在想把那些带给她羞辱、她最恨得钞票撕得粉碎的时候,将它们平整地塞进口袋。像现在这样,像送一件日用品一样地还了钱,然后一个人在黑暗里,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依然伸出手抓过电话,拨通了岳离的号码,在挂断了电话之后,她轻轻抱着自己的膝盖,在黑暗中安静地发呆。
什么时候,可以不是在这种心情下,想去听听岳离是声音呢?什么时候呢?
包房的灯光黄的人眼花缭乱,乔羽和荆晓涵还有一群人一起在前面摇来摇去。岳离悠闲地抽着烟,然后他接到依然的电话。只有三个字:我也是。
岳离很开心地笑了,甩开今天一直腻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的手,把头仰到沙发后面。
他知道,这是他那句“其实我挺想你的”的真正回答。
、(2)
进入秋天后,就变得干冷干冷的,但荆晓涵的脸似乎嫩的只要轻轻一弹就可以冒出水来。小餐馆里昏暗得像个地窖,如果不是头上还悬着灯的话,依然似乎怀疑她要看不清荆晓涵的脸了。这家小餐馆在学校后面最隐秘的胡同里,老板家估计是为了省钱躲税连个营业执照也没办藏在这里。这里像个地下据点一样只有学校里常来的学生知道。而来这里吃饭的大部分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像依然这样家里拮据到连买酱油事都要在心里权衡一下一元310ML和八角260ML哪一种更省钱的人,而另一种则是刚刚有过或即将要有一笔很大开销的人。总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节省开支,贪图这里菜价要便宜很多。但荆晓涵似乎是个例外,她哪一种都不是,她的手机、衣服、皮包从来都是新款的名牌,钱包里也是不会少于四位数的人民币,但她对自己人后的花销克扣得都有些夸张。她会天天和朋友去夜店消费,会在打完架私了的时候一下子掏出上千上万块的现金,却会为了买一包会便宜一块五毛钱的卫生巾步行过三四条街去另一家商店,会和依然一样听说一家超市倒闭了全场商品一律两折的时候不惜逃课去买下自己半年需要的日用品。对于金钱的重视和吝啬,她不在依然之下。而原因,连依然都不知道。对于她的家庭,她从来缄口不言,只字不肯提。这样每天日积月累省下来的钱,依然会分成两份,一份做日常需要,一份存起来,以备岳离有麻烦的时候的不时之需,但荆晓涵的钱似乎都用去消遣了,可如果家里如果那么有钱,何必存钱出去玩?如果家里没有钱,何苦为了消遣克扣自己?依然从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有问过。她和荆晓涵是这种朋友,很亲密,互相帮忙在所不辞,但从不谈及隐私。
荆晓涵一边吃饭一边和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她的脸漂亮到像是用电脑处理过的美人像,但她是生动的,依然总在心里想,荆晓涵漂亮得完全不像是个肉体凡胎。
一个女生从荆晓涵旁边走过去,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个刚刚被收了的女鬼,她的脚不偏不倚地落到荆晓涵的脚上。荆晓涵抬起头,看着她,等着她先说话。不过看样子她似乎火气不小不但没有道歉反而吼了一句:“你瞪什么瞪?”然后坐到旁边大呼小叫地要了几瓶啤酒,喝了几口之后就开始梨花带雨地哭,像是林妹妹钻到了琼瑶笔下的样子,荆晓涵在心里这样耻笑。她应该算作来这里荆晓涵以外的第四种人——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太显眼到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借酒浇愁的。
荆晓涵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然后放下筷子看着依然:“你吃完了吗?”
依然把身体歪向一边笑着点了点头——她知道很快就要看一出好戏了。
荆晓涵站起来拿过桌子上的盘子慢悠悠地走到那个女生前面,微笑着看着她的脸,在那个女生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荆晓涵已经微笑着把盘子扣过来,把她的头发当作抹布一样把里面所有的汤汁漫了上去。那个女生张牙舞爪地跳了起来尖叫着,荆晓涵完全没有理会将她按到桌子上,还是保持着微笑,慢慢地抬起刚刚被踩到的那只脚,在她的裤子上蹭了蹭,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