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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来看着软在沙发上只知道摇头的岳离轻声骂了句“窝囊废”,愤怒已经完全冲昏了她的头脑。她把手中的包摔在地上,回头关上了灯。
敲门声骤然响起,她停顿了一下,但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朝岳离走了过去。
乔羽站在门口不停地敲门,但里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转过身拿出手机,打了几次都打不通就收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骂:“靠,好不容易没事了想回来睡个觉,明知道我钥匙丢了没人回来电话也不接……”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消失在楼梯的深处。
夜深了,所有不为人知的痛楚与绝望,肮脏的报复和冲动的悔恨,都在这一夜疯狂燃烧,积累着力量,抬高头顶斑驳的苍穹,等待有一天,疯狂爆炸,将全世界炸得血肉横飞。
、(23)
盛夏的清晨,雾气扑到脸上,有游丝般爆破的凉意。荆晓涵第一次这么早来到学校,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反而冷得像用冰刀刻过一样,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她拨开晨跑完返回教室的学生,径直走上楼梯走到依然的教室“呼隆”一声推开门。但是依然并不在教室。她顺手揪住旁边一个学生:“你们班依然呢?”
“……不知道啊,她一早就没来。”女生怯怯地说。然后看见荆晓涵什么也没说推开她转身下楼去了。女生没敢多看她几乎是带着杀气的背影钻进了教室。
刚刚从浓重的雾霭里破茧而出的曦阳划碎床上的玻璃,带着扎眼的光芒,映射着微尘轻舞的痕迹。岳离皱着眉头用力张开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揉着太阳穴,头像是被酒瓶敲了一样疼。他轻轻发出痛苦的声音晃了晃头,用拳头敲打着脑壳。然后,她看着床边凌乱的四散着的衣服突然怔住了。一些残缺的碎片逐渐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变成模糊的片段。
几秒钟之后他低头抓着头发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了一句“操……”然后回头没顾得上穿衣服手几乎是发着抖满床翻找着手机。
而此时依然家破旧的楼道里,荆晓涵的高跟鞋磕出空旷的回音,震动角落里积攒已久厚厚的灰尘。
她想都不敢想得到的东西,依然什么都没有做,就轻易抢到了,嫉妒让她的心浸出发粘的毒液,她沉浸在近乎扭曲的报复的快感里,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见依然吃惊与痛苦的样子。她踢开依然家的门冲进去声音灌满了整个房屋:“依然我他妈……:
然后她突然就不说话了呆在原地,所有的愤怒、仇恨,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懊悔。眼前的景象像是迎面扑来的一桶冰水,让那个入了魔的她突然恢复了清醒。
这桶冰水不是别的,是她从小长大的最好的朋友蜷缩在角落里苍白憔悴的脸和脸上密密麻麻、不停泛滥的泪水。
将近一天不曾存在的清醒和理智突然回到了她的身体,如同突然去住了附体的魔鬼,灵魂突然归了窍。她手中的包滑落在地上跑过去捧住依然不成人形的脸——“怎么了?“
依然闭着眼睛抽泣了一下,然后把头顶在她的肩膀上,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
荆晓涵伸出去想要抱她的手停在空气里,大脑一片空白。又过了一会儿,她紧紧抱住依然的,像是要把自己揉碎进她的身体。
手机疯狂地响起来,荆晓涵看着上面一栏的名字,喉咙像是突然被捅进了一把刀。她小心地推开依然,攥着手机慌张地跑到楼下。
——“……喂。”
“喂晓涵,昨天晚上是不是……”
电话的两端都陷入沉默,坟墓一样的寂静,染黑了盘旋于四周的阳光。
“操……”过了好久荆晓涵听到电话那段的自言自语,还有一声巴掌打在脸上的清脆,夹杂着岳离急促的呼吸。然后她说:“晓涵这件事你他妈敢让依然知道的话……”
“废话我他妈知道,不用你说!”荆晓涵恼火的吼回去。
然后电话两端再一次陷入懊丧的尴尬与空白。
荆晓涵挂断手机,头重重地顶在墙壁上,给了自己一耳光——我怎么了?明知道依然糊了岳离不可能喜欢别人怎么还气昏了头啊?反正明明自己得不到……我是不是疯了啊?荆晓涵,你看到了吧,你就是这么无耻,骨子里,就是这么龌龊,得不到又不想看见别人拥有,所以你一无所有是应该的,你凭什么嫉妒?凭什么生气?
她抬起头看着二楼的窗户,用手狠狠砸了一下旁边的砖墙坐在了地上,恨不得有人把自己吊起来用皮鞭抽死。
阳光均匀地扩散下来,分割一念之间的邪恶与善良。
或许世界,真的可以在一天在内完全颠覆,而这一天之后,香滦这个狭小的世界狭小的一隅就在这顷刻之内支离破碎,再也恢复不到往日的样子,这一隅里的所有人都主动或被动,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将自己陷入痛苦。
依然请了整天的病假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用眼泪清算着三年多以来和岳离的点点滴滴,最后让它们汇成河流走。荆晓涵漫步在街上,自己内心深处最爱的人爱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而自己一时冲动对这个最好的朋友犯下无法面对的错误,这种痛苦,像是凌迟的利刃切割着她每一寸皮肤。岳离把自己埋在不停叠高的空酒瓶里,他已没有资格回头,他强忍着不愿留出的泪水,拷问自己究竟伤害过依然多少次。而乔羽不明所以地笑着陶醉于永远没有终点的纸醉金迷,完全不知道他的世界正在悄悄发酵着变化。关靖颀看着斜前方空空的座位不知道该为依然所谓的解脱高兴还是去体味她割离了自己血肉的痛苦。连漪听着由她最爱的小哥哥的班级一夜之间传出的他和依然的传言用泪眼望着窗外的阳光。
从这一天开始,命运已经没收了他们所有人回头的权力。
依然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茫茫的黑夜,她是在一般情况下可以三分钟平复自己的人,这是继凌威死后她第二次这样不能立刻自己停止痛苦。她看着梦魇一样的黑夜告诉自己过了这一天,她再也不为了这个人和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一切往事掉眼泪了。可是就在她正这样想着低下头的瞬间她就打碎了这个决心。
她低下头,然后看见岳离站在楼下仰着脸,不知道哪扇窗透出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看上去落寞到极点。依然的手按着玻璃,眼泪重重的掉下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开灯,这是依然从小养成的习惯,既可以将自己沉进黑暗,又可以省下一笔电费。她在黑暗里望着岳离的脸心像是被荆棘划伤一样疼痛着。这就是她爱的那个倔强的岳离,明明是一扇漆黑的窗什么也看不到,可他就是不走。或许面对着依然他反而不会以免让她难过。他总是在不为人知里执着。依然捂着嘴巴哭出了声音。然后岳离在她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像是一颗树笔直的倒了下去。
依然手按在窗户上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岳离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转身跑了出去。
依然站在楼的转角看着岳离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跑了过去。她用力把岳离从地上拖起来,立刻闻到冲天的酒气。她轻轻拍了拍岳离的脸,知道他一时根本醒不过来了。她也了解岳离的酒量,他把自己喝成这样,足够一个普通人烧坏胃。她焦急地抬头看着市郊夜晚安静的柏油路,最后只能翻出岳离衣服里的手机打电话给乔羽找他帮忙。
“靠,怎么喝这么多啊。”乔羽一边背着岳离上楼一般发牢骚,“老子打车过去接你还得背你上楼,你他妈明天不请我吃饭兄弟没得做了。”
依然跟在他旁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荆晓涵过来开门,一看到依然和乔羽立刻心虚的低下头,呼吸节奏有些乱。只是这种突然之间的微妙变化依然和乔羽都没有察觉到。
乔羽进去把岳离摔在沙发上,依然跟进去拿了凉毛巾给岳离擦脸,恍惚间一切仿佛还和以前一样。
依然给岳离擦脸的同时听见他含糊不清地说着醉话,她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地听着,最后她终于听清了,他说的是:“我错了”。依然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握紧手中的毛巾。和岳离在一起这么久,他说过“对不起”,说过“是我不好”,说过“原谅我”,但从未说过“我错了”。要他这种总在发号施令的人去亲口承认自己错了是需要勇气的,除非他放弃全部的尊严,否则他不会轻易说出这句话。而现在他喝醉了,他在说“我错了”,说这句需要他放下全部自尊才说的出口的话。
依然的头顶在他的额头上,眼泪滴下来,打湿了他的脸。
岳离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荆晓涵不在,乔羽缩在沙发上,微微打着鼾。他坐起来揉着像要裂开一样的头小声嘟囔着:“我靠……”
乔羽眯着眼睛爬起来然后过去踢了他一脚坐到他旁边打趣道:“你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他理出一根烟吐着烟圈一脸自以为是的奸笑说:“嘿,从实招来,你把依然怎么了?喝那么多酒去找她,我过去的时候她穿那么少……你还说你错了。”他又踢了岳离一脚,“说,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他几天来只顾着在外面玩儿什么也不知道自顾自地猜想着。
如果是平时岳离早扑过去踢他了,但是现在岳离低着头喉咙不停翻滚着比什么时候都亏心——我想说我错了的,不只是依然,还有你。他抬起头看着乔羽的脸,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说呀,你到底把她怎么了?”乔羽继续逼问着。
岳离靠着椅背把头仰到后面闭上眼睛,歉疚与难过铺天盖地地萦绕上来,说:“我把她弄丢了……”
、(24)
两个月后
九月,褪去盛夏的火热。流水穿岩是天崩地裂背后的门。世界突然巨变其实并不是“砰”的一声猛然爆炸,而是“呲”的一声一直燃烧。
荆晓涵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弥漫在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是她遥远的熟悉。她坐在医院坚硬的塑料椅上,虽然夏天似乎还没有结束,窗外依旧是流火一样的阳光,可医院安静的走廊却似乎吹着冷风,冷得她的毛孔全部都张开,大口大口地吸食着她的懊悔。
她站起来走到洗手间里拿出手机,翻出岳离的电话号码,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按下拨号键,电话里“嘟”了两声之后,她听见岳离低沉的声音——“喂,怎么样?”
荆晓涵长长地呼吸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在医院,正等着做手术。你就不要过来了,万一碰上熟人反倒麻烦,这儿又不是没来过。不过,紧急联系人我填你了,万一一会儿我倒霉真出点什么状况,我也不敢找别人……弄掉我肚子里这个小祸害以后,我们之间,就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两个还是死党,我还是你女人最好的朋友,你兄弟的女人,什么都没变。”
岳离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说:“晓涵,对不起……”
“算了吧,整件事情都是我。我不是个好女人你知道的,如果不是那之前乔羽都没和我在一起过之后又出门一个多月一对时间就会穿帮,我会不知廉耻的让他背黑锅。”她苦笑了一下,“这是报应,我他妈就是自找的。”她她把手机拿下来扣在胸前轻轻叹了口气。阳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在她脸上投下一排细长的影。她转过身走出去,准备解决掉这个出其不意的麻烦,给这个只有她和岳离两个个人知道的肮脏秘密,一个彻底的结束。阳光投在她的背影上,闪着刺眼的白光。
阴影总是出现在阳光之下,如同越是干净的背景才能更加明显的衬托出污点的肮脏。依然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关靖颀走在她旁边。前面女生的议论传进他们的耳朵,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针。
“哎你听说了没有,那个岳离,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跟着香滦最大的混子。不到半年,都是‘哥’了,扛了一大片,才二十岁啊。”
“你说依然肯定后悔了吧?”
“谁叫她穷怕了想找有钱的,亏得岳离还为了她冲进学校闯教室,搞得沸沸扬扬的。可是她呢,傍着个有钱的公子哥,哼。真搞不懂,这些男生,不过有点姿色,一个让人玩儿了三年多的破鞋到底有什么好?”
依然停住和前面还没有察觉的两个人拉开距离,关靖颀有些忍无可忍得上前想要骂人,但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依然拖住,依然摇摇头说:“用不着生气,为这点事生气的话,我早就不用活了。”
关靖颀转过来咬牙切齿的:“长舌妇!都这么长时间了还当新闻嚼舌头,真受不了!”
依然弯着嘴角淡漠地笑了一下:“那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好的话题。等他们有了更新鲜的事说,他们就忘了。”
“凭什么就这么让他们说……”关靖颀还是有些余气未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破鞋……这什么话?”
依然还是浅浅地笑着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很正常,流氓的女人都是破鞋。”
“诶……”关靖颀长大了嘴巴,“怎么能这么说,你又没有……”
“我是说普遍定理,他们又不了解我,拿定理去推,本来就正常。”依然看着九月明媚的阳光理智地评价起她和岳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