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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攒眉心。“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玉梅接下去说:“因为四老爷和五老爷是老太爷再娶的续弦生的,说难听一点,大老爷一向不把他们当做亲兄弟看待,这可是在大房那儿当差的奴才亲口说的,现在突然走得近,还真有些不寻常。”
“而且三个人不知道在谈些什么,都把下人屏退,不让别人听到。”换秀梅神秘兮兮地说道。
韵娘沉吟一下。“三房老爷也有去吗?”如果有的话,或许可以打听到什么。
“没有,他们并没有找三老爷。”玉梅回道。“二老爷就算了,就是独缺了三老爷,才更令人奇怪。”
“有这种事?”韵娘也觉得不对劲,莫非真的在密谋些什么?“再跟其他人打听看看,不过别做得太明显。”
秀梅和玉梅点了点头,她们知道该怎么做。
会是什么事呢?
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好事,光是最近相公和大房以及五房杠上,当然要想办法报复,问题是要先查出他们的计划,才好事先防范。
于是,又过了几天,终于打听到消息了。
“你是说其他房的老爷打算分家?”韵娘倒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玉梅用力点头。“只要大老爷和四老爷、五老爷他们都同意,再请出家族里的几位长辈出面作主,就能逼大当家把当铺的房契、钱库的钥匙交出来,这么一来,便可以把他赶出邢家大院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麻姑气红了脸,大叫一声,脸上那些麻子也就更显眼了。
“大当家为他们做牛做马,赚银子给他们花用,不但没有知恩图报,还想把他赶出去,一定会有报应的。”
韵娘走出正房,摇着手上的团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奶奶,咱们该怎么办?”秀梅无措地问。
走了一段路,她才在一张美人靠上坐下。“既然相公做牛做马,都得不到他们的感激,那么何必再管他们死活呢?看来他们都还没认清一件事……”
三个婢女都看着她。
“眼前这个邢家是靠相公一肩扛起,没有了他,凭那几房的儿子,有哪一个能挑起重担,最慢再过个五年就会开始衰败了。”就因为韵娘看得清楚,才舍不得自己的丈夫那么辛苦。“不过还是要看相公的意思。”
她只担心邢阜康顾念亲情,或舍不得当铺那些老伙计,不愿放手。
“只有等他回来再说了。”韵娘只能数着日子,一天又过一天,就盼着丈夫回来,她终于可以体会到〈十送郎〉、〈前世不修〉那些民谣当中所描写的情境和涵义,嫁做徽商妇的女人,身心真的备受煎熬。
不过韵娘还是庆幸能嫁给相公,短暂的分离不算什么,他们有一辈子要过。
一个月又过了十二天,直到将近七月中旬,邢阜康才在夜色中,风尘仆仆的踏进家门。
酿娘欣喜之余,连忙吩咐蔚房准备几道他平日爱吃的菜,又命人烧热水让相公沐浴更衣,好洗去一身的尘埃。
“相公看着我做什么?快点趁热吃……”她舀了碗汤,嗔笑地骂道。
他握着妻子柔软的小手,眼底似乎有什么在闪动。“有人等着我,欢迎我回家,这种滋味……”说着,喉头不禁梗住了。
“能看到相公平安归来,我也是比什么都还要高兴。”韵娘听他一说,眼圈也跟着红了,见他迟归,不禁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就怕邢阜康在半路上出事。
“瞧你的脸都瘦了一圈……”
邢阜康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满足地叹了口气。“只要想到回家之后便能看见你,再辛苦都值得。”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只要相公平平安安回来就够了。”她说。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当做允诺。
吃过东西,屏退了伺候的人,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热情一旦延烧开来,就无法停止。
韵娘也将女子的矜持抛到脑后,全力配合丈夫的求欢,只希望能满足他,以及慰劳相公的辛劳。
两人接近卯时才双双睡着。
第二天,自然都晏起了,其实两人早就醒来,但韵娘却贪恋着相互依偎的温馨时刻,就是不肯动,邢阜康只好充当抱枕,让妻子抱个过瘾,不过可苦了端着洗脸水,在外头罚站的麻姑,眼看巳时都快过去了,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屋里安静无声,以为主子们还在睡,只好继续等待了,直到接近午时时分,总算有了动静,才赶紧进去伺候。
待夫妻俩简单地用过饭菜,一起走出房门,来到充当书房的东厢房,金柱马上为两位主子送上毛峰茶,然后退下了。
邢阜康拉开两扇雕工细致的窗板,透过天井吹下来的风,也能进入屋内,相当凉爽舒适。
他微笑地问:“要跟我说什么,这么慎重其事?”
直到此时,韵娘才有机会将大房他们的计划告诉丈夫。
“……相公不在这段日子,也没来找麻烦,不动声色地商量分家的事,就是打算等你回来,再杀个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邢阜康啜了口茶,神色平淡。“大约在两、三年前,他们便动过分家的念头,只是当时没有真的提出来,大概是时机未到,而我也就当做不知情。”
“相公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韵娘观察着丈夫的态度。
“他们一向视我为外人,邢家最重要的经济命脉却掌控在我这个外人手中,又岂会甘心,提出分家的要求也是早晚的事……”邢阜康搁下茶碗,正色地问。
“若我变得一无所有,往后的日子过得清苦,娘子会不会怨我?”
韵娘明白丈夫的打算了。“如果相公不肯分家,我才要怨你替人作嫁,人家还看不上眼,真是太傻了。”
“娘子不怕吃苦,我就可以不用顾忌太多了。”他咧嘴笑说。
她嗔瞪一眼。“相公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教人苏绣,束修也许不多,但是换些吃的用的,三餐不用愁,也可以省下一笔银子,咱们一起努力,将来必定不会输给邢家。”
“可是……”邢阜康可不想她又忙着教学生,把自己累出病来。
“我不是金枝玉叶,不需要娇宠,只盼能尽一己之力,好让相公无后顾之忧。”韵娘明白丈夫的体贴,但夫妻本该同甘共苦,盼能减轻他的负担。
邢阜康动容地回道:“好!”
既然夫妻之间已经达成共识,其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第十章
他们又多等了五天,对方才展开行动。
一早,大房派人传话,请他们夫妻俩今天未时到内厅一趟--不是在哪一房的小厅,而是内厅,邢家人除非有重大的事要商讨,否则很少会齐聚在这里,夫妻俩心中了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邢阜康便偕着一身丁香色袄裙的韵娘来到内厅,两人从外头往里头一看,发现阵仗还真不小。
邢阜康率先跨进门槛,除了二老爷邢东岳和大太太赵氏缺席,每一房都来了,甚至连庶出的也到场,年长的分坐在两旁,儿子和媳妇则是站在后头,他先向三房夫妻颔了下首,邢东元和妻子李氏还搞不清楚被叫来这儿做什么,也只能使了个眼色,要他小心应付。
“在座这两位是曾伯公和堂叔公,是家族里头年纪最长,也是最德高望重的长辈……”邢东涝一脸皮笑肉不笑的介绍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家,两人年纪都很大了,尤其是曾伯公,也有将近百岁,背已经驼了,不过眼睛和耳朵都还很灵,一把白胡更是留到腰际了。
曾伯公和堂叔公只发出嗯的单音,连看都不看他们夫妻一眼,对于邢阜康的存在,就代表着一桩见不得人的秘密,一道说不出口的禁忌,如同芒刺在背,令人不除不快。
他脸色不变,低声吩咐金柱和麻姑,去搬了两张座椅过来,先扶妻子落坐,自己才跟着坐下。
众人见邢阜康旁若无人的模样,心中冷笑,待会儿准要他笑不出来。
“有什么事就说吧!”他也不拐弯抹角。
邢东涝低哼一声,才提出分家的要求。
“什么理由?”虽然邢阜康早就知道了,还是要装装样子。
闻言,邢东涝说得是理直气壮。“这是咱们几房共同作出的决定,才会特地把曾伯公和堂叔公请到家里,在他们的监督之下,将邢家名下所有的地契、田产,还有库房里的古董字画,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当铺和钱库的钥匙,除了这座宅院是共同拥有之外,其他则是按嫡庶来重新分配。”
闻言,那些庶出的都是敢怒不敢言,不用问也知道不可能拿到太多,有分到残羹就算是不错了。
“大哥怎么突然想要分家?”邢东元急问兄长。
邢东刍一脸假笑。“三哥,咱们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点分一分,好留一些给晚辈,免得最后都落入外人的钱袋了。”
这个“外人”是谁,众人心知肚明,不禁窃笑不已。
“老五说得没错!”邢东涝冷冷一笑。
“曾伯公和堂叔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他不过是邢家的耻辱,是一段肮脏的过去,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咱们就无法堂堂正正的做人,根本别想分到一文钱。”
两个老人家自认为有责任维护邢家的名望和声誉,马上点头附和。
见状,邢阜康只觉得可笑,这么多年,卖命工作,为的就是这一群唯利是图的“亲人”,真是太不值得了。
“你还不打算把手上的东西交出来吗?是打算一个人独吞是不是?”内伤已经痊愈的邢阜翰大声叫嚣。
邢玉蓉虽是女儿,无权过问,但怎能轻易放过他们夫妻。“我看他们是舍不得交出来,大伯父、三伯父和四伯父瞧见了吗?”
几房的媳妇儿为了能分到多一点的家产,也加入冷嘲热讽的行列。
韵娘看着这些男男女女既难看又丑陋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希望快点结束,好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好!我答应。”邢阜康铿锵有力地回道。
所有的人顿时住口,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爽快,还以为得闹上好几天,甚至已经想好各种恶毒的计策来逼迫他们。
邢东涝不由得再确认一次。“你……你真的答应交出来?”
“不过有一个条件。”他说。
“什么条件?”就知道不会那么干脆,邢东涝警戒地问。
他定定地扫视过众人。“等分书拟好之后,要交由知县大人来过目盖印,以示公正,免得将来有人反悔。”
“当然没问题了。”知县与自己是老交情了,这点小事一定帮,邢东涝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众人就见邢阜康脸上没有太大的起伏,既无悲愤,也无不满,再看看韵娘,更没有掩面哭泣,不禁大为失望。
邢阜康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痛快滋味,只要丢下邢家这个大包袱,往后便是自由之身了。“那就这么办吧,待我回去整埋之后便交出来。”
“算你识相!”邢东刍哼笑道。
邢阜康对身旁的韵娘说:“娘子,咱们回去吧!”
“是,相公。”韵娘软声回道。
见他们要出去了,邢阜塘张口欲言,吞吐了几下,还是把话咽回去,倒是邢阜翰就是不肯死心,肖想着她愿意跟了自己。
“你还要跟着那个孽种吗?他已经一无所有,跟着他只有吃苦的分……”
柳氏见相公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问,尤其她这个正室还在身边,根本就不把自己看在眼底,再也忍无可忍,当场甩了他一记耳光,而邢阜翰哪容得下这种事,马上打回去,夫妻俩顿时大打出手。
见状,韵娘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你们都给我住手!”邢东诺怒斥。
邢阜翰咬牙切齿地说:“是这泼妇先动手的!”
“公爹要替媳妇儿作主……”柳氏哭哭啼啼。
内厅里吵成一团。
三房夫妻就趁这当口,也跟在邢阜康和韵娘后头离开了。
“阜康!”邢东元叫住他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邢阜康淡淡一笑。“这已经由不得我了,我若是再不放手,恐怕是永无宁日,甚至有性命之忧,只希望他们好自为之。”
“唉!”他和妻子互看一眼,知道邢阜康说得没错,也只能这么做了。
接下来半个月,在曾伯公和堂叔公的监督之下,开始清点邢家全部的家产,然后进行分配,免不了又为了谁分得多、谁分得少,吵得不可开交,闹得整座邢家大院鸡飞狗跳不说,还撕破了脸,彼此恶言相向。
另